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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前的人終於崩潰了,小聲地嗚咽起來。

  呂妙橙拍了拍手,施施然走到欄杆邊。這個世女不禁嚇,原以為他能再針鋒相對一番,誰知道一個赤身遊街就怕了。

  自從那日殺凜地見血後,心頭的殺欲無論如何都壓不下去。殘梅九霄寒這個功法本就不是正道,修煉者以殺戮養身,若是許久不見血腥還好,怕就怕沾了血卻不盡興,欲結心頭。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從衣襟里摸出一個溫潤的東西。

  碧綠色的翡翠戒指。

  這戒指如竇謠所說,是在他換下的衣物中發現的,系在繩上。

  呂妙橙覺得自己應該是鬼迷心竅了。要換做十七歲的她來說,相信竇謠很正常,可偏偏恢復記憶後,明知他有意欺瞞、居心叵測,竟還是選擇去尋那戒指。

  若是她沒有尋到,呂妙橙也不知自己會做些什麼。

  竇謠這個謊話連篇的騙子,就應該像鳥兒一樣關在籠子裡。她心情好時就來逗一逗,心情不好就將籠子棄置一旁。

  可終究是沒有這樣做。

  她對竇謠太過縱容了,呂妙橙心想。蒼梧城出事後,她在修煉九重時想的是如何折磨竇謠,結果在江南看見那人風一吹就倒的身板,想像中的懲罰一樣也沒落到實處。

  是怕他會受不住死掉麼?呂妙橙不知道。

  也許看著他在許知節面前下跪時,她心裡的想法就煙消雲散了。他的關切比痛苦更令她滿足。

  呂妙橙很希望竇謠做出一絲一毫地反抗,這樣她就可以狠下心來,順水推舟地折磨他……可是他沒有。看著他順從的模樣和因動情泛紅的身體,她無數次想占有。但呂妙橙知道,一旦做了,她就更加狠不下心了。

  真是可笑。

  對一個欺騙背棄、差點害死自己的人狠不下心來,多可笑啊。

  他留著戒指能證明什麼呢?證明他暫時不缺錢罷了。

  夜空中忽的響起振翅聲,一隻信鴿停在了欄杆上。呂妙橙收回思緒,從鴿腿上抽出信紙展開。

  呂七上一封信說灃州李家向禁苑運貨的事情,這一封則是請罪的。

  呂妙橙看了一遍,每一個字都讀過,可大腦一片空白,根本無法理解這句話的意思。

  竇謠策馬急行奔京城而來。

  竇謠,騎馬,來京城找她?

  他居然會騎馬……他這次來想做什麼,再次跟著她,匯報她的行蹤給月蝕門,乃至雍王?她不會給他機會的。

  呂妙橙估算了一下時間,寫信讓他們折返是不可能了,等竇謠一到她就把人迷暈了原路送回……

  等看到那個風塵僕僕的影子時,她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宿夜兼程,日曬風吹,竇謠的面頰泛紅,其上有無數道細小的裂口。他嘴唇發白,乾裂得起皮,卻穩穩坐在馬上,動作嫻熟地翻身下馬,直奔著樓上來。

  他看見她,眼神倏忽間明亮如星,緊走了幾步,又垂下頭去,抬起衣袖遮面。

  重逢的喜悅被竇謠生生壓了下去。他這副樣子太狼狽,若是讓呂妙橙看清,以後說不定就不會喜歡他了。

  「你遮著臉做什麼?」呂妙橙作勢要掰開他的手,竇謠立即變成縮脖子的小鳥,跑進房間裡去。

  進了屋,他鋪開紙張,寫字讓呂妙橙叫熱水來。

  待侍從退下,竇謠急忙脫了衣服踏進浴桶里。他必須要好好地洗一遍,尤其是頭髮和臉……熱水澆在面頰上,每一道細小的裂口都清晰地傳來疼痛,他只好托著下巴緩了一會。

  臉上的裂口會留疤麼?竇謠想到這裡,急忙睜了眼,想去找點藥膏塗抹。

  這一睜眼,卻對上了一雙茶色的眸子。

  呂妙橙兩手撐在浴桶邊緣:「想找藥膏?」

  竇謠朝後仰了仰,捂著臉點頭。他只顧著沐浴,壓根沒留意到房間裡還有一個人沒走。

  他察覺到呂妙橙的視線有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奇怪意味……竇謠心想,糟了,也許她是嫌棄自己了。

