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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 子秋日的暖陽已連晴了三天,但趙太太的心情卻無比鬱結。她一直惦記著要趁這幾天的好天氣,把洗好的棉被拿到天台晾曬一下。可天台的鑰匙卻在這幢大廈的管理員錢伯伯手裡,錢伯伯三天前住院了,是中風,好歹算是搶救回來了,但卻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誰也不知道錢伯伯究竟把鑰匙藏在了什麼地方。 好在頂替錢伯伯擔任大廈管理員的小伙子,向物業公司申請之後,終於獲得批准,用尖嘴鉗與榔頭強行撬開了天台鐵門上掛著的銅鎖。 為了搶奪天台上晾曬棉被的最佳位置,門一撬開,趙太太就抱著棉被以百米衝刺的速度衝進天台。可就在她衝進天台的一剎那,頓時發出了一聲尖叫,然後暈倒在門邊。 隨後進來的年輕管理員,看到倚在天台牆邊的那具面目全非血淋淋的屍體後,也禁不住慘叫一聲。 那具屍體埋在一堆空紙箱中,只有頭顱和兩隻手露在外面。它的臉皮被剝了下來,黑白相間的眼球掛在殷紅的肌理組織上,嘴張開著,似一個深邃暗黑的洞。它的雙手高舉,十根手指的最前端被利刃斬斷了。 但奇怪的是,儘管這幾天的天氣一直很好,但天台上卻沒有半點異味,也沒有盤旋而至發出難聽嗡嗡聲的蒼蠅。看得出來這具屍體在這裡已經躺了很長一段時間,變成了乾屍。 【1】 空蕩蕩的電梯大廈業主活動室里,四個人圍坐在一台自動麻將機旁,一男三女,心不在焉地打著麻將。自從那天在天台上發現了一具死狀慘烈的屍體後,警察立刻趕到現場,並移走屍體。 奇怪的是,從此之後,警察卻再也沒到大廈來調查過這起案件。 玩麻將的四個人,很快就把話題引到了這件事上。 坐東面的趙太太打出一張三筒後,故作神秘地說:「自從我在20年前離婚後,兒子就和我一起生活。現在兒子在藝術學院讀書,他交了個女朋友,是警察。我的警察準兒媳告訴我,天台上的屍體之所以會被剝掉臉皮,還被斬斷手指,就是兇手不想讓別人認出死的人是誰 要知道,相貌與指紋正是一個人的特徵呀!」 大家都知道,趙太太是個寫偵探犯罪小說的作家,文筆甚是犀利,對偵破方面的技巧也略有涉獵。她一直對自己在天台見到屍體後暈倒一事耿耿於懷,所以千方百計想要改變一下自己在鄰居們心目中的印象。 坐南面的錢阿姨卻有些不以為然,她碰了趙太太打出的三筒,遲疑片刻,扔出一張四萬,說:「我家先生是在大廈值班室中風的,他是個忠於職守的人,即使發病,也一直讓大廈的監控設備正常運轉著。」她就是大廈前任管理員錢伯伯的妻子,現在錢伯伯出院了,就在家裡躺著吸氧 反正現在錢伯伯已經癱瘓了,還喪失了語言能力,在醫院裡也只是浪費錢財,倒還不如送回家來等死。 古語有言,世上唯有麻將能解千般愁,所以即使丈夫癱瘓臥床,錢阿姨也來到活動室中玩麻將。 照錢阿姨的話來說,大廈的監控設備一直都開著,雖然警方停止調查,但她和新來的年輕管理員卻一起看過一遍錄影帶。不過因為經費有限,大廈只在入口處安裝了一台攝像頭,其他地方則毫無防範。 錢阿姨說,錢伯伯每天都會去天台做清潔,也就是說,既然他沒報過警,那麼屍體應該是在錢伯伯中風之後才出現在天台上。而大廈入口處的攝像頭卻記錄著,這三天根本沒有任何陌生人曾經進入過這幢大廈。 