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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諸位,」年輕的帝王廣袖一揮,文武百官跪伏一地,聽他朗聲道,「朕要告知你們一件自明帝朝而始,無數人殫精竭慮、嘔心瀝血的收復大計,名為,南鳥。」

  「如今萬事俱備,只欠東風。朕已下令南軍都督府陳昭將軍,帶齊武備,以南疆大逆之罪五條開啟收復之戰,綏西侯之後封珩為先鋒,滿朝文武皆以此事為最高調令,軍糧、兵器,一應供應南軍,不得有誤。違者,斬立決,殺無赦。」

  怎麼比計劃之中……提前了一天?

  跪在眾人之首的溫知下意識一顫,不解地抬了抬眼,正對上宋暉意味深長的目光。

  他心中悚然一驚,恍然大悟。

  昨日夜間,他們兩個下了半宿的棋,最終收盤後,宋暉從黑子中抓了一把,凌亂地扔在桌上,濺起滿盤黑白。

  「溫卿,其實朕知道,你們一直把朕當成先帝看。」宋暉語氣平平,卻把半困的溫知嚇精神了,「先帝朝官吏治理嚴苛,而且篤信一將功成萬骨枯,為帝者,只要國家萬事太平,其餘都不重要。」

  「可能是朕太年輕,除了國家之外,朕還想在能保全多一些人的時候,再更多地保全一些。」宋暉把玩著手中棋子,「朕為東宮時,就見過太多為了計謀逝去的人,一條條血淋淋的人命,落在史書上,也不過兩三句話。」

  「所以朕想,民為重,社稷次之,君為輕。撐起一個國家的不止是朕,還有數以百萬計的萬民,朕也是其中之一。因此,何不讓大家的生命深度,深一些、再深一些,他日史書上落得墨重一些、再重一些。」

  溫知深深地叩首下去,電光火石間,他看清了宋暉眼角的淚光。

  太多人為了南鳥計劃而失去。

  他是新皇,情願不情願地接過了這樁血淋淋的計劃,如他所言,可能是他年輕,他想讓這個計劃後面的鮮血少一些、再少一些。

  他帶頭呼號:「吾皇英明,萬歲、萬歲、萬萬歲。」

  為那些少一些的鮮血。

  為那些可以回家的萬民。

  為那些讓生命深度深一些、再深一些的苦心。

  「事成之後,諸位,朕還要給眾愛卿重新介紹一位朝臣。」宋暉語氣柔和下來,「他是朕的小舅舅,也是玄門玄字門的三弟子,靖玄念,或者說,當年人人口中通敵叛國的靖安言。」

  靖安言和封長念果然在那裡找到了一個山洞。

  這山洞太小又太隱蔽了,如果不是刻意尋找,幾乎就要隱藏在亂石雜草與交錯樹林之間,他們兩個身量高,要彎著腰才能進入,一路黑漆漆,只能聽見兩個人此起彼伏的呼吸聲。

  不知走了多遠,洞口才終於挺闊起來,靖安言揉了揉酸疼的腰,一頭撞進封長念的後背上。

  他不動,靖安言疑惑地探頭:「怎麼……」

  聲音戛然而止。

  靖安言下意識張了張口,音色都堵在了喉嚨里。

  這是一處太過開闊的洞穴,裡面寒潭深澗,盤伏著一條沉睡的巨蟒。

  洞穴上方密密麻麻刻著東西,細細分辯,半邊是圖畫,鮮明地記載了古南洲大祭司如何將自己的手腕割開,以鮮血餵養這條足有三人合抱那般粗的巨蟒。

  半邊是古南洲語,如古老的沉吟,跨過百年光陰,吟哦著在今世唱響。

  威威天靈,賜我神滌。

  佑吾萬邦,千秋不移。

  若有災殃,人神共嫉。

  蛇口吞日,勢滅妖襲。

  噠。

  封長念和靖安言猛地回頭——

  「誰?!」

  來人披頭散髮,滿身青白,離得這般近都感受不到呼吸,仿佛一具行屍走肉。

  但這身形看著實在有些熟悉,靖安言小心翼翼地抽出殘雲劍:「你不會是……」

  來人口中發出一聲痛苦的低吟,突然抬起頭向他們撲來。

  封長念一把扯過靖安言往旁邊一避,站定後,都從彼此眼中看到了震驚和悲痛。

  這不人不鬼的人……

  居然是葉梵緹!!!

  第73章 喚醒

  靖安言喉頭艱難地滾動了一下, 好半天才能找回自己的思緒。

  「梵緹……」他試探著開口,「葉梵緹??」

  寂靜的山洞裡只有巨蟒沉睡時發出低沉的呼吸,靖安言和封長念的氣息都變得淺薄起來, 而眼前這個人胸膛都沒有起伏。

  他……死了嗎?

