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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素湘不在,院裡倒比往日安靜些,樹上雀兒都少叫喚兩聲。」她將藥碗擱在案几上笑道。

  姜妧從帳冊間抬眸:「她若在,青琅耳畔怕是又不得安寧了。」

  青琅手中墨條在硯池裡凝澀一瞬,垂睫:「屬下倒圖個清淨。」

  姜妧輕笑,湯匙剛觸到唇邊,珠簾忽被掀開。

  素湘風風火火衝進來:「姑娘,我回來時在府側門瞧見一女子抱著二公子的狐裘,被小廝領進府了!」

  姜妧手一抖,襟前立時洇開一片藥漬。

  「二公子的狐裘怎麼在外頭?」蘭絮慌忙取帕子擦拭,想問清楚這事,以免二少夫人孕中多思。

  姜妧攥緊湯勺,麻木將藥送入嘴中,一勺接著一勺,沒有出聲。

  「昨夜追捕大公子時,狐裘許是遺落了。」青琅連忙出聲,「那女子想來是歸還狐裘。」

  昨夜公子並未帶他去抓鋪大公子,但公子身邊肯定不會有其他女子。

  素湘咬著唇欲言又止。

  這些日子她夜夜瞧見二公子歸來,身上總沾著脂粉香,次次都徑直往浴房去。

  可顧及姑娘有孕,她到底沒有敢告訴姑娘。

  就在素湘思緒飛揚之際,謝姝瑤哭著踉蹌撲進來:「嫂嫂...祖母嘔血了!」

  姜妧倏地起身,几案上的藥碗都被裙裾帶翻了。

  靜和堂早已圍滿人,府醫正收起脈枕:「急火攻心所致。」

  她的目光越過一眾人,落在跪在地上的青衣女子身上,發間僅一支素簪,懷中狐裘有幾點泥漬。

  「妧丫頭仔細身子。」二夫人不動聲色上前,壓低聲音:「這瘋婦竟自稱是崇侄兒妻室,抱著岑侄兒的狐裘,偏要岑侄兒作證。」

  「真是可笑,如今崇侄兒失蹤,哪裡來的妻?」

  姜妧微怔,默默收回視線。

  謝崇私藏端王私兵的兵印,與西域公主、端王勾結謀劃造反,事發後潛逃,陛下下令封鎖城門,大肆搜捕,若不是謝岑,謝家恐怕早已因這等謀逆大罪被滿門抄斬。

  昨夜謝岑抓到謝崇,但消息還沒有傳開,此刻謝家還並不知。

  「一派胡言!將她趕出去!」上方小榻傳來老夫人虛弱氣音。

  隔了許多年,旁人許是不記得跪在地上的女子是誰了,但她記得一清二楚。

  姜妧抿了抿唇,能讓老夫人如此生氣,還敢自稱是謝崇妻的人,除了那位意歡再無旁人。

  「老夫人,民女未胡言,您若不信,將謝大人尋回來一問便知。」意歡單薄的身影簌簌發抖。

  滿屋抽氣聲中,老夫人撐著引枕坐直,故作不認她:「哪裡來的野蹄子渾說!」

  當初就該賜她一杯毒酒。

  「二公子回來了!」丫鬟拐進屋內跪地傳報。

  姜妧側身望去,撞進他漆沉眸。

  謝岑下意識向她走去,站在她身旁,才偏眸看向跪在地上的意歡。

  「謝大人,昨夜北巷匆匆一見,不知可還記得我?」

  意歡將面龐迎上他的視線,眼角淚珠順著面頰懸在下巴處,待他看清自己面容後,隨著垂頭,淚珠打在懷中狐裘上。

  「夫君整夜未歸,我實在憂心,這才貿然上門。」

  謝岑自然還記得她,本想等著宮中事務忙完,便請太醫替她診治,沒想到她卻尋到家中。

  「他在詔獄。」謝岑沒有直接言明他已經死了。

  但老夫人聽見,瞬間掩面痛哭起來,侯夫人也背過身去,雙肩直發顫。

  滿京城誰不知謝崇犯的是死罪,詔獄二字與死詔何異?