坐西面的孫小姐摸了一張牌,看到是張沒用的九條,順手打了出來,說道:「我平時沒事的時候就喜歡看偵探小說,趙太太寫的書我也看過。」孫小姐是一個台灣老男人養的金絲雀,膚白貌美,身材火暴,平日裡不用上班,有的是空閒時間,看過的偵探小說自然不會少。 孫小姐分析道:「就算天氣再好,現在畢竟也入秋了,只怕三天也絕不可能令一個剛死的人變成乾屍。我猜,那個死者早就被謀殺了,但直到變成乾屍後,兇手才趁著錢伯伯中風入院,大廈沒有管理員時,把乾屍拋到了天台上。」 趙太太很贊同孫小姐的話,她補充道:「 沒錯,我的警察準兒媳也說,警方在天台沒發現過多的血跡,也沒發現兇手拋棄的臉皮與手指前段,所以認定天台只是兇案的第二現場。」 「可是,警方為什麼拉走屍體後,就沒再到大廈來了解過情況呢?」錢阿姨不解地問。 趙太太神秘莫測地聳聳肩膀,說:「或許警方有自己的安排吧 說不定早有警察偷偷潛入大廈中,監視著住戶的一舉一動 就連我們,一樣也逃不過警方的監視。」 一直保持緘默的李先生終於發話了。李先生是個股民,平時在家裡上網炒股,幾乎從不出門。他推倒面前的麻將牌,看著孫小姐打出的九條,說了一個字:「胡!」 收了錢,李先生冷笑一聲後,說:「入口處的攝像頭沒拍到陌生人進入大廈的鏡頭,這就說明兇手一定就住在大廈里,是大廈的住戶之一。而屍體變成乾屍,需要極長的時間,只有大廈里的單身住戶才有條件在自家屋裡藏匿一具屍體。」 他掃了一眼在座的另三位女士,朗聲說道:「幸好我老婆每天都待在家裡,不然我肯定也成了警方眼中的嫌疑人。不過,大廈里的宅男宅女們可要當心了,他們肯定現在都處於警方的重點監控之下。」 【2】 孫小姐的臉色頓時變得有些不大好看,誰都知道包養她的那位台灣老男人,每隔一個月才來大廈待一禮拜。在這麻將桌上,她算得上是唯一的單身住戶。她的聲音顯得有些顫抖:「人家這麼一個弱女子,哪有能力殺人?人家見到血都會頭暈的耶。」和台灣人廝混得久了,她的語音語調都不知不覺帶了一點台灣味。 李先生面無表情地說道:「狗急了會跳牆,人急了能幹出什麼 孫小姐若不介意,不如讓我們到你家裡參觀一下。如果在你家裡發現大片血跡,或剛粉刷過的牆壁,那我們就可以報警抓你了。」 「你們憑什麼搜查我的家?你們又憑什麼暗示我是兇手?」孫小姐憤怒了。 「哈哈,我在和你開玩笑呢!」李先生這才收起嚴肅的面孔,朗聲大笑了起來,但笑完後,才發現自己的這個玩笑實在是不合時宜。正好,孫小姐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她接完電話,便說約了小姐妹去做頭髮,拋下麻將桌邊的三位牌友,神色不慡地離開了。 孫小姐走了後,剩下的三個人自然是沒法再玩麻將了。趙太太有些幸災樂禍地對李先生揶揄道:「瞧吧,你惹惱美女了,現在麻將也沒得玩啦。雖然你的分析有一定道理,但也不該現在就說出來呀。」 而錢阿姨則若有所思地從懷裡摸了一串鑰匙出來,這是大廈的備用鑰匙。物業公司擔心大廈里某處住戶屋裡起火,而戶主卻正好不在,城門失火殃及池魚,所以讓每家每戶交了一把備用鑰匙到管理處。當然,這些備用鑰匙絕對是不可輕易使用的,只有在緊急情況發生時才能拿出來。 錢阿姨盯了一眼趙太太,激動地說:「你寫了這麼多偵探小說,難道就不想過把業餘偵探的癮?」 趙太太做夢都想當一次真正的偵探,她還想在自己的警察準兒媳面前露把手呢。李先生就更不用說了,現在正是熊市,股票跌得厲害,他正愁找不到出氣筒發泄一下心中的積鬱。 