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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一怔。

  九葉清露是靈獸宗至寶,專門用來幫助高階靈獸妖獸化形的,這任靈獸宗宗主性情吝嗇,如今肯大方地給出,只怕謝長庚口中的幫忙,不是什么小事。

  「何必呢?不過幾條凡魚,壽數早該盡了。」

  他手中動作頓了頓:「……因為大師姐喜歡。」

  夜風漸起,松濤陣陣,如碧波萬頃。

  謝長庚放下手中的魚食,在我面前站定。

  紫色的抹額下,目光清亮如水,一如當年默默跟在我身後,隨我學劍的模樣。

  他從懷裡掏出一本冊子:「大師姐,對不住,我事先並不知道趙宗主救過你。聽聞他的夙願是振興宗門,這是我多年練劍心得,聊作補償。」

  「落霞宗有大師姐,我本不該班門弄斧,可單就指點普通弟子的修行而言,大師姐不如我。」

  「大師姐,你站得太高了,普通弟子只能仰望,沒辦法從你身上學到什麼。你幼年去劍池求劍,便引得萬劍俯首,後來又得神劍銜霜認主,數月內便與劍魂融合,天賦之強橫,放眼九州,再無其二。」

  「可我不同,我從外門弟子一路苦修走到今日,磕磕絆絆蹚過不少彎路,教訓比經驗多,有這本心得在,我敢放言,百年之內,落霞宗必然崛起,趙宗主也算得償所願。」

  大道之行,許多人都是自行摸爬滾打,若能得到高人前輩指點,修行起來自然事半功倍。

  謝長庚身為流風劍主,劍道頂尖的人物,他的心得對於吸納弟子入落霞宗,的確大有助益。

  我隨手翻了翻,確實很用心。

  可惜,我不稀罕。

  我將小冊子丟回到他懷裡:「謝長庚,落霞宗的崛起有我和師弟師妹,就不勞你操心了。」

  「大師姐,我是好意……」

  「好意?那你有沒有想過,靠你謝長庚的名頭吸引弟子,壯大起來的宗門,究竟是落霞宗,還是第二個劍宗?」

  「還有,不要因為看見天賦就隨便抹殺別人的努力,你怎麼知道只有你在苦修?你怎麼知道我沒有吃過苦頭、走過彎路?大道修行,如果僅憑天賦就能決定誰走得遠,那我父親當年如何憑藉一把籍籍無名的帝白劍,擊敗手持神劍的臥嵐劍主,登上宗主之位?」

  「另外,你謝長庚自稱普通弟子,未免太過妄自菲薄!你雖是外門弟子出身,可不到一年便因天賦驚人,直接繞過七重內門考核,被我父親收作親傳弟子,哪個普通弟子能做到你這樣?哪個普通弟子能享受到你所擁有的資源?」

  「怎麼?在比你有天賦的人面前談努力,在比你更努力的人面前談天賦,這就是你流風劍主的做派嗎?多年未見,不承想你竟變得如此傲慢。」

  「再說,你怎麼知道我教不好普通弟子?我既然能教出一個你,自然能教出第二個、第三個。你方才說的一大串話里,我只有一句聽得順耳,那便是落霞宗百年內必然崛起。」

  「不但如此,我還要讓它取劍宗而代之!」

  謝長庚的臉上閃過一絲怒意。

  劍宗弟子,個個將宗門榮辱看得比性命還重,若不是念在從前的情分上,只怕他早就拔出手中的流風劍了。

  「大師姐的口氣未免太過猖狂,劍宗傲立九州數萬年,歷來為宗門之首,落霞宗犄角小派,蝸居一隅,建宗不過幾十年,趙青松資質平庸,放在劍宗連外門弟子的門檻都夠不上,這且不說,單說落霞宗的弟子,連大師姐算在內,不過也才三個。」

  「一個宗門,沒有底蘊,沒有宗主,甚至連弟子都沒有,如此情形,百年內崛起尚且艱難,還妄想將劍宗取而代之,簡直痴人說夢!莫說如今銜霜已斷,便是大師姐全盛時期,也斷無可能!我一番好意,大師姐不想接受,作罷便是,大可不必如此羞辱劍宗。」

