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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形體的手臂如同章魚的觸手四面包抄而來,尤盧撒既要感知魔神的攻勢,又得留意無處不在的裂谷縫隙,一時處於被動。

  「你看看自己如今如此狼狽,」神在尤盧撒耳邊低語,「我饒恕你的冒犯,就此停手,我賜你一死。」

  「是嗎?」尤盧撒不以為然,「你難道不覺得,現在更狼狽的是你嗎,魔神大人?」

  他攤開雙手,手中長刀散發出紅光,那些裂谷縫隙竟在此刻緩緩閉合,隨即便有無數灰色的魔力湧來,長刀寸寸增長增粗,直抵蒼穹。

  「以玩弄世人為樂的神明,沒有存在的必要。」

  惡魔揮起長刀,攜帶混沌之力的刀刃將天穹一劈為二,沒入試圖阻攔的魔神臂膀,竟是將其連根斬斷。

  在墨綠眼瞳一錯不錯的注視下,長刀沒入魔神漆黑的身軀,那團不可名狀的物質向兩側緩緩裂開,再也無法癒合。

  「尤盧撒!」神的聲音終於帶了幾分薄怒,「你可知曉弒神的後果?整個魔域皆是由我創造,我死,整個魔域都將陷入動盪!」

  尤盧撒在和風的托舉下緩緩落地,他碾了碾腳下堅硬的地面,沒有上魔神的當:「我看魔域沒了你還要再安定些,和你比起來,怕是左使更知道該怎麼治理魔域。」

  「睡去吧,神的遊戲結束了。」他宣布。

  第353章

  這具形體本就是魔神臨時拼湊, 魔神的力量至臻至純,與終末裂谷的力量全不相容,魔力慌亂地閃避著這個令祂極其不適的東西, 回過神來已然四分五裂。

  那些魂靈尖叫著四散而去,短時間內無法再次聚合。

  尤盧撒看著魔神的形體在眼前逐漸消散, 不知不覺, 他鼻尖已經起了一層薄薄的汗珠。

  他長長吐出一口氣, 握了握胸前的藍寶石吊墜,手中長刀分崩離析,最原始的刀身承受了太強的魔力, 已經出現了裂紋。

  尤盧撒屈指敲了敲刀背, 忽然察覺到什麼,猛然回頭,一個人形不知何時出現在了他身後。

  「陰魂不散, 」尤盧撒不由得咋舌, 「你還有什麼話要說?」

  那團模糊的人形緩緩流動, 像黑泥緩緩褪去,一個銀髮的女人出現在眼前。

  那張熟悉的面孔讓尤盧撒瞳孔一縮,下意識後退,希爾戈卻在幾步之外對他笑了。

  「還真是出息了,小鬼, 」她聳了聳肩,無所謂道,「算了, 誰又能說這事情不夠有趣呢?」

  尤盧撒張了張口,沒等他說話,希爾戈便伸出手來, 對著他的眉心遙遙一點。

  「這份禮物……無需支付任何對價。」她道。

  尤盧撒只見眼前一片白光,遙遠的記憶一股腦湧入腦海,他「嘶」了一聲,拄著刀勉強站穩。

  他在那記憶中看見了……母親,還有父親。

  尤盧撒並不熟悉父親,他對這個男人全部的了解都來源於捷琳,他知道他們相識於暗夜之森,在尤盧撒出生之前,已經一同生活了十年之久。

  那是他們在那十年的記憶,尤盧撒不知道這記憶屬於誰,母親,父親,抑或是某個旁觀者,這顯得無關緊要。

  一名賞金獵人來到了暗夜之森。

  他是帶著委託來的,協會告訴他,在這片森林裡,有一個殺人如麻的魔女。

  賞金獵人身為魔族,也擁有不同尋常的正義感,他厭惡魔女的胡作非為,來此的目的不是賞金,而僅僅是魔女面目可憎的項上人頭。

  因而當賞金獵人看見森林之中有一名女子帶著一頭受傷的小鹿艱難前進的時候,他沒有一秒鐘懷疑,便上去搭了把手。

  這是賞金獵人第一次看見這樣聰明而漂亮的人,她博學,溫和,思維活躍而深刻,眼中帶著長久的歲月積澱而成的憂鬱與寂寞,賞金獵人難以想像,會有人不為這樣的女子著迷。

  她的名字,叫捷琳。

  他送她回家,在捷琳的挽留下,賞金獵人短暫住了下來,在為捷琳料理家事的同時尋找魔女的蹤跡。

  捷琳沒告訴賞金獵人自己究竟是誰,在得知他的來意之後,也沒有說一句話,光是笑著把他留下,為他先前在樹林裡擦出的傷上藥。

  而不知從哪一天開始,賞金獵人不再找了。她接受了他的一切,而他也是。

  他們之間從沒說過「愛」這個字,但在他們眼中,愛意一刻都沒有消失。

  他們就這樣共同生活了十年,直到某一天,神找上了祂的子民。

  祂告訴她,祂將賜予她一個孩子。精靈族誕生了一名王子,神要魔女促使他與她的孩子結識,培養些感情,但不要太多。

