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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鴞站在一旁的高處,血玉般的眼睛俯視著兩人,一言不發。

  現在正值寒冬,一年已經到達了尾聲,而莉莉絲幼小的身體也逐漸到了極限。

  她已然病入膏肓,正肉眼可見地一日日走向衰竭,連走出家門都變得困難,更別提去謝家做客了。

  與那些教會的孩子,以及青年的母親一樣,她最終也逼近了那生命盡頭的虛無深淵,宛如一朵本該正值盛放卻枯萎凋零的花。

  這是蘇間羅最熟悉的一種模樣,也是曾無數次徘徊於午夜的夢魘。

  即使他堅信個體的能動性足夠強大,但人的一生中,依然存在許多不得不將賭注押在命運上的時刻。

  所謂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如果上天執意要奪走她的性命,那麼他就以家人的身份,成為陪伴她最後一程的送葬人。

  但他在心中立下了如此豪言壯語,實際上卻甚至膽小到不敢抬頭,親眼看著她吞下那滴血。

  腦海中划過許多零零碎碎的片段,都是令他此生難忘的畫面。他死死地盯著女孩的膝頭,看得太用力,幾乎生出一種視網膜即將被剝落的錯覺。

  直到他清晰地聽見女孩喉頭吞咽的響動。

  咕嘟。

  一滴血很少很少,少到需要注意不讓它殘留在口腔里,確保它直接墜入喉嚨。

  時間仿佛有了黃金一般優秀的延展性,在某個時刻拉伸得極其漫長。

  不知過去多久,一隻溫熱的小手輕輕拍了拍他的頭頂。

  「哥哥。」

  青年的手指猛地一顫,滿眼倉惶地抬起臉來。

  莉莉絲正安然無恙地坐在原處,漂亮的藍眼睛像漾起的湖面,微微彎起的時候,安靜地盪開一圈圈漣漪。

  「我沒事。我會好起來。」

  屏住呼吸旁觀的貓頭鷹立時鬆了一大口氣。

  蘇間羅呆了幾秒,然後吸了吸鼻子,突然向前一把抱住了她。

  他沒有哭。莉莉絲仔細地感受了一下肩頭的觸感,但還是抬起小手,學著他安慰自己時的樣子,撫了撫年輕男人寬闊的後背。

  明明要死的人是自己,最後卻反過來變成她安慰對方。

  這個選擇做得非常正確,她想,事後的心情反倒變得平靜。

  她還想和這個古怪的人度過更多時間。哪怕在宇宙中,時間只是一個不存在的虛構概念。

  …………

  蘇珊的確沒有騙他。

  「要麼死,要麼痊癒」——喝下那滴血之後,莉莉絲的身體情況竟然真的開始好轉,效果立竿見影,先前體內十分強烈的能量波動逐漸平息,宛如一頭蟄伏的猛獸被迫壓下了頭顱。

  由此可見,真正痊癒的那一天指日可待。

  這讓蘇間羅心中一塊大石落了地。

  謝明薄也聽說了這件事,吩咐季揚專門跑了趟腿,送了不少孩子喜歡的零食玩具、書本畫冊之類的東西過來。他還對那個場面記憶猶新,正寫著報告書,紅髮男人抱著一大箱琳琅滿目的兒童用品闖進屋裡,嚇了裝備局的人一大跳。

  蘇間羅已經對直屬上司們的辦事風格見怪不怪,面不改色地謝過季上校,寒暄一番,再目送對方風風火火地離去。

  雖然同僚們看他的眼神變得更加微妙了,但沒關係,少將說過,這對他來說反倒求之不得。

  東西拿回家後,莉莉絲非要給他拍攝開箱視頻。於是他就著這個機會翻了翻,發現裡面唯獨沒有藥。

  這令蘇間羅感到有點奇怪了。他當然隱瞞了莉莉絲的真實病情,反正她也沒有入院記錄。

  他只是告訴少將,他妹妹最近得了流感,暫時沒法出門以免受涼,所以暫時不到謝宅去做客。

  可送來的這些禮物,無論怎麼看都有些大張旗鼓,簡直就像是——

  在做臨終關懷一樣。

  他搖搖頭,甩掉了這個讓人寒毛倒豎的念頭。正常人是感受不到空間輻射波動的,只有身體能給出不適反應,包括曾經的蘇間羅,更別說人體內那點微量輻射能。

  哪怕是謝明薄,也做不到憑藉外表就能識別蝕化病人。

  是自己多慮了吧。青年笑著朝女孩招招手,示意她自己過來挑選喜歡的玩偶。

  轉念一想,謝明薄應該也不會特意叮囑副官買什麼東西,這些大概只是季揚自己的主意。

  在軍部工作這些天來,蘇間羅一半時間呆在裝備局,其餘時候則在作戰局幫忙寫文書。

  任務量不算太大,但裝備局那邊的工作很精細,昂司大校已經見識過他的真實能力,對他的要求也隨之水漲船高,所以平日裡還是比較耗神。

  然而,除了幾位長官能夠真正做到不帶有色眼鏡,甚至對他青眼有加之外,其餘人依舊對他避而遠之。

  這也能理解,其中一個重要原因肯定是他的身體缺陷。

  雖說人不可貌相,但是外表終究是影響人際交往的重要因素,他這副尊容已經超出了人們所能接受的下限,實在是有礙觀瞻;再加上是個啞巴,又不是人人都看得懂手語,在終端上交流起來也困難。

