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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曄者,主光明燦爛之意。苻曄他們這一代皇子,名字里大都有類似寓意,但秦內監覺得,只有苻曄,外表內里都對得起這個名字。

  苻曄說:「這裡有雙福他們伺候就行了。」

  秦內監說:「殿下為救陛下受了傷,老奴是替陛下照顧殿下。」

  外頭北風呼嘯,秦內監屏退眾人,跪坐說:「殿下這些年不在宮中,有關陛下的很多事,應該都不甚清楚吧?」

  苻曄趴在榻上看他。

  秦內監又往他靠了靠,借著顫動的燭光細看苻曄形貌,然後緩聲道:「陛下原來在諸皇子之中排名第二,他上面還有個大皇子,但大皇子早早就夭折了,陛下便成了諸皇子中最年長的一個。他少年有慧名,又有章後撫育,加上當初有留京守城之功,因此一直都是太子的最佳人選。那時候陛下隨先帝武宗到處征戰,小小年紀便戰功赫赫,在軍中顯赫一時。因為武宗好戰,群臣為社稷顧,奏請先帝立陛下做太子。」

  秦內監講到這裡,眼睛裡燭光閃耀,「那真是陛下這一生最榮耀的時光,那時候的陛下文武皆備,諸皇子無人能及,臣民敬仰,都盼望他將來成為我朝明宗皇帝一樣的聖明君主。」

  隨即秦內監眼中的光輝就黯淡了下去:「但這一切,在陛下十六歲那年傾然崩塌了。

  那一年,宮裡突然出現一首歌謠。【當年東宮燕,今春築新巢。舊宮草未深,已聞雛鳥叫】。

  這是一條關於陛下身世的歌謠,歌謠直指向明懿太子的遺孀,後獲封楚國夫人的臧氏,說陛下就是臧氏所生。因為是逆倫醜事,所出無名,所以先帝將他交給了昭陽夫人撫育。」

  秦內監低下頭來:「血統清正,乃皇子立身之本,此等傳聞,實在駭人聽聞,先帝震怒,殺了許多宮嬪,但此事卻愈傳愈烈,等到牽扯到陛下生辰,便成了滔天大禍。」

  苻玉抓緊了被角。

  「天運一年六月,明懿太子薨,先帝繼位,」秦內監的語氣變得幽微,「而陛下是天運二年花朝節生。」

  花朝節,是二月十二。

  苻曄只是稍微一算,便覺得毛骨悚然。

  「此事真假無從駁辯,先帝廢了陛下太子之位,命他遠離京城,領兵出征。那時候所有人都以為先帝此舉,是為了讓陛下遠離謠言旋渦,以軍功立身。但所有人也都知道,陛下至此,已無登基之望了。

  即便如此,陛下自年幼便在軍中長大,是我大周軍功最為顯赫的皇子,身世傳聞雖然斷了他登基之望,但陛下性情堅毅果決,並未因此消沉,他在軍中多年,熟知北部幾州飽受胡人之苦,平生夙願,便是做一個守邊的王臣,將割給胡人的三州七郡收復回來。」

  !!!好樣的!

  「當時陛下隨軍到處征戰,再未回過京城,天運十八年,陛下隨軍征戰到陬州,突然中毒,軍醫診斷說是癲蠱劇毒……陛下至此,墜入無盡深淵!每每發病都會頭呲欲裂,失去神志,尤其是最開始,日夜發作,幾乎形銷骨立,不成人形,醒來看到內侍慘死,陛下幾乎自殘!就在此時,陛下於大帳之內收到一封密信!」

  聽到此等細節,苻玉起身。

  「那密信真是誅心之舉,直言陛下乃明懿太子遺腹子。先帝先殺明懿太子,後強辱楚國夫人,把她囚禁在崇華寺中。陛下敬重的父親,乃是殺父辱母的仇人!如今身世已明,先帝決意殺之,陛下所中之毒,也是先帝授令,這毒並非一蹴而就,執行之人,乃陛下最為依仗的親衛將領,他一直叫舅舅的羊茂之,只因知他必死,羊家用他性命來投誠。如今有人進讒言給陛下,說天下已定,陛下再無用處,朝廷也不需要一個會發瘋的前太子。」

  苻玉嘴唇都咬的發白。

  「陛下收到這封信以後,反倒清明了很多,他著人細查,發現他帳中之人並非他發瘋所殺,這一切,從他身世之迷傳出開始,便有幕後主使,甚至不止一個。先帝忌憚他是真,有人要趁亂陷害利用他,也是真的。

