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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志磊移開目光,看向了漆黑的窗外,道:「快、准、狠,還有……」

  王浩接話:「絕對不留蛛絲馬跡。」

  --

  2009年7月7日——

  天氣依舊悶熱,但和昨日不同,今天沒有陽光。

  陰雲密布,濃墨壓城。

  空氣仿佛停止了流動,每一口呼吸都帶著沉重的濕熱,大地幽暗無聲,被沉沉的死氣所籠罩。

  人們都以為暴雨即將來襲,可一直到太陽落山,這場雨才姍姍來遲。

  似乎是被壓抑了太久,豆大的雨點急切地打向人間,砸的樹枝亂顫,積水成塘。

  清江創業園的工地上,民工們早已收工,只有桑軍還在用鐵皮搭建的臨時辦公室里工作。

  「監控已經按上了,」他舉著手機在和供應商溝通,「就測試一晚,要是不好用,明天我就退貨。」

  對面信誓旦旦:「絕對好用,市面上最新的版本!」

  桑軍心說,拉倒吧,淘汰了的破玩意兒賣給我,還以為多高明呢!

  虧好只買了一小批試水,要虧也不算虧很多。

  他掛了電話,繼續工作。

  「咚咚」

  忽然,門被敲響。

  桑軍頭也不抬,道:「進來。」

  門開了,外面天色已暗,漆黑的雨幕之中站著一個撐著傘的紫衣女人。

  她沒有進來,賭氣似地站在那兒,好像在看桑軍何時會注意到她。

  雨點濺濕了鐵皮屋裡的地面,但桑軍仍舊專注伏案,壓根兒就沒在意她。

  劉西婭實在忍不住了,咳了一聲。

  桑軍這才如夢初醒,瞬間直起了身。

  「老婆?你怎麼了來了?」

  這個時候的桑軍已經連續好幾天睡在工地沒回過家了,兩人幾乎沒有交流。

  她突然來找他,反而讓人有些不習慣。

  劉西婭收起傘,進了屋。

  她開門見山:「和我去吃飯。」

  劉西婭鮮少邀請他共進晚餐,桑軍一下就猜到了她的意圖。

  準是她又幫自己拉了關係,想讓他見見世面。

  可桑軍不喜歡迎來送往那一套,於是推脫道:「我要加班。」

  劉西婭語氣生硬:「別加你那破班了,累死累活也賺不了幾個錢。今晚我幫你約了幾個政府裡面的人吃飯,你和他們處好了,以後有你賺的!」

  桑軍拖沓道:「可是……」

  劉西婭見他這副模樣就來氣,忍不住提高了聲量:「你去不去?不去我就和你離婚!」

  桑軍無奈,只好答應。

  他跟著劉西婭走到了停車場,卻只看到一輛計程車,覺得有些奇怪:「咱們車呢?」

  劉西婭道:「你弟今天晚上約了小姑娘吃飯,把你的寶馬開走了,我只能開他公司的車。」

  桑軍心裡雖有膈應,但也沒多說什麼。

  夏夜的雨來得凶,去得快。

  二人驅車到達龍江西路漁人碼頭飯店的時候,雨已經停了。

  可能是他們到的比較早,包廂里還沒有別人。

  桌上的涼菜都已擺好,正中間是幾瓶茅台,看上去十分高端大氣上檔次。

  約莫過了半小時,劉西婭口中的貴客陸續到場。

  其中有法院的、住建局的、還有環境廳的,全都清一色豎著三七分的背頭,黑色夾克搭配手提包,標準的鐵飯碗打扮。

  整個飯局中劉西婭一直在阿諛奉承,說盡好話,那些傢伙們反而得寸進尺,甚至當著桑軍的面開劉西婭的黃色玩笑。

  桑軍就要翻臉,卻被劉西婭狠狠地踩了一腳。

  「哎,桑兄弟,」其中一個人打趣他,「怎麼臉色不好啊?是不是不喜歡和我們這幫無趣的老頭子吃飯呀?」

  劉西婭趕緊端起酒杯起身,賠笑道:「我丈夫不太會喝酒,喝點兒就醉,我替他向各位賠罪了!」

  說罷將杯中白酒一飲而盡。

  「哎,小劉,你也太不會做人了,」老頭們並不放過她,「白酒哪有一杯一杯喝的,當然是要一壺一壺喝啦!」

  劉西婭沒辦法,只好拿著酒壺對著吹。

  看著自己的老婆和一群老色胚推杯換盞,桑軍再也忍不住了。

  他倏地起身,「啪」的一下拍響了桌子。

  眾人嚇了一跳,包廂里頃刻間就安靜下來。

  劉西婭愣了半瞬,反應過來後立刻對他使眼色,小聲道:「幹嘛呀,你快坐下來。」

  桑軍卻不理會她,冷道:「工地還有事,我先走了。」

  說罷,徑直離開了包廂。

  劉西婭傻眼了。

  她想去追,卻又不能留下一桌領導乾瞪眼,只能尷尬地鞠躬打圓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丈夫喝多了,領導們還請不要介意……」

  老頭子們見狀來勁了,紛紛起鬨,順著竹竿向上爬,更加猛烈地給劉西婭灌起酒來。

  劉西婭走出飯店的時候,整個人都是暈的。

  但比起生理上的不適,她的心中怨氣更甚。

  也不管自己是不是醉了,她開著車就往工地跑。

  今晚她就算不睡,也要好好和桑軍掰扯清楚!

