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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說好了的,等我治好了病,我就去找他。

  我們說好了的,只要他乖乖聽話,我就回去找他。

  江晚樓滿目茫然,可是……可是他現在不是好了嗎?

  他已經足夠、足夠像個正常人,為什麼卻沒能找到他的年年呢?

  ……

  命運是最為殘忍而又可怖的東西,它讓他失去,又讓他在無知無覺中失而復得,看著他彌足深陷,直到不可自拔的那刻,又狠狠地奪取。

  偏偏還要譏諷他,譏諷他的遲鈍,嘲笑他的不珍惜。

  頭,更疼了。

  疼到幾乎難以忍受。

  江晚樓撐著額頭,整個人完全陷進了車背,疼痛讓他的額頭滲出薄薄的汗,讓呼吸也變得艱難阻塞。

  前排的司機隱約察覺到了不對,回頭看了一眼。

  beta隱匿在黑暗的陰翳中,眼眸緊閉,一動不動,仿佛已經沉沉睡去。

  司機收回視線,關掉了車載電台,他正準備減緩速度,讓車子開的更平穩些,就聽見身後傳來低啞的聲音:

  「去陸軍第一醫院。」

  「可是廖醫生讓您回家好好休息。」

  江晚樓緩慢睜開眼,沒什麼情緒地重複:「去醫院。」

  他迫切地……無法忍耐地,想要見一見郁蕭年。

  想要他醒來,想要觸碰他,想要擁抱他,想要親吻他……要不斷反覆確認擁有,才能稍稍安撫抽疼不止的心臟。

  第71章 我帶你走

  「這個孩子……」江許望的眉頭皺的很緊,他看向自己的妻子,「是小山居里逃出來的?」

  晏聞婉點了點頭,她調了江晚樓同她說的那天的監控,看到了監控里的那兩個alpha所展示的工作證件。

  書房裡的暖燈照在夫妻之間,他們並肩坐著,回了家,外頭再多的名譽頭銜都沒了意義,他們有再多的成就,此刻也只是憂慮孩子健康與未來的普通父母而已。

  「……那種地方,」江許望的眼睛流露出一絲不忍,「我們不能留下他。」

  「為什麼?」晏聞婉不能理解,她看過監控,當然知道那孩子逃到她家裡來時,是什麼樣子,他遭受過那樣的殘忍虐待,難道還要把他送回去嗎?

  「我見過小山居的院長。」江許望站起身,在隔斷書架錯落的方格里尋找,最終找到了一份協議,「他問過我,要不要把晚樓送過去。」

  「小樓好好的,送他去做什麼?」晏聞婉皺著眉問,接過江許望遞過來的協議書。

  《腺體催化強化治療協議知情同意書》

  她愕然,抬眼看江許望。

  「你知道的,這種事是在法律允許的範圍內。」

  儘管對於半大的孩子而言,的確有些殘忍。

  江許望攬住妻子的肩膀:「能送到小山居去接受這種實驗的孩子,非富即貴,更何況,是他的直系親屬送他進去的,我們,沒有立場。」

  小山居的人礙於他和晏聞婉的身份,沒敢強闖進來找人,等到小山居的工作人員通知了那孩子的家屬,等到孩子家屬找上來門呢?

  難道他們還能強行把人留在家裡嗎?

  「就為了這狗屁的信息素等級,就把自己的孩子送到那種地方去受盡折磨?!」晏聞婉用力把文件摔在了桌上,咬牙切齒地低罵:「畜生!」

  江晚樓不太明白是什麼東西讓媽媽那樣生氣,但他能聽懂爸爸說的那些話。

  他的年年不能在他家住著。

  江晚樓貼緊牆站著,垂著眼,盯著自己的腳尖,安靜地偷聽著大人們的談話。

  晏聞婉稍稍平復了些許情緒,語氣里仍舊暗藏著難以接受:「難道真的要把那孩子就那麼送回去?」

  孩子的教育不屬於她一個人,在發覺小樓的思想異於常人後,她沒有貿貿然就強制要求矯正,而是在得到小樓保證「不會把年年當作狗狗來對待」後,維持了生活表面的平穩。

  直到今天,江許望回家。

  中間大半月的相處時間,晏聞婉不得不承認年年是個很乖巧的孩子,除了他總會偷偷帶上不合適的止咬器,一讓他取消來,就會眼淚汪汪地看著她以外,沒有任何壞毛病。

  平心而論,晏聞婉很喜歡年年,如果可以的話,她並不希望年年被送回小山居。

  「聞婉。」

  眼見著妻子陷入情緒里,江許望不得不當那個理性的壞人:「我們負擔不了他的人生。」

  他作為江晚樓的監護人,在江晚樓具有足夠判斷力之前,自然擁有毫無疑問的代理決定權。

  更何況,江許望有足夠的能力和底氣,讓他的孩子即便沒有高級別的信息素,甚至哪怕不是個alpha,也能不受到任何偏見與不公正待遇,但那個孩子呢?