  天運二十年,陛下與胡人在朢州結盟,胡人北撤,至此,我朝恢復到明宗時期的疆土,天下大定,先帝召令陛下回京,於清泰宮舉行家宴,命諸皇子為陛下斟酒。

  癲蠱之毒,喝酒的時候更容易發作。陛下敬辭不受,當時諸皇子中,三皇子與陛下最為親厚,親自跪地為陛下奉酒……」

  秦內監沒有繼續說下去,但剩下的故事,苻曄已經知曉。

  清泰殿血流成河,先帝墜亡,五個在場的皇子,死了四個,滿殿的黑甲護衛,更是無一人存活。

  事已至此,再無退路,此後在封地的幾位王爺起兵,陛下將所有皇子全部誅殺。

  至此,一個眾叛親離,血腥獨斷的帝王誕生了。

  秦內監頓了一下,最後輕聲道:「陛下剛登基的那一年春天,曾騎馬到崇華寺門前,坐了一夜,又回去了。他說他知道崇華寺的那位夫人,不會想要見他。」

  秦內監說完伏地哽咽:「因為陛下在回京之前調查發現,那封誅心的密信,就是崇華寺的那位夫人寫的。她當年和明懿太子生有一子,先帝以其子性命逼迫她,卻在事後殺了她的兒子。她要以孽種弒父,為自己的亡夫愛子復仇。」

  苻曄按住秦內監手背,良久不能言語,心想,還好,尚有這位老僕在他身邊。

  這一夜再沒有困意,久久沒有睡去,腦海里想的倒不是宮廷傾軋,也不是清泰殿血海,而是永昌山下坐了一夜的苻煌。

  第16章 驚喜加更

  苻曄傷並不重,但被碎片劃傷多處,衣服都不能穿,他在偏殿靜養,苻煌開始頻繁來看他。

  主院和跨院之間的垂花小門再也沒有關上過。

  苻曄這人雖然流落異邦多年,但皮膚異常嬌嫩,人也嬌的不行,每次上藥就哀嚎個不停,苻煌有時候隔著宮殿都能聽到。

  他十二歲留京守城就開始提劍上陣,大大小小的傷不知道受了多少,身上傷疤無數,有一年在軍營里沒有麻沸散,他傷口深可見骨,醫治時也從不發一聲,只覺得身為皇子當以身作則,為將士表率,大概也只有在頭疾欲裂失去神志的時候才會表露出來,他以此為恥,因此心中愈發陰鬱痛恨。

  但此刻卻不覺得苻曄矯情做作。

  大概這人生的實在太過於孱弱,如今這般也是為他。

  他這人向來不喜欠人恩情,只聽這哀嚎之聲,似乎這皮膚之痛也轉移到他身上,幾不能忍。

  偏偏秦內監又總向他描述苻曄如何可憐。

  「殿下說他皮膚比常人敏感,什麼感知神經發達,老奴也不甚懂。大概是貴人天生皮薄。」

  「殿下說不能躺著,一個姿勢實在難受,所以睡眠不佳,這一日似乎又瘦了一圈。」

  苻煌傍晚去看苻曄,細看他,似乎確實又瘦了一些。他本就孱弱,如今穿著薄衫趴在床上,細腰盈盈,肩胛骨凸起,確實可憐。

  他正看著,苻曄扯起棉被,蓋住了下半身。

  苻煌將目光收回,道:「傳膳。」

  雙福他們就將膳食傳到這裡來了。

  苻曄見他也要在這吃,便道:「我不餓,而且我身上藥味大,皇兄還是去隔壁用膳吧。」

  苻煌道:「皮外之傷,也要這樣嬌嬌怯怯。」

  苻曄回頭看他,又不敢反駁。

  他就是怕痛怎樣!

  他都因為這個到現在還是處男!

  而且他現在身體真的感官神經非常敏銳!

  他從床榻上爬起來,慶喜給他披上了外袍,苻曄道:「在皇兄跟前這樣實在失儀了。」

  苻煌確信除他之外,沒人敢這樣跟他講話,以為他聽不出他骨子裡那點不老實。

  他也懶得跟他計較,等雙福他們擺好,便坐下來吃。

  他依舊沒什麼胃口,結果苻曄也比從前進的少了很多。

  吃完飯,苻煌道:「今天的膳食是誰做的?」

  苻曄剛漱了口,聽他說:「桓王進的不香,賞他們二十大板。」

  苻曄:「!!」

  秦內監領了旨意要走,苻曄叫住他,說:「是我自己沒有胃口。」

  「從前不是都吃很多?」

  苻曄道:「……最近不想吃葷。」

  苻煌隱約猜到原因,只覺得他確實嬌氣,見了血腥就變成這樣。

  他扭頭對秦內監說:「聽到了?」

  秦內監領命出去。

  等到晚膳的時候,膳食便全換成了素的。

  苻曄怕他處罰御廚,吃了很多,但吃的太多了,看著很是可憐。

  到了第二天,膳食減去好多,大桌子換成了小桌子,御膳房總管最近頂著腦袋過日子,費盡心思鑽研,把一些葷菜做成了素食的樣子,譬如用豆卷做的「素燒鵝」,純素的材料,卻是用肉湯澆的,譬如「牡丹酥」,花蕊里藏著蝦肉泥,此外還有魚糜做的「白玉卷」,雞胸肉和菠菜汁做的「翡翠面」等等,全都是他愛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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