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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藏在瑤台最深處、那具等著給燕拂衣用的肉身,是當年得知謝九觀的計劃之後,應玄機耗費了無數天材地寶,又在其中融入了謝九觀本人的心血,才生生造出來的巧奪天工之物。

  然而如今,就算天材地寶仍能湊齊,卻缺少了燕然本人的精血。

  精血為肉身之本,若與魂魄不能相容,便極易生出排斥,甚至會對魂魄造成更大的傷害。

  以燕然魂魄的強度,他們連一次失敗的機會都沒有。

  怎麼辦呢?

  退而求其次的話,沒有她本人的血,至少也要有血脈至親的血。

  可是如今,燕然的生父紫薇老祖已死,燕拂衣的身體也已經消散,燕庭霜……李浮譽愣了一下,才想起這個幾乎已經陌生的名字。

  他都差點忘了,還有這麼一個人,就好像他從沒存在過,燕拂衣自始至終,都沒有過一個血脈相連的兄弟。

  是《傳承》的副作用。

  李浮譽閱讀了那麼多不棄山珍藏的典籍,對於這獨門秘法的使用規則,自然心知肚明。

  可即使他用金仙的神識強度,硬生生突破法則,想起來了這個人,燕庭霜的血,也是不能用的。

  他違規用了《傳承》,背棄污染了血脈,連天地法則都不再認他是燕拂衣的親人,自然也就不是燕然的親人。

  那還有誰?

  李浮譽冥思苦想,這是他多日以來,能想到的最好的辦法,除了至親血脈之外,其他想法都太過冒險,他實在不敢用。

  一根手指打斷了他的思路。

  李浮譽回過神,發現燕拂衣正抬起一隻手,很認真地戳在他眉心。

  「……」李浮譽連忙把正在思索的問題放下,捉住那隻冰涼的手,用溫熱的掌心搓了搓,「怎麼了,月亮?」

  他一邊問,一邊回想燕拂衣的動作,連忙舒展了眉眼。

  「沒關係,我沒有遇到很不好的事,只是在想事情,所以皺了眉。」

  他很認真地保證:「沒有瞞著你,沒有不開心。」

  燕拂衣眨了眨眼,終於認可了這個解釋,便眯著眼睛笑了笑,手指無意識地在他的掌心勾起來。

  這些天來,比起之前那段日子,神魂康復得很快,但或許是因為所有的力氣都被用來快點好起來,分配給其他動作的能量,就理所當然地減少。

  燕拂衣變得很「懶」。

  懶得動彈,反正不管想去哪裡,李浮譽都會穩穩地抱他去。

  也懶得說話,反正不管想說什麼,李浮譽都好像能聽見他心裡想著的一樣,會給出正確的回答。

  燕拂衣很滿足,又因為這樣的滿足,而有些惴惴不安。

  他總覺得,不該這樣依賴著師兄,不該總賴在師兄身邊,讓他的眼睛,始終只看著自己。

  為什麼呢?

  好像是、好像是有人對他說過什麼。

  燕拂衣的心突然在胸腔里沉了沉,他什麼都記不起來了,可本能感到不好,本能地對「與師兄親近」這件事,感到理虧和瑟縮。

  偏巧李浮譽正低著頭,在淵靈拿來的大包裹里翻找,沒有注意到他眉宇間細微的無措。

  那是淵靈早些時候送來,說是金霞專門整理的「心意」,裡面裝著很多人間有趣的玩意兒,還有各式吃食,李浮譽感覺燕拂衣會喜歡,便讓他留了下來。

  包裹里有什麼東西碰撞了一下,發出一聲「叮」的輕響。

  李浮譽一愣,從裡面拿出一枚玉質梅花箋。

  他隱約記得這個東西,有段時間,燕拂衣竟然背著他,悄悄雕刻什麼。

  李浮譽那時表面上假作不知,其實心裡好奇得要命。

  他自認是小月亮最親近的人,燕拂衣在他面前,從來都沒有小秘密。

  是什麼事情,竟要連他都瞞下?

  可但凡他一追問,藏不住事的青年劍修便會臉紅。

  李浮譽失笑,逗弄他問:是不是在做什麼定情信物,是不是有了心愛的姑娘。

  可燕拂衣臉通紅,還是什麼都不肯說,問得急了,就說他以後會知道,再問得急了,便轉身就跑。

  李浮譽被留在身後,表面上微笑搖頭,說小月亮長大了,心裡卻止不住湧上酸澀。

  他不知道自己的心思什麼時候變了質,也很惶恐,也很忐忑,正夜夜睡不著,都在糾結,要不要說,怎麼說。

  可都還沒糾結出個結果,燕拂衣竟先有了自己的小秘密。

  只有在最隱秘的心底深處,李浮譽才敢有過太大膽的期待,他在夜裡輾轉反側,最狂妄的時候,會忍不住想:有沒有可能,有沒有一點可能,燕拂衣正做的東西,也有可能是要送給自己的?

