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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錢敬文穩了心神,反過來指責季承煜挑撥親子關係。

  難道這就是中年男人莫名其妙的優越感?

  錢敬文縱是如何擺弄話術,目的就是為了阻止季承煜見到白政庭。

  白茶若有所思,突然對季承煜說:「阿煜,我自己進去吧,你要是餓了吃不慣家裡的菜,打電話給餐廳,叫人送上來,上下山路途遙遠,你要早點打電話。」

  季承煜跟他對視了一眼,說:「放心。」

  錢敬文頓了頓,心下鬆了一口氣,又覺得對方似乎不是這麼好對付的人,總覺得哪裡不太對勁,一時說不上來。

  但是白茶將要上套的喜訊壓住了他的懷疑,他對白茶擺出了一個慈父的假笑:「耽誤這麼久,你外公都該等急了,這孩子真是。」

  白政庭所在的療養院就建在老宅的後院,從外表看是一幢布置溫馨的小樓,設置了單獨的院門,用他的話說為了防止不相關的人打擾到老人養病。錢敬文的面子功夫做的很好,安排了專業的醫療團隊,全天候貼身照顧。

  「你外公精神不太好,少說兩句話,多聽著。」

  白茶沒在意身邊的人在說什麼。

  一路上兩側的綠植逐漸失去了修剪的痕跡,越來越野性和凋敝,疏於打理,通往後院的這條路他曾經走過很多很多次。

  外公沒病的時候就喜歡在後院的池塘邊垂釣,而今那個老人格外鍾愛的池塘卻被填平了,被新覆蓋上的雜草重新填滿了,凌亂的草葉混著乾涸的土地,像一幕被刻在老舊膠捲里的黑白照片。

  鐵門是近些年新裝的,像一道猙獰的鐵籠,困住了沉睡的、蒼老的猛獸。

  白茶停在門邊不遠處,腳下感受到輕微的凹陷,像是有無聊的人一遍一遍在泥土上用腳跟刻痕,直到留下了時間也帶不走的印記。

  ——他找到了曾經的自己無數次駐足遙望的標點。

  從這裡透過鐵門往裡看,能看到小別墅的正門,運氣好的話,能看到老人被護工推出來曬太陽,如果運氣更好的話,老人或許還會往這個方向看幾眼。

  因為距離實在太遠,白茶分辨不出那眼神里的情緒,是不是認出了他,又或者是想對他說些什麼,腳步不自覺往前,直到被一道冰冷的藩籬攔住了去路。

  白茶這才發現那裡根本沒有什麼曬太陽的人,太陽早已向西偏移,被錯落的樹葉擋住了光芒落下的軌道。

  「發什麼呆?」錢敬文輸入指紋打開了鐵門,站在藩籬的另一側一臉不耐煩地望著他,「這麼磨磨蹭蹭的,你是不是根本不想見你外公?」

  他偽善地表達體諒,「也是,如果我是你,我也不會想見一個厭惡我的人。」

  白茶嗓音乾澀,錢敬文在他眼裡虛化成一片沒有意義的模糊布景,他的眼裡只有不遠處那棟無比熟悉的小別墅。

  指尖收緊,手機的側楞硌疼了掌心,白茶低頭看了一眼,果然一靠近就沒有信號了。

  白茶確認自己的定位一直開著,深吸了一口氣,把手機收進了口袋裡,邁進了這個好像能吞掉來人的鐵門內,這個他一次也沒有獲得准允進入的地方。

  鐵門在他身後響起鎖定的「滴滴」聲。

  兩人進入了這幢外殼已經掉漆的「療養院」。

  *

  明明是艷陽日的夏天,進入屋裡卻能感受到一股鮮明的涼意,白茶這是第一次進入這個關了他外公的牢籠內部,心尖緩緩浮起陌生而冰冷的怒意,他冷眼掃過整潔得不似人住的一磚一瓦,假裝低頭忙碌但神色緊張的「醫護人員」,最後停在一扇透明的玻璃外面。

  裡面寬大的床鋪上有一團小小的隆起,枕頭上凌亂的白髮,和隱約露出的、瘦弱病態的側臉。

  白茶靠近半步,想要看得更仔細一些,錢敬文卻突然擋在了他面前,笑了笑:「爸這會兒正在休息,看來不能立馬見到你了,你在這裡等他醒來吧。」

  那聲「爸」在白茶耳中無比尖銳。

  「讓我進去。」白茶很努力地掐痛自己的指尖,才能控制住聲線不要發抖,死死攔住那些將要衝破胸口的洶湧情緒。

  「你現在不能進去,」錢敬文當然看出他的可憐,泄露出居高臨下的憐憫,「爸的身體不好,一天最多只能有半小時清醒,在他醒來之前,出了主治醫生任何人都不得貼身探視,你也不希望他的病情加重吧?」