  他的父母把他送進小山居,本就代表了一種態度。

  他們或許能避免年年到小山居去受折磨,可倘若他以後沒能分化成高等alpha,那些可能存在的冷待與偏見,難道他們也能為他消除嗎?

  晏聞婉不是不明白這其中的道理,她只是……於心不忍。

  「我做不到。」她推開了江許望的胳膊,耍賴般說,「把年年送回小山居,我做不到。」

  江許望早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並不意外,他取下眼鏡,折好放在那份協議上。

  「不送回小山居。」他說,「送他到父母那兒去。」

  讓他們看看他們的孩子變成了什麼樣,或許……能稍微改變下想法呢?

  江許望無聲地握住晏聞婉的手,這是他們能做的極限了。

  年年,會被送走。

  江晚樓在沒開燈的走廊里一點點攥緊了手,修剪平整的指甲深深嵌入皮膚里,生疼。

  他眼也不眨地盯著棕色的地毯。

  送年年回家,把年年的命運交到拋棄過年年一次的人手中。

  江晚樓無法接受。

  但他知道,至少現在的他,並沒有能改變父母決定的能力。

  江晚樓沒有驚動書房裡的父母,躡手躡腳地離開,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從晏聞婉知道家裡有個新的小朋友後,立刻讓保姆準備了新的臥室,只是她興許不知道,年年一次都沒到她準備的那個房間裡休息過。

  聽到開門的聲音,郁蕭年從故事書里抬起頭,回頭看。

  視線在半空中相接,江晚樓一手握著門把手,沒鬆開,遙遙朝郁蕭年伸手。

  郁蕭年的動作很快,從椅子上起身時,小腿碰到了椅子腿,讓椅子小小挪動下位置。

  他沒問為什麼,也沒有任何遲疑,只需要江晚樓伸出一隻手,就會堅定地朝江晚樓奔去。

  江晚樓恍惚間覺得自己的一顆心被泡進了溫熱的水中,恰到好處的溫度讓身心都得到了極大的安撫。

  但很快,絲絲縷縷的酸苦縈繞了上來,趁著他毫無準備,造成了前所未有的傷害。

  江晚樓穩穩抱住郁蕭年,養了一個多月的小狗,也沒見半點長胖。

  「我帶你走。」他握住年年皮包骨似的手腕,握緊了,他的語氣很堅定,聽起來並沒給郁蕭年留有拒絕的餘地。

  但話音剛落,江晚樓的眉頭微微皺起,勉強地補上了徵求:「可以嗎?」

  他還記得,他答應了媽媽,不會把年年看作小狗,會把年年當作朋友、家人來相處。

  同樣親密的關係,但江晚樓分得很清楚,他失去了對年年的絕對支配權。

  郁蕭年淺色的瞳孔里映照出小小的倒影,他只看了很小一會兒,才低頭,凝著被握緊的手。

  很緊。

  緊到手腕有些生疼。

  但郁蕭年生不出半點掙脫的想法。

  被珍重,被強烈需要,是他一直以來都極度渴望的東西。

  他很輕很輕的點了點頭,沒問緣由,沒問去處。

  只要江晚樓在他身邊,去哪裡……都無所謂。

  **

  汽車平穩地停在醫院門口,司機本還拿不準要不要叫醒江晚樓,但他不過才糾結兩秒,就看見beta已經睜開了眼。

  黑沉沉的眼眸里不見半點睡意。

  司機無端覺得心驚,挪開了視線,說:「到了。」

  「謝謝。」江晚樓道謝後,解開安全帶,下了車。

  雪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停了,江晚樓抬頭看了眼黑漆漆的天空,沒能找到半顆星星。

  很像……那個衝動決定下,他帶著年年離家出走的夜晚。

  江晚樓不輕不重地摁了摁心口,這幾天來勸他好好休息的人很多,多到他甚至生出小題大做的想法。

  但眼下,他開始相信他們說的話。

  否則他怎麼會心律失常,胸口沉悶?

  江晚樓忍耐著不適走進醫院,配合著門衛一絲不苟的身份核實與檢查。

  等待的間隙,他又開始走神。

  江晚樓不是喜歡幻想的人,但此刻,他無法自控地開始幻想。

  幻想那個時候帶走郁蕭年的不是渺小無能的自己,幻想他真的帶著郁蕭年逃離了所有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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