  他這樣一想,便又趕緊把這妄想壓下去。

  記得前世看過什麼網絡傳言,太渴望的美好事情,反倒不能多想,若想得多了,想得太真切了,便很可能不會實現。

  李浮譽便抓抓自己熱得發紅的耳朵,警告心中那個躁動的小人:不許多想。

  不許把實現願望的小精靈嚇跑了。

  再後來,燕拂衣的梅花箋雕刻好了,李浮譽偷偷瞧見,是有兩枚。

  可他等了很久,也沒有等到他最渴求的野望。

  正相反,不知為何,最後那段時間,燕拂衣甚至開始與他有些疏遠起來,簡直像在刻意避著他,整日見不到人影。

  李浮譽不知道是怎麼了,他也從不是怯懦的性子,徹夜不眠幾天之後,便決定直接去問。

  只是很可惜,話還沒有問出口,他就死在了燕拂衣突破金丹的雨夜裡。

  ……

  燕拂衣也愣愣地,看著師兄手指之間,那枚被雕刻成梅花形狀的玉箋。

  他好像,有點想起來了。

  不能纏著師兄,不能總離師兄太近,因為……

  神魂雙眼迷茫,竟又有些閃爍起來,李浮譽連忙放下玉箋,一把撈住他,心急如焚地觸了一手冷汗。

  他聽見微弱的氣流從燕拂衣口中淌出,他低低地重複著一句話,好像要把那話刻在心裡,又好像想從語言的魔障中掙脫出來。

  燕拂衣很沮喪地,慢慢地說:「師兄……不,喜歡,我。」

  第94章

  李清鶴渾身被雪白的拂塵須纏著, 一動不能動。

  他眼睜睜地看著謝陵陽在他面前眯著眼,探查一陣,只是彈指的工夫, 那枚被他暖在心口的玉箋, 就自己跳出來, 跳到謝陵陽掌心。

  李清鶴嘴唇都要被自己咬破了:「還給我!」

  「還什麼給你,是你的東西嗎?」

  金霞沒好氣地上前,一拍腦門:「對,我怎麼給忘了, 這傢伙身上還有小燕子的信物!」

  他不理會李清鶴, 惡形惡狀地走到臉色蒼白的商卿月面前:「問天君, 這東西,是你偷小燕子的嗎?」

  金霞問著這話, 心裡簡直要吐血。

  就是這個!當年他錯過他的寶貝徒兒, 就是因為這個!

  那一年,四師兄寶庫中的混元天機傘生了靈智,竟趁弟子灑掃時悄悄出逃。四師兄忙於煉器,一時走不開, 便拜託了正滿天下遊歷的金霞。

  金霞真人自然是滿口答應, 他剛巧帶著兩個道童,遊歷到廊邊山附近,感受到了那傘的氣息。

  堂堂金霞真人, 尊者境界,擒個傘妖, 還不是手到擒來的事?

  然而真人忘記了身邊的兩個道童,都還是剛入門不久的小弟子。

  清風清來不慎被混元乾坤傘的幻境困住,眼看有性命之危。可金霞正與那傘妖相鬥, 一不能進入幻境救他們出來,二又不能直接把傘妖打死——那他兩個弟子的神魂也要完蛋了。

  就在金霞焦躁兩難的時候,只見一道銀色劍光竟從他身後來,直直縱往幻境中去。

  清潤的聲音留於身後:「道長莫急,我來助你。」

  那就是燕拂衣。

  燕拂衣當年只有十八歲,但天縱之姿已初露崢嶸,金霞在外面牽制乾坤傘,卻也能看到幻境中的畫面,那少年舞起劍時,他竟能看到幾分多年之前所見,劍仙一劍破萬法的氣息。

  那次萍水相逢,金霞見獵心喜,就纏上了他認定的「小徒弟」。

  他這個人,慣愛到處收徒的。

  有不棄山真人的名聲,掌管金霞峰不老泉,又有尊者境界的實力,金霞在外面亂收徒,從來無往不利,就連那些本就出身名門大派的天之驕子,也很少有人能拒絕這樣的誘惑。

  可偏偏燕拂衣就不。

  ——當時,金霞都還沒知道燕拂衣的名字,也不知道他師承何處,那少俠帶著遮住全臉的斗笠,客客氣氣地拒絕了他,甚至虛心表達歉意。

  越是這樣,他就越是心癢。

  堂堂真人堅信烈女怕纏郎的千古名訓,就糾纏在人家小少俠身邊,不厭其煩地推銷自己,兩個小徒弟還在一旁幫腔。

  最後燕拂衣實在不好意思,明明露出有些意動的模樣,卻又說家師管教甚嚴,怕會不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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