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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楚到即便是alpha張嘴艱難吐露他的姓名,喉結極其不明顯的小弧度滾動也被完全的映入眼中。

  江晚樓垂下的手輕微蜷縮,震驚之下失去的感官好像現在才姍姍來遲地歸來,把那短暫片刻帶來的所有感知還了回來。

  癢。

  郁蕭年無力的指尖划過指腹,勾住虎口的感覺,很癢。

  江晚樓垂眸,看見了自己輕輕顫抖的手指。

  他又開始後悔。

  為什麼要那麼急躁的去找醫生?呼叫鈴已經被摁響,醫生護士都會趕來,他分明應該守在郁蕭年身邊。

  哪怕只能多上一分、一秒。

  江晚樓深深吸了一口氣,把整張臉埋進了手掌心裡。

  他比誰都更加清醒,有關郁蕭年的事情,不論怎麼選擇,他都會更後悔。

  就好像……那個倉皇離家出走的黑夜。

  「吱呀——」

  檢查室的門被推開,醫生從裡頭走出來。藍白的口罩遮住了范醫生的臉,但江晚樓極其敏銳,從皺緊的眉頭,知曉了並不友好的結果。

  「血塊沒有散。」范醫生的眉心幾乎擰成了個「川」字,他深深吸了口氣,為自己早前在醫院裡的妄想斷言而愧疚不已。

  「按理說,他不可能醒過來。」

  那樣大面積的血塊壓迫在顱內,無異於壓著孫悟空的五指山,山沒被破開,孫悟空就算有天大的本領,也無法脫身。

  江晚樓的神情很鎮定,仿佛半個小時前,焦急的把他從值班室的床上撈起來,片刻也不願意等的把他拖走的事情不曾發生。

  他好像輕易地接受了這樣的結果。

  好像?

  范醫生看向江晚樓的眼神多了幾分探究,他一邊說,一邊觀察著beta的神色:「但也不全是壞消息,郁先生的身體數據有幾項比較明顯的變化。」

  「在我們醫生眼裡,最害怕的從來都不是變化,而是一層不變。」范醫生說,「只要有變化,就有轉機。」

  「……嗯。」江晚樓緩慢地應了一聲。

  他垂著眼,白熾燈照耀下,眼睫投射下的陰翳蓋住了眼眶,沒給人探究的可能。

  「生化的結果估計要明天才能出,郁先生清醒的情況不明,暫時轉到ICU里去觀察一天。」

  「……好。」

  「江晚樓。」

  人對自己名字的敏感從擁有那一刻就開始被不斷強化,但眼下,beta被毫無預兆地點了名,卻遲鈍的沒有任何反應。

  范醫生摘掉口罩,走近:「江晚樓。」

  江晚樓終於抬起了眼,黑漆漆的眸子很冷,像某種棲息在黑暗中的冷血動物,透出股無機質的漠然感。

  「郁先生會被轉到ICU,24小時專人看護,你現在應該去休息。」

  「……」

  「如果你不去休息,明天的會診,我不會允許你旁聽。」

  那雙黑沉沉的眼裡總算有了點點眸光,卻半點沒能抵消無法用語言輕易描述的陰冷感。

  「好。」

  **

  「……」

  會議室非同尋常的安靜,不過十幾頁的資料,被反反覆覆的翻看,在場的無一不是各個地區頂尖的腦科醫生,卻都不敢輕易發表意見。

  視頻會議里的頭髮花白的老專家摘下眼鏡,做了第一個打破寂靜的人:「郁先生昨晚真的醒了嗎?」

  江晚樓知道,這並不是質疑。

  是不可置信。

  「這麼大的血塊……按理說,不可能啊……」

  「你看今早的檢查結果,還有擴大的驅使。」

  「嘶……」

  郁夫人聽著專家們的竊竊私語,一雙手絞緊,她一生順遂,從沒真的去面臨過什麼危險和選擇,這會兒慌了神,有些無助地看身側的beta。

  只是她沒能得到任何回應。

  妥帖、從不叫人尷尬、難受的江秘書,第一次無視了所有尋求幫助的視線。他沉默著,像一尊沉重的石像。

  「任由血塊擴散,最後的結果……」

  「這麼大的出血點,開顱根本無法凝血!」

  「動手術還能搏一搏,保守治療只能等死!」

  「你看,五個小時,血塊就大了一圈,這個速度,最多三天……」

  三天?