事不宜遲,趁著孫小姐一時半會回不了大廈,三個人來到了孫小姐的房門外。為了獲得第一手證據,趙太太還回家拿了一台DV機。 錢阿姨掏出鑰匙,插入鎖孔,輕輕扭了一下,只聽「啪」的一聲,門開了。 門開的一剎那,三個人同事聽到屋裡傳來了一個男人的聲音:「親愛的,你回來了?你不是說打完麻將還要去髮屋做頭髮嗎?」這聲音,不蒼老,也不是台灣腔,而是一個年輕男人的純正標準普通話。一個油頭粉面只穿著浴袍的小白臉從臥室走了出來,一看到站在門邊的兩女一男,頓時嚇得臉色慘白。 這年輕男人雙膝一軟,差點跪坐在地上,他愣愣地看著趙太太、錢阿姨、李先生,語無倫次地說道:「你們是周先生的人嗎?我和孫小姐是純潔的朋友關係,我和他沒什麼的 」 趙太太莞爾一笑,她記得包養孫小姐的那個台灣老男人就姓周。不過看眼前這油頭粉面的小白臉,只披著一件浴袍出現在孫小姐家裡,還說自己和孫小姐沒關係,真是難以讓人相信。但這是別人家裡的隱私,自己也無權過問,所以趙太太放下了DV機,準備退出房門。 但這個年輕男人此時也注意到了趙太太手中的DV機,他意識到事態的嚴重性,頓時跪在了地上,仿佛觸電了一般顫抖著哀求道:「你們千萬不要把拍到的東西交給周先生 也千萬不要給孫小姐說 我可以給你們錢!每個月周先生都會給孫小姐一大筆錢,孫小姐把其中一大半交給了我,我可以把自己得到的錢再分一大半給你們!」 趙太太與李先生猶豫了片刻,他倆的視線同時落在了錢阿姨的臉上,而錢阿姨則露出一副高深莫測的表情。誰都知道,錢阿姨的老公中風了,現在癱瘓在床,還喪失了語言功能,現在只能躺在家中床上等死。如果有一大筆錢,錢伯伯就能夠得到治療,興許還可以多活幾年。 見三人的心思有所鬆動,這個年輕人忙不迭地衝進臥室,過了一會兒,他拿出一沓百元大鈔,求饒道:「這是1萬塊錢,你們先拿去。過幾天,我再拿5萬給你們 」 錢阿姨佇立在門邊,默不作聲地接過了錢,然後轉過身,向電梯走去。 【3】 業主活動室里,自動麻將機上擺著一摞百元大鈔,正是剛才那個油頭粉面的小白臉拿出來破財消災的一萬元錢。 麻將桌旁,坐著趙太太、錢阿姨與李先生。三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可就是都不說話。 氣氛顯得有些尷尬,還是趙太太咳了一聲後,最先發話:「這筆錢呢,我就不要了,都給錢阿姨吧。現在錢伯伯躺在床上,正是用錢的時候。」 錢阿姨感激地看了一眼趙太太,眼中閃爍著晶瑩的淚花。 但李先生卻板著臉,大聲說道:「趙太太,你可以把你那份送給錢阿姨,但你沒權利把我那份也送給錢阿姨!」他撇了撇嘴,「大家都知道,現在股市大跌,我虧了一大筆,老婆都鬧著要和我離婚呢!現在我也是急著用錢的時候,我也需要這筆錢!」說完後,他不待另兩位女士發言,便伸出手從那1萬元錢里抽出了厚厚一疊,轉身出了房間 他竟整整抽走了5000塊錢! 業主活動室里,只剩下趙太太與錢阿姨面面相覷。 這時,她倆聽到有人正踱著步子慢慢走進了屋裡。轉過頭來,沒想到看到進來的人,正是剛做好了頭髮的孫小姐。 趙太太和錢阿姨趕緊把桌上的錢藏到了懷裡,而孫小姐一走進來,就激動地大聲說道:「我剛才看到李先生走出大廈了,現在我才想起,其實李先生也有可能就是那個殺人兇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