  「我需要為此付出什麼?」魔女問。

  神笑了笑,道:「你的生命。」

  魔女答應了,她的人生已經長過了這片大陸,再久的生命對她來說沒有任何意義。

  不久之後,沒有資格誕下後代的魔女懷了一個孩子。

  隱居的夫妻將他看作神賜的驚喜,而從某種意義上,這確實是。

  他們為孩子準備好了一切,出生後穿的小衣服,單獨的、裝修精緻的房間,賞金獵人削的玩具擺了滿滿一屋,他們希望他能喜歡。

  孩子是在二人的期待下出生的,或許是魔神庇佑,生產十分順利,賞金獵人安頓好疲憊的妻子,出去為她換了一盆熱水。

  他們都不知道,這是最後一次見面。

  在她走出產房,看見門口的一地血跡時,魔女後悔了。

  「為什麼殺他?」她問神。

  「你遲早要死的,」神說,「他不過是比你先走一步。」

  魔女恍惚地回到屋內,她突然發現眼前剛剛換上的、整齊的床單變灰了,那張賞金獵人親手造的嬰兒床,那些小東西,都變得如此刺眼。

  她搖搖晃晃地走到嬰兒床邊,趴在那兒,雙手伸入搖籃,想掐死那個小東西。

  或許是感受到了母親的呼吸,孩子下意識伸出胳膊,抱住了那隻冰冷的手。

  他這樣柔軟,這樣漂亮,而不知是不是巧合,他有一雙與她出奇相似的綠眼睛。

  她已經犧牲了丈夫,現在,魔女要犧牲她的孩子。

  ……嗎?

  魔女猶豫了,她沉默著,站在床邊看了孩子許久,終於是伸出另一隻手,拉了拉他的小被子。

  這不是他的錯。是她答應了神的交易,是她選擇生下他。

  捷琳決定把他養大,用人的方式。

  至少在她羽翼之下的幾年,這個孩子可以不必擔憂命運弄人,也不必為他的誕生感覺迷茫。他可以被愛,也可以愛人,他將擁有她此生無法觸及的自由,以及捷琳幾乎忘了究竟為何物的,家的溫暖。

  「看來她成功了,」希爾戈道,「你的眼淚是最好的證明。」

  尤盧撒恍然碰了碰臉頰,觸到一手冰涼。

  那是愛嗎,還是愧疚?尤盧撒不懂,他甚至不知道捷琳在死前是否曾為他的誕生後悔,「母親」只是她曾擁有的那些稱謂中最微不足道的一個。

  「為什麼告訴我這個?」他問,「讓我為自己的誕生感覺羞愧?這是你的報復嗎,希爾戈?」

  「你為什麼會這麼想呢?」希爾戈聳了聳肩,用尤盧撒極其熟悉的說教語氣道,「她對你的愛因為這個減少了半分嗎?」

  她回過頭去,望向這片正在崩潰的大地,尤盧撒的行動短暫遏制了終末裂谷的力量,但這並不長久。

  「你覺得,她有沒有後悔過去死呢?」

  魔女是有私心的。不幸的是,希爾戈也有,否則尤盧撒今天不會站在這裡。

  她終究不是神。

  「去吧。別死了。」希爾戈道,她語氣輕鬆,漸趨透明的面孔流露出一抹笑意。

  最後一縷風將希爾戈的身影帶走,尤盧撒知道,這一次,她是徹底消失了。

  他用力擦掉眼淚,抬腿走了出去。

  *

  神域的聖天門打開了。

  這座連接神域與地面的大門很少開啟,守門天使記得,自己上一次把那把沉重的黃金鑰匙插入鎖孔的時候,是聖子率領一眾神明、神使與天使迎戰魔域大軍,彼時右使還沒有換人,聖子和右使戰事之激烈,將大片山嶺河流夷為平地。

  聖子身騎獨角天馬率先來到了聖天門之前,在他身後,七大上位神盡數披掛戰甲,身後緊隨數以萬計的神域士兵。

  廣場上一時間擠滿了方陣,伴隨著將領一聲令下,士兵們齊齊單膝跪地,整齊劃一如同疊影無數。

  「聖子大人,軍團已經準備就緒。」身披雪白鎧甲的聖騎士在伊斯維爾單膝跪地,執起他的手,在手背上輕輕一吻。

  伊斯維爾垂眸掃視過他的一干下屬,巨人匍匐下高大的身軀,等候他的號令,馴獸師們牽著數不清的奇珍異獸,皆是身披甲冑,純白如冰山雪頂。

  伊斯維爾長長吐出一口氣,隨即便有一股無形的力量抵住早已開了鎖的大門前,數百米高的聖天門緩緩而開。

  其後的景象早已天翻地覆,昔日和平安寧的土地已然被硝煙籠罩,熾熱的黑色岩漿從天際傾倒而下,魔獸在大地上肆虐,撕扯著那些早已空無一人的城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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