  除此之外,和高級軍官走得近也並非完全是一件好事——權力是把雙刃劍。總之他是各方面都是個頂麻煩的人物,索性大家都儘量不和他過多接觸,非必要就不到他邊上去。

  偶爾還有因為他和長官走得近,蓄意向他搭話套近乎的,但最終都因為他平淡無奇的反應自討沒趣,悻悻而歸。

  蘇間羅倒是樂得清靜,說多錯多,反而減少了露餡的可能性,還方便他查找當年的線索。

  不過,迄今為止,關於五年前的那場意外,他只有一個最大的收穫——

  兇手很可能並不在艾維軍部里。

  謝明薄已經差不多可以排除嫌疑了,如果他知道些什麼,不可能鋌而走險得罪上頭的人。再加上先前從多方面了解到的情況,以及可能掌握著重要線索的何成蹊也在上面,聯盟總部的嫌疑可以說是直線上升。

  只是他不明白,聯盟的人為什麼要針對自己和老師?他們幾乎與上面毫無瓜葛……不,那只是在收養他之後。也許老師曾經和上面的人關係匪淺。

  一切矛頭逐漸指向空中聯盟,事情就變得更加棘手了。聯盟並不是普通人能隨意進出的地方,哪怕是軍官也不行,必須獲得上級批准。

  要儘快當面找到何成蹊對質,最簡單直接的途徑就只剩下一條。

  蘇間羅打定主意,他得稍微變更一下計劃了——就從身邊的人開始。

  第59章 異動

  工作日的愛麗絲會所, 即使是夜晚,也要比周末要清淨許多。

  一樓大多是些散客,環境有些嘈雜, 但並不喧譁。大廳里的燈光依舊昏暗,接連放著一首又一首舒緩悅耳的小調,和著酒水和杯盞碰撞的叮咚聲響匯入耳中,宛若潺潺流動的溪水。

  「你好,小姐。」

  紅髮男人坐在吧檯前,朝著調酒師打了一個清脆的響指。「給我來一杯藍色瑪格麗特。老樣子, 濾掉冰塊不加鹽。」

  女調酒師嗔怪地瞪他一眼, 然後柔聲細語地詢問他的同伴:「這位先生呢, 想喝點什麼?」

  不等蘇間羅回復,方才還笑眯眯的季揚突然一臉為難,搶先替他回答:「呃, 度數高的就算了。瑪格麗特, 給他調杯小甜酒算了——就是女孩子們愛喝的那幾款。至於口味, 你看著來就行, 相信你的手藝。」

  女孩子愛喝的款?蘇間羅欲言又止兩秒, 最後忍氣吞聲地點了點頭。

  瑪格麗特以有些奇異的目光看了他一眼,隨後表情如常地應下:「好的。二位稍等。」

  待調酒師從面前走開, 季揚這才重新看向他, 腆著臉解釋道:「你就喝那個吧, 江殊。就當是為了我,嗯?要是知道我擅自給你喝那麼烈的酒,少將真的會剝了我的皮啊。」

  ……也不至於那麼殘忍吧?青年無語凝噎半晌,最終選擇了轉移話題。

  【沒關係,我喝什麼都行。你今天晚上, 真不用陪少將一起嗎?】

  「什麼?你自己看看,現在都幾點了?晚上八點半!」

  季揚睜大眼睛,指著手腕上朱紅色的終端,大言不慚道,「別說少將了,就是上將閣下聯繫我,那也得發離線消息來。誰也別想打擾我的休息時間,天大的事也得等我上班了再解決!」

  「這麼勇的嗎?」雪鴞在窩裡懶懶地翻了個身,「吹牛吧他。軍部哪個人不是全天24小時待機的?也就只有你是特例,少將閣下偏心眼偏到西大洋去了。」

  「澄清一點,我晚上也不關機,」蘇間羅理智地反駁它,「一碼歸一碼。少將的確格外體恤我,但要真出了什麼事,我肯定難辭其咎。」

  這話倒也沒毛病。他現在畢竟不是編外人員了,被官方招安之後,維護基地安全成了本職工作,這已經是他的本分,而非情分。

  「不過,我有件事很好奇。最近太忙,都沒顧得上和你打聽。」

  季揚忽然正色,自然而然地壓低了聲音。「我聽說,你最近到謝家去了?是少將邀請你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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