  可到了工地,她卻看到了終身難忘的一幕——

  桑軍被一群男人連拖帶拽地拉出了鐵皮屋。

  劉西婭嚇得大氣都不敢出,趕緊找了一處遮擋物藏了起來。

  男人們強行給桑軍套上了頭套,像押送煩人一般將他塞進了麵包車裡。

  劉西婭目送著他們離開,猶豫片刻,還是快步回到車裡,跟了上去。

  她一路尾隨麵包車來到了郊外,直到他們停在了一處荒野。

  她不敢靠得太近,找了個草叢蹲了起來。

  麵包車的門被拉開,戴著頭套的桑軍被他們踢下了車。

  桑軍大喊:「你們是誰!要幹嘛!」

  為首的男人上前幾步,扯下了桑軍的頭套,順便給他一巴掌:「叫叫叫,娘們唧唧的!」

  桑軍定睛一看,面前的竟是王浩!

  「王浩你瘋了!綁架是犯法的!」

  王浩哈哈大笑:「犯法?傻逼玩意兒,你也不看看老子是誰!法律管的是你們這些刁民,管得了我嗎!」

  桑軍道:「多行不義必自斃,你等著老天來收拾你吧!」

  王浩橫道:「我倒要看看是老天先收拾我,還是我先收拾你!」

  說著,大手一揮,對旁邊的人道,「給我打!」

  男人們一擁而上,手腳並用,拳拳到肉,光是聽著就疼。

  大概打了十幾分鐘,桑軍徹底失去了反抗的力氣,那些傢伙們也累了,便停了手。

  王浩點了一支煙,鄙夷地看著地上的桑軍,問:「你服不服?」

  桑軍不答。

  王浩用皮鞋尖踢了踢他:「老子問你話呢。師縣的項目還做不做了。」

  過了幾秒,桑軍才艱難地發出了已經變調的聲音:「……做。」

  「哎,我……」王浩無語了,拿著煙的手抬也不是,放也不是。

  他真誠發問:「你是不是真的有病啊?你明知道我們是誰,為什麼還一定要和我們斗呢?你真的很需要賺這筆錢嗎?實在不行,哥們兒我給你介紹點別的生意做呢?」

  桑軍聽了,竟然發出了嘲諷的笑聲。

  王浩一頓。

  只聽桑軍從牙縫裡擠出了兩個字:「……正義。」

  王浩給氣樂了。

  他猛抽了一口煙,然後彎腰,將未燃盡的菸頭死死地摁在了桑軍臉上僅剩不多的好皮之上。

  桑軍此刻連喊疼的力氣都沒了,只能不住地抽搐,從喉嚨里發出絕望的嗚咽聲,像是瀕臨死亡的流浪狗。

  「埋了吧。」王浩搖了搖頭,「這種木頭說不通,當是給這塊田施肥了。」

  說罷,隨手抄起一把鐵鍬,朝著桑軍的腦袋揮去——

  噹!

  目睹這一切的劉西婭下意識地用雙手捂住了嘴,才沒能尖叫出聲。

  她第一次知道,原來悶響也能如此刺耳。

  但她不敢出去,甚至沒有勇氣拿出手機報警,只是默默地流淚,眼睜睜地看著男人們挖了一個坑,一頭一尾將桑軍抬起,扔了進去。

  一鏟子一鏟子的土填滿了坑,他們像是種蘿蔔似的,抹平了之後還用力踩了踩,才瀟灑離開。

  等人都走遠了,劉西婭才跑了過去。

  可是,當她站在那塊剛埋了桑軍的地面前的時候,她

  卻遲疑了。

  跟著他這麼多年,她沒有撈到什麼好處,好不容易給他鋪好了發財路,他又不願走,執拗地守著自己那所謂的正義。

  但正義能當飯吃嗎?

  能幫她擋住酒局飯桌上那些色老頭的鹹豬手嗎?

  當初嫁給他的時候,說好要為自己遮風擋雨,可她世界裡的風雨都是他帶來的。

  桑愈也好,桑邇也罷,還有說不盡的委屈。

  其實到頭來,他桑軍想要的不是一個老婆,只是一個能和他吃苦、陪他共同追求理想主義的人罷了。< ="<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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