  江晚樓的心臟劇烈跳動一拍,連帶著呼吸都出現了短暫的紊亂,他藏匿在桌下的雙手攥成拳,像緊握著什麼,又像挽留什麼。

  神經還記得握著郁蕭年的手掌的觸覺,但手心……分明是空的。

  很疼。

  江晚樓無法準確描述具體是什麼部位在作疼,只知道有種深入骨髓的疼痛,連綿不斷,似惡鬼,不肯放過他。

  他盯著擺放在面前的病歷資料,額頭滲出微薄的汗意。

  江晚樓分明還清醒著,分明還睜著眼,卻覺得自己陷入了一場怪誕的夢魘。

  他的視線被縮窄,變矮,靈魂被拉扯著塞進了十幾歲消瘦地過分的身體裡,聽著混亂嘈雜的聲音在宣判著誰的死刑。

  他仿佛被扼住了脖頸,呼吸道被不斷壓迫,失去了獲得了氧氣的能力。

  又要……

  又要失去。

  「……江先生、江先生,江先生!」

  江晚樓被強行從那具無力的身體裡拽了出來,不給任何逃避可能地面對眼下的情況。

  「保守治療,還是開顱手術?」

  江晚樓的目光一一掃過在場的所有人,最後停留在身側啜泣不止的omega身上。

  她又一次把郁蕭年的命運交給了旁人抉擇。

  不合時宜的,江晚樓明白了無論是幼時,還是如今,郁蕭年那樣蓬勃強烈的不安感。

  他應該更堅定的、更直接的告訴郁蕭年——

  「……他的信息素濃度是不是太高了?」江晚樓的胸膛劇烈起伏,他艱難地從失聲中掙扎著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他在受傷前,結束過一輪易感期,alpha易感期剛結束,體內信息素濃度會明顯低於正常水準,但是現在——」

  江晚樓掙扎著,不願妥協,抓著僅有的一線可能追問。

  「他的信息素濃度比尋常還要高出近兩倍。」

  郁蕭年每年的體檢報告都是江晚樓到醫院去拿的,他比其他人更了解郁蕭年的身體狀況。

  「這也……並不能說明什麼,我們檢查過他的腺體,他的腺體並沒有受到損害。」

  江晚樓寸步不讓:「那到底是為什麼?」

  「……」

  眾人面面相覷,其中一人嘆了口氣:「我們的研究方向都是腦科,如果江先生對此的確存疑,不如把信息素與腺體方面的醫生叫來會診?」

  無需江晚樓回答,范醫生直接撥通了電話。

  「稍等兩分鐘,他們馬上上來。」

  這樣緊急的案例,即便沒有提前預約,那邊的醫生來的也很快。

  為首的主任拿過報告仔細地從頭看到尾:「這個水平的確不太正常。」

  「但郁先生是頂級alpha,他的自愈能力比尋常alpha會強上不少,也許是因為傷勢嚴重,機體本能地進行自我修復,從而引起的信息素濃度波動也不奇怪。」

  「……」

  希望是精緻脆弱的琉璃,不過稍稍一碰,就能摔得粉碎。

  問題好像就這樣回到了原點,仍舊是那樣兩個殘酷到極點的選擇。

  江晚樓默然不語,會議室里的空氣驟然降至冰點。

  「江先生,人的大腦到目前為止的確還有許多……」

  江晚樓的眼神很冷,似乍然出鞘的寒刃,鋒利且沒有半點動搖:「范醫生,你、還有ICU的其他醫生、護士,有感受到郁蕭年的信息素嗎?」

  第73章 治療方案

  范醫生明顯遲疑了片刻才回答:「……沒有。」

  這很不正常。

  即便是效果再好的信息素隔絕手段,在信息素強烈波動時,也無法完全屏蔽信息素,但從始至終,郁蕭年都沒有散發出任何的信息素。

  他並沒有多想,重傷的患者信息素濃度降低是常見狀況嗎,但眼下,既然郁蕭年體內的信息素濃度遠超正常,又怎麼會一點外泄都沒有?!

  「是我的疏忽。」范醫生的眼睛亮了亮,「我叫劉院長來看看。」

  江晚樓的精神並沒有放鬆下來,他沒再看手裡的報告,他方才看過太多遍,逐字逐句地記在了心上。

  如果信息素與腺體排查仍舊沒有找到原因,他又該怎麼辦?

  向上天祈禱嗎?

  大腦竭盡全力地思考著,試圖找出更多更有利的信息。

  突然,小臂上搭上了一隻素白纖細的手,江晚樓順著繃緊的指尖看過去。

  郁夫人的臉上帶著隱隱的喜悅:「是……是寶寶有救了的意思嗎?」

  江晚樓沒有說話,低眸看著她。

  beta的眼神冷靜的過分,無形中成了某種無法用言語表明的壓迫感。郁夫人心驚的厲害,搭在beta小臂上的手一點點鬆開。

  「還不確定。」

  江晚樓的視線只在郁夫人身上停留了很短暫的時間,比起安慰彷徨無助的母親,他更希望能夠抽絲剝繭地找出更多的線索,不斷地、不斷地去挽救郁蕭年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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