  「好,那你告訴我,他的主治醫生是誰,我要看他的病例。」白茶記得他走之前瞥到過的身影還不是這麼羸弱、瘦小,如今、如今不過是一年多,怎麼會突然消瘦成這個樣子。

  「病例是老爺子不讓你看的,我也沒辦法違背他的意思。」錢敬文打起來太極,「我還有工作要處理,你就在這等他吧,別到處亂跑,弄壞了器械影響你外公的治療就不好了。」

  他虛偽地對白茶笑笑,徑直離開了。

  白茶貼近了玻璃,這時,一名路過的護士突然攔住了他,口罩後的聲音悶悶的:「不要貼那麼近,白老先生醒來的時候我們會叫你,白少爺先跟我來休息一下吧。」

  「不了,我就在這等他醒來。」白茶頹廢地倚在側面的牆上,肩膀塌下來,看上去在哭,聲音也哽咽。

  護士目光奇異地打量他片刻,沒有再勸說什麼,慢吞吞地離開了。

  白茶抬起頭,等人的背影消失在轉交處,他臉上悲傷失落的表情一瞬間收了起來。

  不讓他靠近他就看不出來裡面躺著的那個人根本不是他外公嗎?

  第一眼看的時候,白茶確實被衝擊了一下,以為床上那個人真是他的外公,錢敬文阻攔他的時候自以為動作自然,但他還是看見了,床上那人的臉,額角缺少了一道細長的疤。

  也不知道錢敬文是不是太自信了,以為一個幾歲的孩子記不住一個老人的長相,或許也沒錯,但是他額角那道疤痕,卻是因幼小的白茶而起,無論如何也忘記不了的。

  即便他的長相在時間流轉里變了模樣,那道疤卻是一個秘密的印記,一個只有他們兩人知道的標記。

  他朝玻璃里那個不知是誰假扮的病號隨意地瞥了一眼,伸手掏出了手機。

  手機屏幕上是兩個亮起的紅點,一個是他的坐標,另一個是季承煜的,目前他們之間的距離不超過500米,並且正在不斷縮短。

  同時跳出來一條季承煜的最新消息:[嚴淮禹那邊監控了路口的攝像,白老沒被轉移下山,應該就在療養院裡,我馬上就到,注意安全。]

  白茶心下微松,抬眼掃視了一圈,明面上沒有安裝任何監控攝像頭。

  大概是錢敬文不想留下把柄,白茶沒什麼表情地想,不過這倒是方便了他自由行動。

  白茶站了起來,走回到大門處,大門緊鎖著,他在內部只看到一個面部識別的智能鎖。

  他沿著走廊挨個走過去,房間都上了鎖,一個人也沒碰見,來時看到過的「醫護人員」都已經不在原處,空曠的走道上只有他一個人的腳步聲,好像這間小別墅所有的人聲一瞬間都消失了,只留下他一個人被囚困在此。

  只是鎖住他能頂什麼事?

  季承煜在外面,白茶用不著擔心自己真能被他關在這裡,他只想找到他的外公到底被藏在了哪裡。

  第52章 計劃周全

  白茶進入療養院之後, 季承煜被人客氣地請到客廳休息,管家和傭人上了水果和茶飲,就輕聲退下了。

  後院的區域屬於信號未覆蓋區, 但是白茶的手機內置有衛星通訊功能, 能跟季承煜保持雙向聯絡。

  幾分鐘後, 嚴淮禹的消息到了。

  [嚴淮禹:海市那邊的人就位了,有確定性證據可以隨時動手, 抱歉, 只能幫你到這裡。]

  同一時間,[祁洲:霧重山已經封鎖,全部聽你指揮。]

  手機屏幕上屬於白茶的坐標靜止不動了, 季承煜站起身, 徑直朝後院走去。

  希望錢敬文足夠敏銳, 跑得夠快。

  *

  樓梯間的門上了鎖,白茶咬了咬牙, 使勁撞了上去。

  與鐵門直接接觸的肩膀一片尖銳的疼痛, 白茶的眼淚掉個不停, 但一雙淚水洗過的眼眸卻含著冰冷的鋒芒。

  他有一種強烈的預感, 如同有什麼在指引他一樣, 他沒有往下走,毫不猶豫選擇上了二樓。

  後院的獨棟別墅最早是白沁建的,白沁去世後白政庭就搬了進來, 再後來, 白政庭病了,錢敬文改建成了療養院,但是不知道出於什麼心理,二樓屬於白沁的痕跡沒有任何改造。

  冰冷的白被一片濃郁的粉藍取代, 側面的牆壁上間或能看見蠟筆的痕跡,稚嫩、凌亂,像花朵又像太陽,有些是新的,有些是舊的,層層疊疊挨在一起,好像跨過時空和生死,終於又在一張輕薄的牆紙上親密地牽了手。

  白茶的腳步停了,狹長的走道盡頭有一扇巨大的窗,刺目的陽光透過來,隱約把一道佝僂瘦弱的影子抱在懷裡。

  那蜷縮的影子伏在牆上艱難地落筆,顫抖的手握不住彩筆,一截一截的蠟筆凌亂地灑在腳邊,有些被輪椅滾過的痕跡碾碎,蜿蜒的痕跡一直斷斷絮絮地從遠處蔓延到白茶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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