  可,意歡像是不知道一樣,原本跪著挺直的脊背忽地癱了下去。

  破碎的嗚咽聲斷斷續續溢出:「詔獄......夫君......夫君怎會進獄?」

  謝岑眸光沉凝,她昨夜明明知道謝崇被帶走意味著什麼,卻在這裡裝作才得知,演技可真是精彩絕倫。

  老夫人哭得厥過去,屋內瞬間亂作一團。

  無人理會蜷縮在地的青衣女子。

  「求謝大人帶我去見他。」意歡膝行著向前挪動,額頭幾乎觸到姜妧裙擺。

  姜妧不知昨夜意歡與謝崇的內情,正要攙扶,腕間卻驀地一緊。

  謝岑扣著她的手,每個字都淬著冰碴:「他死了。」

  意歡瞬間滯住,悽厲哭聲驟然響起。

  謝岑蹙眉,指尖順著姜妧手腕滑入指縫,十指相扣便要離開。

  「求謝大人為我作證。」意歡哭著攔住二人,將狐裘捧過頭頂。

  「既無婚書,何來作證?」謝岑眉眼冷懨,又想起謝崇昨夜的請求,「明日太醫會來診脈。」

  拒絕的意思再明顯不過。

  意歡指尖深深陷進華貴的狐裘,哽咽著搖頭反駁:「我與夫君情深意重,雖無三媒六聘,卻有天地為證……」

  姜妧算是聽明白了,她想以謝家嫡長子亡妻的身份留下來。

  「情深意重?」謝岑冷呵打斷,看著她的虛情假意。

  五花馬,千金裘,這狐裘也值不少銀子,他會為她治好咳疾,她也可賣了這狐裘,過自己的日子。

  可她偏要謝家嫡長媳的名分,而不是謝崇妻子的身份。

  謝岑眼底暗色翻湧。

  「你既這般念著他,那便去陪他如何?」

  第134章

  意歡沒有應聲,跌坐在地上,咳聲悶在素帕里。

  姜妧不明就裡,指尖掐進謝岑掌心輕晃,怨他說話太苛。

  他卻反手扣緊她的手指,目光落在意歡那雙盛滿驚懼的杏眼上。

  翻湧著霧氣,卻尋不見半分失去夫君的悲哀。

  但凡這淚眼中摻著半點真心,他也不至於這般。

  到底給她留了體面,沒有拆穿,只撂下一句:「明日太醫酉時來。」

  姜妧怔忪間被謝岑帶出靜和堂,心裡憐惜意歡遭遇,又對他方才的冷硬態度生出幾分不滿。

  「當年她因謝崇被發賣,吃盡苦頭,如今謝崇有罪被處死,可她終究是無辜的,她寧願頂著世人非議進府守寡,你怎能對她說出那般狠絕的話?更何況,世上怎會有殉情的人?」

  謝岑見她生了誤會,攥著她手將她圈在懷裡,將昨夜之事完整告訴她,懷中人瞬間僵直了脊背。

  姜妧喉間滾了很久,終是沒有說出一句話。

  初春寒意順著她指尖往上爬,卻被謝岑攏在掌心慢慢焐熱。

  「這些年磋磨下來,她那點情分早變了味,許是為了生存才如此,我言語無意這般太苛,可她如今要的......」

  他望著廊下被風吹得打轉的落葉。

  「今日允了嫡長媳名分,明日便該討要過繼子嗣了,若日後又想要......」

  謝岑的話沒有說完,可姜妧也明白他的意思,一旦生了欲望,便填不滿。

  謝岑將她的手揣進自己暖裘。

  沉息開口:

  「我會給她一筆銀錢,祖母厭她,母親亦不喜她,於她而言,謝府除了榮華富貴,並不是一個好的安身之處。」

  或許謝崇當時未披著他的狐裘出來,亦是想讓她賣了,日後好生過日子。

  他們在北巷小屋成婚,無高堂,無好友,謝崇連婚書都未寫下,二人算不得夫妻,意歡亦算不得孀婦,謝崇這般做,大概是怕被抓後連累於她。

  至於是謝崇主動提出要娶她,還是她先提出要嫁於他,謝岑不得而知,亦不想再去調查,因為謝崇甘之如飴。

  -

  自那日後,意歡再也未上門求名分。

  窗外初春的雨絲淅淅瀝瀝。

  素緗低頭繡著荷包,針尖在荷包上起落:「依二公子的性子,定是威逼利誘意歡了。」

  青琅拎著魚尾往食盆里擲:「成日野得不見影就罷了,還有閒心編排主子?」

  不知是惱她常出去,還是惱她怨懟公子。

  姜妧鬆開團團,沉吟著望向素緗。

  這丫頭向來藏不住心事,這些時日好像對謝岑確有不滿,但謝岑每日早出晚歸的,哪裡會惹她不快?

  素緗想到這幾日夜裡,她特意在院中停駐,二公子回來時,身上就是沾了脂粉香,每天還是同一種,她怎能不多想,怎能不氣。

  宮門酉時就落鑰了,二公子出宮後卻未回家,直到戌時,亥時才回家。

  「素緗?」姜妧接連喚了她好幾聲,只見小姑娘咬著唇一副生氣的模樣。

  手中繡花針扎破指尖,素緗被痛意驚回思緒,將指腹含入唇間。

  「姑娘,容奴婢出去一趟。」

  她到底不敢明說,畢竟姑娘腹中子嗣已有七月。

  姜妧看了看她手中收起針尾的荷包,白色的荷包上方繡著幾艘小舟,一下瞭然,彎著眉眼。

  「好,早些回來。」

  素緗將荷包藏於袖間,行禮後匆匆出了門。

  鵝黃裙裾卷過門檻時,青琅手中鮮魚遲遲未落。

  「喵!喵——!」

  團團仰起毛茸茸的小腦袋,眼巴巴盯著他手中那尾鮮魚,急得一直喵喵叫。< ="<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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