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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莫名有了不祥的預感:「他不會……」

  「他最後被奴隸們殺死了。奴隸們最終沒能反抗過貴族,戰敗的奴隸為了茍活,將我的小祭司分屍以向貴族們投降獻媚。」

  「我自沉睡中醒來,第一眼就是這一幕。」

  祂撫著花兒輕嘆。

  「你們妄圖拯救的,只怕最終會拉你們入地獄。」

  「好了。」靈垂下眼眸,「我累了,要睡一會兒,你們走吧。」

  最後祂甩給我一塊格外碩大的鱗片,上面靈氣四溢,一看就知道這塊鱗片大有用處。

  果然,沒過幾年,這鱗片就派上用場了。我們攻陷了新的領地,但那塊領地上的領主自爆妖丹,我在最前方,原本是決計活不下來的,可這枚鱗片卻替我擋了半擊。

  為什麼說是半擊呢,因為我還是被打中了,只是勉強於性命無虞,卻落下了暗傷。

  而師弟和我受傷程度差不多,甚至比我還略重。

  雖然那位領主自爆時他沒有我靠得那麼近,但他沒有靈給的防禦法寶。

  醫修說,這傷少說會讓我們折壽幾百年。

  啊,原來是在這兒。

  我們倒是早有心理準備,但別人沒有。

  我們受傷這件事被泄露了。

  作戰的主力受了重傷,這消息一下子讓隊伍方寸大亂。頓時人心浮動,一些之前被勝利彈壓下來的異聲出現了。

  人族和妖族不同之處在於,所有的妖都能修煉,可不是所有人族都能修煉的。

  於是爭端便有了。

  能修煉之人看不起無靈根之人,認為無靈根之人是廢物,帶著純屬拖累;無靈根之人備受歧視,怨恨嫉妒之心瘋長。

  連帶著對我和師弟也有諸多不滿。

  一切的禍根早就埋下,只是之前一路勝利,對妖族的憤恨讓人族短暫凝聚在了一起。可如今傳來主帥重傷的消息,導火索便被點燃了。

  一時間謠言四起,有的說我和師弟瀕死,有的說我們故意區別傳授功法才導致修行差異,諸如此類離譜至極的話開始出現,隊伍幾乎分崩離析。

  我想到靈當年的話,心止不住地往下沉。

  事情的轉機來自於一個雕像。

  殺死領主後,我們便前往了領主的寶庫。

  不料寶庫內竟暗藏機關。

  我們一路苦戰,精疲力盡之時忽然看到了一座雕像。

  一座充滿神性與慈悲的半身雕像。

  祂的頭顱微微垂下,眉弓投下的陰影恰好漫過眼瞼,讓那雙眸子始終浸在薄暮里,投下一束悲憫的目光。青翠的藤蔓纏繞在雕像上,將石質的嘴角拉扯出一抹慈悲的弧度。一束陽光灑下,藤蔓上的細碎骨朵剎那間開了花。

  ——這是靈的雕像。

  難怪這個寶庫里機關重重,原來是領主在其中藏了邪神塑像!

  我一驚,沒想到自己竟然殺了靈的信徒,但一看到隊伍中的人竟露出了虔誠的表情,我忽然意識到機會來了。

  即便過了這麼多年,我依然記得瀕死之際初見靈時的震撼,這些人如今的心情只怕和我那時有的一拼。

  於是,順理成章地,靈變成了傳授功法給人類的無私仙人。

  沒有靈根的人都是上輩子作惡,這輩子被罰不能修仙,需要做好事立功勳贖罪;有靈根的人則是上輩子積德行善,但這輩子若是敢做壞事,下輩子也自有報應。

  冥冥之中自有因果,一切皆由公正的仙人裁定。

  ——這種鬼話居然真的穩住了人心。

  此戰雖勝,卻著實讓我們損失慘重。巧的是這塊領地地處偏遠,與其他領地來往不多,我們乾脆在這裡長期駐紮,修整起來。

  我心情複雜,望著短短數月被建立起來的一座座雕像,心裡五味雜陳。

  師弟的臉色更是五顏六色,難看得像是吃了蒼蠅,我都害怕他想不開一頭撞在雕像上。

  而泄露消息傳播謠言的人也找到了。

  那是個沒有靈根的普通人。

  他的醫術很好,是為我們診治的郎中之一。

  以人類在這個世界上的地位而言,精通醫術的他實在是說不上普通,甚至是可以說是非常難得,前期作戰時他的地位也非常高。

  但他精湛的醫術已經逐漸比不上修為加深的醫修了,於是他的地位也隨之下降。鬱郁不得志的他借酒消愁。而人總是容易喝醉了就說出一些不該說的話。

  我發愁該如何處置他。

  畢竟現在雖然有醫修,但數量著實稀少,只能先緊著作為主要戰鬥力的修仙者,受傷的普通人只好交給普通郎中,但普通郎中的數量簡直比醫修都少,我實在是不能輕易殺了他。

  但他動搖軍心,若是不死,我們又如何對隊伍有個交代?