  「我這裡有,」她擰開一隻小瓶子,食指探進去勾出一點,「把手放下。」

  竇謠只得依言垂下雙手,緊張得咬緊了唇肉。如果呂妙橙露出一點厭惡的神色,他想,他顛簸了一路的心應該就會碎掉。

  出乎意料的是,呂妙橙很平靜地塗抹開來,淡然問他:「來得這麼快,跑死了幾匹馬?」

  竇謠搖了搖頭。他沒數過。

  呂妙橙塗完他的臉,不由分說握住他的手腕抬起來。掌心遍布通紅的勒痕和水泡,水泡全都破了,看起來慘不忍睹。

  她忽又想到什麼,命令道:「站起來。」

  竇謠不明所以,乖乖地站起身來,雙腿被她猛地分開,呂妙橙的視線凝在內側破了皮的傷口上。

  「你怎麼……」

  她說到一半,驀地停住。

  這人當真不愛惜身體,在江南的時候就瘦得只剩骨頭,抱著都硌人,現在又把自己的身體弄成這樣……呂妙橙依稀記得,自己似乎打算讓他做什麼……她想不起來了。

  「快洗,洗完再給你上藥。」

  竇謠點了點頭,背過身去搓揉自己的臉頰,果不其然被她發現了,制止道:「不准碰傷口。」

  他渾身的傷口都細細密密地發疼,清洗起來尤為費勁,竇謠磨磨蹭蹭洗了好一會兒,守在旁邊的呂妙橙忍無可忍,抄起一件袍子將人裹起來,直接扔到床上去。

  「你洗澡怎麼這麼磨蹭?」

  她感到莫名煩躁,於是隨手將藥膏扔在床上,「自己塗吧。」

  身後響起窸窸窣窣的響動,呂妙橙背對

  著他,沒有回頭去看。竇謠身上的傷口挺多的,也不知道一瓶藥膏夠不夠……想到這裡,她的心情就越發煩躁。呂妙橙不明白他為什麼會把自己弄成這樣。

  他為什麼要跟過來?

  她不經意間發出「嘖」的一聲,身後的人忽然就開始吸鼻子。

  起先呂妙橙以為是幻聽了,直愣愣地坐著聽了好半晌,這才回過頭去。竇謠抱著雙膝,肩膀顫抖得厲害,無聲地抽泣了一會兒,他驀地發出一聲嗚咽。

  啞藥的藥效過了。

  「嗚嗚嗚……」他放聲大哭起來,「我、我就是擔心你,想來看看你……我也不想把自己弄得這麼丑的……嗚嗚……你討厭我的話,我現在就走,我回去就是了。」

  「我……」

  呂妙橙一時語塞。

  「你還在討厭我對麼……」他抬眼看過來,「其實在蒼梧城的時候,我是被馮飾非施了催眠術才那樣的……後來情形那麼危急,我想讓你快走……你不信的話,就找一個醫師過來,讓她看看我身體裡還有沒有術法的痕跡。」

  他一口氣將多日來想說的話都說了個乾淨,梗著脖子,聽候呂妙橙發落。

  但是竇謠什麼也沒等到,一息、兩息……呂妙橙神色不變,仍是靜靜地看著他。

  「你還是不相信我。」

  竇謠極其小聲地嘟囔了一句。

  「休息一晚,明日我就派人將你送回去。」

  呂妙橙的思緒紛亂,她說完這句話,床上的人哭得越發劇烈,聲聲牽動著她的神經。她正欲起身,身後一雙胳膊套了上來,緊跟著後背也傳來濡濕的觸感。

  「要我怎麼做,你才肯相信我?」他近乎乞求地問道,「你用鎖鏈把我捆起來好不好?或者,你打我……呂妙橙,我以後會聽你的話,除了你不會和別人接觸,你讓我做什麼我就做……我的命是你的,你理一理我吧。」

  竇謠此刻才明白,語言是世上最乏力的東西。

  若是一個人心悅你,哪怕你口若懸河,她也會含著笑聽完;若是有朝一日你失去了這份喜歡,縱使千言萬語,也無一句能入她心裡。

  可即使知道這些,他還是想試一試。

  「你說……你的命,是我的?」

  呂妙橙突然偏過頭來,眼睛一錯不錯地看他。

  「是……」

  「你的命當然是我的,從你吃下天狐心那一刻起,你的命就屬於我。」

  她語氣森然,揭開了擋箭的真相:「你那次擋箭也並非真心,只是和你配合的同夥被凜地調換了……你是陰差陽錯地替我擋了那一箭。而且——那一箭,我完全能夠躲開,是你自己非要撞過來的。」

  「竇謠,你有真心麼?」

  現如今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勞罷了。

  竇謠木然地鬆了手。曾經他總認為是那啞藥阻攔了他,現在方才明白,有沒有啞藥,都是一樣的。

  沒來由的,他忽然想起紅蓼谷的過往。那時候的呂妙橙,以重傷未愈的身體,帶著一個並不心悅於她、滿口謊言的人歷經千辛萬苦尋藥,她是什麼樣的心情呢?

  他什麼也為她做不了。從來都不是呂妙橙非他不可,而是他不能離開呂妙橙。

  那一束月光並不是他用謊言謀求得來的,而是月亮遷就了他。

  如今月亮就要沿著天幕的軌跡遠去,留他一個人在荒原上哭喊。< ="<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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