  封長念喃喃問道, 靖安言搖了搖頭。

  「他應該是被屏蔽了五感、神智、氣息。」靖安言攥緊殘雲, 「……他被當成蠱蟲一般控制了。」

  那一剎那思緒千迴百轉,葉梵緹變成這般模樣,勒烏圖的險惡之心已經不難想見, 怕是……他們的心思, 也早被勒烏圖洞悉。

  葉梵緹想必是受勒烏圖控制來搶種子的,並要讓他們兩個引路人永遠埋葬在這裡。

  一點寒光乍現, 葉梵緹並指為劍,猛地撲了上來。

  封長念和靖安言都不欲傷他,墨痕劍和殘雲劍根本都沒有出鞘,電光火石間,已經乒桌球乓過了十幾招,葉梵緹全無痛感,也不覺疲憊, 一心只有將兩人斬於刀下的狠厲。

  奈何靖安言和封長念兩人是清醒的, 既知道痛苦也清楚葉梵緹的難處,不免束手束腳,兩人對一人居然沒能占上風,只是堪堪打個平手。

  「這樣下去不行,小師叔。」封長念足尖一點,猛地將墨痕劍拍向葉梵緹後腰,轟地一聲,把人砸了出去, 趁機喘口氣,「得想個辦法,哪怕是讓他停一停也好。」

  靖安言快速地瞟了一眼沉睡的巨蟒。

  方才封長念那一記動靜很大,葉梵緹被一劍拍到石壁上,轟隆隆的碎石往下掉,連整個洞穴都跟著在抖,然而巨蟒就跟沒有聽覺一般,兀自睡得酣暢,絲毫沒有收到外界影響。

  「普通蠱術必定不可能讓他神思全無,細想想葉梵緹與我們告辭離開並沒有多久。」靖安言看著廢墟里抖落殘渣站起來的人,沉聲道,「煉蠱是必定要磨其性子的,葉梵緹不是意志不堅的人,短時間內若想完全操控,必定有外力藉助。」

  失了神智的葉梵緹再度撲殺上來,靖安言和封長念靈巧地飛身躲開。

  靖安言喝道:「看他頭頂!」

  葉梵緹平素最喜歡長發半束,如今滿頭墨發悉數披散,動作間能夠看到他頭頂一閃而過的光——那是特製的骨釘。

  這是一種極其毒辣的方法,將骨釘刺入頭顱,強迫其失去自己的神智與思考,只能聽從指令,變成一具不折不扣的行屍走肉,這個法子古南洲時便存在,但因為太過血腥便被視為禁術,沒想到……

  沒想到勒烏圖對手下人的無所謂已經到了這般涼薄的地步。

  封長念明白了:「你先去看『種子』,我來周旋他!」

  靖安言壓下滿心恨意,飛身去看那條巨蟒,囑咐道:「那骨釘不能隨便拔,你當心些!」

  封長念伸到一半的手心有戚戚地縮回來,只好再度將墨痕劍收回劍鞘,用冰涼堅硬的劍身去格擋葉梵緹的進攻。

  不知是第幾次攔住葉梵緹撲向靖安言的身軀,墨痕劍劍鞘點在葉梵緹鎖骨上,封長念勾唇一笑。

  「葉老弟,別往別的地方瞧。不說要和我打一場嗎,這麼好的機會,不關注關注我?」

  有人與他交流似乎會很痛苦,葉梵緹單手撐住額角,狠狠砸了兩下,又從口中發出困獸似的低吟,再度向封長念撞了過來。

  葉梵緹動作如豹子一般敏銳,封長念身輕如燕,兩人纏鬥在一處,如兩團攪動風雨的雲團,轟隆隆從上頭打到底下,又從左邊打到右側。

  這動靜不小,巨蟒依舊睡得香甜。

  靖安言收回目光,再度看了一眼壁畫。

  壁畫上的古南洲大祭司身穿羽衣,身後是兩列跪拜的族人,他手捧著碩大的石盆,雙手奉上,期待著巨蟒垂首,用細長的蛇信在其中一舔。

  那石盆裡面的東西,靖安言不覺得只是水那般簡單。

  殘雲出鞘三寸,靖安言伸出左手用力一握,剎那間血流如注。

  血腥味剎那間被寒潭上微漾的冷風席捲至整個洞穴,不知是否是靖安言的錯覺,血光四溢的那一瞬間,寒潭中的巨蟒仿佛呼吸停滯了一順,連帶著鱗片都泛起了奇異的光澤。

  靖安言逡巡一圈,終於在寒潭邊看見了一塊屹立的石碑。

  石碑上刻著繁複的花紋,深深凹陷下去,靖安言將左手貼上,鮮血自那些凹槽傾瀉,剎那間開出了一朵血紅色的花。

  「轟隆——」

  仿佛是幻聽,但洞裡的兩個人俱是一怔,唯有葉梵緹無知無覺,靖安言與封長念遙遙對視一眼,知道自己沒有聽錯。

  那是那條巨蟒發出了喘息聲。

  他更加用力地將掌心貼住石碑,奈何淋漓鮮血不多時便已經止住了,他只好再握了一把殘雲,用重新撕裂的口子去填那古老而神秘的花紋。

  如此周而復始,不多時,靖安言的左手已然傷痕累累,失血過多讓他頭暈目眩,踉蹌了一步扶住石碑,就被在一旁纏鬥的封長念看在眼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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