  我們在領主的宮殿內商討了一天,始終無法達成共識。

  深夜,我疲憊地回到自己的房間,卻發現床上鼓鼓的,分明藏了東西。

  我驚出一身冷汗。

  即便是我重傷,可如今我的境界已是金丹期大圓滿,竟有人能在我靈力探知範圍內悄無聲息地躲藏在我的床上?!

  這時,被子動了動,靈探了個腦袋出來。

  我鬆了口氣。

  正要開口,卻看到靈一隻手在嘴邊豎起了食指,做出「噓」的口型,另一隻手朝被子裡指了指。

  我這才看到祂下面還有兩個小腦袋。

  靈悄咪咪地從被子裡爬了出來,躡手躡腳地把我拉出去,又把門掩上,這才揉著眼睛跟我說:「好了,你有什麼話快說吧。」

  我:「……」

  明明是祂進了我的房間,倒像是我深更半夜去敲了祂的房門。

  「你怎麼來了?那兩個小孩兒又是怎麼回事?」

  我問。

  「我還想問你們呢,到底打著我的名頭幹了些啥啊?」

  靈瞪了我一眼,「好吵啊,吵得我睡不著。才睡幾年啊,愣是給我吵醒了。什麼求勝求財求修為,甚至還有求子的!我差點以為我又回到了以前的日子,一天天做不完的祈願……」

  祂苦惱地嘆了口氣,「至於這兩個孩子麼,是我剛撿的,以後就是你三師妹和四師弟啦,不過我還沒來得及給這倆孩子取名呢。」

  「話說你怎麼這麼晚才回來呀?這兩個孩子都撐不住睡著了。」

  我長嘆一口氣,告訴祂近日的情形。原本我還擔心祂怪罪我們殺了祂的信徒,不料祂卻並不在意。

  「我又不是信仰仙,修為並不依靠信仰,自然不在乎信徒啊。我只會覺得他們的祈願很吵。」

  靈聳了聳肩,露出讓我陌生的漠然。

  「而且信仰的力量對本就存在於世的生物很雞肋啊,如果接受這股力量,那麼也得接受信仰對自己的篡改,我可是常見到女人變男人,兄妹變夫妻,甚至於憑空多了姐妹兄弟和妻子丈夫的;若不接受呢,這力量無所憑依,累積過多還得凝聚成一個自己。這個自己到時候說不準還得和自己爭搶身份呢。」

  「希望沒有那麼一天吧,真的很麻煩呢。」

  靈眨巴著眼睛,歪頭道。

  「那你剛剛說做祈願是……?」

  我察覺到了疑點。

  「我很喜歡我的大祭司啊。他讓我做我就做咯。」

  靈無所謂道。

  祂突然朝我甜甜一笑:「我也很喜歡你啊,大徒弟。」

  祂拍了拍我的肩膀:「所以,你要不要讓我幫你處理那個郎中?」

  第40章 虛冥真人(4)

  「你想怎麼做?」

  一個不情不願的聲音傳來。

  我轉頭,看到了二師弟。

  他屈辱地看著靈,仿佛問這麼一句連服軟都算不上的話能要了他的命似的。

  我鬆了口氣。

  他總算是認清楚光靠我們兩個只會完蛋的現實了。

  「不怎麼做。說幾句話不就好啦。」

  靈笑意盈盈地回道。

  「哼,你說的是聖旨不成?」

  史大強這傢伙真是狗嘴裡吐不出象牙。

  我閉了閉眼,想的全是怎麼拿針把他嘴巴縫起來。

  靈低低地笑了聲。

  「啊呀,聖旨倒算不上。」

  靈微斂嘴角弧度,神態竟恍惚和那座悲憫的半身神像重合了。

  「我說的話,是神諭。」

  第二日。

  我和師弟率領隊伍來到了新修建的神殿。

  我朗聲道:「近日流言四起,諸位想必也都知曉。今查得此等造孽之徒——」

  那位郎中應聲被帶了上來。

  他兩股戰戰,身後押著他的人手一松,他自己便撐不住跪了下來。

  「——該當何罪?!」

  神殿裡頓時炸開了鍋。

  「竟敢妖言惑眾!」

  「動搖軍心,宰了他祭旗!!」

  「庸醫!!!」

  一時間群情激憤。

  郎中恐懼地跪倒在地,抖如篩糠,卻在聽到「庸醫」時老淚縱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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