  11

  三日後,十二峰峰主齊聚鼎劍閣。

  在無量大師的遊說下,劍宗決定讓出一條靈脈給落霞宗。

  靈脈對一個宗門的重要性不言而喻,那意味著充沛的靈氣、無盡的靈石,以及伴靈氣而生的諸多靈植靈寶。

  九州大陸四十九條靈脈,劍宗獨占二十七。

  儘管讓出的是最小的那條箕尾山靈脈,對於落霞宗這樣資源匱乏、宗門內靈氣稀薄的小宗門而言,已經是綽綽有餘。

  我拒絕了。

  浮玉峰主脾氣火暴,當場發作:「哼,小小一個落霞宗,胃口倒不小!莫不是瞧不上箕尾山,想要天渝、鳳鳴兩條主靈脈?」

  我冷笑:「便是你們將二十七條靈脈雙手奉上,也不夠換我師父一條命!」

  「荒唐!」

  一直隱忍不發的劍宗宗主,忽地拍案而起:「趙青松算你哪門子的師父?你生於劍宗,長於劍宗,一身劍法由我親自傳授,連手中銜霜劍都是劍池裡得來!」

  「為了一個資質平庸、修為稀爛的老頭子,你先攪雙修大典,後劈宗門石碑,再毀江蘺顏面,還嫌不夠嗎?」

  「我們已經退步至此,你還要胡攪蠻纏到什麼時候?當真要為一個趙青松把劍宗翻過來不成?!」

  我神色巋然:「便是翻過來又如何!」

  「孽障!早知你這般無理取鬧,攪得天翻地覆不得安寧,還不如當初死在魔淵,全了劍宗的體面!」

  我扯了扯嘴角,面色冷然:「父親自然是巴不得我死,可惜我命硬得很。說起來,父親應該很恨師父多管閒事吧?畢竟若不是他,我也不會活著走出魔淵,更不會今天站在這裡,掃了父親最看重的劍宗顏面!」

  父親的瞳孔猛地一縮。

  十二峰主面面相覷。

  謝長庚擰起眉頭:「大師姐慎言。」

  父親緊盯著我,手有意無意地落在帝白劍的劍柄上。

  明明知道銜霜劍已斷,我境界大跌,他對我仍是心存忌憚。

  修劍之人對強者的崇拜遠超其他宗門,劍宗歷任宗主都是門內實力最強者。

  當年父親以一柄帝白劍,擊敗神劍傳人坐上宗主之位,半生引以為傲,自覺所謂劍主,不過如此。

  直到後來我橫空出世,一柄銜霜劍震懾九州。

  父親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少,最後一次切磋還是我未入元嬰之時。

  那時父親已經是元嬰後期,心情頗好地與我切磋。

  那場對戰酣暢淋漓,我一時忘形,用劍劃破了父親的衣袖。

  紫玉纏金的掌門令牌掉在地上,父親臉上的笑容如風流雲散,一瞬間消失無蹤。

  那個時候我年紀還輕,只以為自己行為魯莽,惹了父親不開心。

  後來躺在魔淵崖底,盯著翻滾咆哮的濃霧,才想明白何謂權欲薰心。

  其實父親不必擔心,我並沒有他對我下手的證據。

  他做事那樣謹慎,特地換下帝白劍,還扮成劍使模樣,在我力竭之時從旁偷襲,乾脆利落,一擊即中。

  他做得天衣無縫,唯獨算漏了我對他背影的熟悉。

  畢竟那道身影,我曾仰望了數百年。

  我花了十年時間,從崖底爬上來。

  才知道時移世異,日月輪轉,距離我鎮壓魔淵,已經過去五十年。

  那夜崖風獵獵,滿天星鬥倒懸。

  無邊夜色下,我滿心彷徨,無意識地抱緊雙膝。

  天地之大,竟無一處是我歸鄉。

  身後有噠噠聲響起。

  一個灰袍圓臉的老頭倒騎著青驢,攥著酒葫蘆,面色坨紅。

  看見我時,眼睛一亮,急忙將酒葫蘆藏到身後。

  輕咳一聲,努力想裝出仙風道骨的模樣,卻被鬍子上掛著的糕點屑出賣:「小姑娘,我看你天賦絕倫,骨骼清奇,是個修道的好苗子,咳咳,老夫乃九州第一大宗門落霞宗的宗主,有意送你一段仙緣,收你做弟子,你可願意?」

  怕我不答應,特意補充一句:「來了你就是開山大弟子,其他人都得排你後面,威風得很。」

  我聽到自己說:「好。」

  父親惱羞成怒,臉色鐵青:「胡言亂語!不知所謂!」

  我盯著他的眼睛,一字一頓:「我欠父親和劍宗的,已經在鎮壓魔淵時拿命抵了,父親和劍宗欠師父的,打算如何還?」

  12

  棲吾峰主笑著出來打圓場。

  她是十二峰中唯一的女性,也是我母親生前的好友,自小看著我長大,我一直喚她姑姑。

  「宗主息怒,我是看著扶搖長大的,她從前最是敬愛你這當父親的,這幾日行為反常,言語無狀,不過是受過趙宗主的救命之恩,太過痛惜他的隕落。」

  「此事確實是我們有欠考量,原以為趙宗主只是捨身救下長庚,沒想到還救了扶搖,既是如此便由我做主,再加一條靈脈,便將白鹿山那條也給了落霞宗吧,有了這兩條靈脈,落霞宗發展成一個中等宗門不成問題。」

  我嗤笑一聲:「捨身救下謝長庚?我頭一次知道,強取豪奪原來還能解釋為主動捨身。」< ="<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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