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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她再醒過來,女兒好像大了一圈似的。她的奶娘王嬤嬤說,這是孩子在胎里就養得好,生下來才能長得這麼快。

  她就信了。她怎麼能信了呢?還是她實在想不到有另一種可能?

  瓊枝為她按著腿,一雙手真熱,她的腿腳卻冰涼。侯夫人的手蓋上瓊枝的手,問:「今日真帶她去見那老道了?」

  瓊枝應是。又補充:「先師也認下了。」

  侯夫人的手底下一下子用上了勁:「什麼先師!他就是個……」

  她恨啊,真恨。

  端儀不像其他女孩貞靜,小時候尤其好動。後來給她把腳裹起來,更是尋死覓活,侯府都快被她鬧塌了。好不容易從那之後轉了性子,十三歲,都到了要相看的年紀了,侯爺突然告訴她,這不是她的女兒。她的女兒生下來就被換走了,他親手換的——就為了那一雙他覺得不祥的眼睛。

  她當時是真的快瘋了。侯爺是怎麼對她說的?

  「錦棠,當時我想摔死這孩子的,可我怕你月子裡傷心。如果不是為了你,我為什麼要換,為什麼要養別人的孩子?你知不知道我的心?

  「我敬你是孩子的母親。不然,我直接把這孩子接回來,說是別的女人生養的,不就免了這些爭端?你也要體諒我,錦棠,我的好錦棠。」

  侯夫人魏錦棠闔上眼。她嫁到蒙恩侯府二十年了,人人都說這不是一門好親。蒙恩侯陳信陳中孚,往上數三代,是陳國的亡國之君,在大軍殺到眼前的時候才想起投降,據說極盡諂媚,惹得大周太祖發笑,才賞了他的子孫後代一個爵位。

  這樣的人家,在新朝,瞧著是什麼都有,卻也是什麼都沒有的。她父親為了一個侯夫人的名號好聽,也將她嫁了過來。

  她就和這樣的男人過了二十年。嫁妝銀子流水一樣填出去,為他打點花銷。早幾年捧著裕王爺,裕王爺倒了,又捧上惇王爺,乃至人家相交的道士,也巴巴地以老師的名號請進家裡來。

  「我一片忠心,只要有一個人把我這些話遞到聖上前頭,咱們家就不一樣了,錦棠。到時候,我也領了要差,你也有一堆太太夫人圍上來奉承,日子好著呢。」

  這樣的話她也聽了二十年。本來,她隨口附和就是了,可那道士開口,說她十三年前誕下了一個異瞳的女兒,能化解陳氏的祖宗業力。

  陳信涎著臉,就還和哄她拿銀子時一樣的做派,對她說:

  「錦棠,咱們是有這麼一個女兒的。」

  魏錦棠睜開眼,從溺水一般的回憶里拔出來。瓊枝問:

  「夫人,可是又頭疼?我去尋些薄荷片來。」

  她擺擺手。瓊枝又說:「大小姐來了。」

  陳端儀走進來,手上還有一盅湯。她輕手輕腳地行禮,問:

  「母親身上可好些了?」

  魏錦棠點點頭,問:「帶的什麼?」

  「黃芪燉鴿子。是補氣昇陽的。」

  瓊枝退一步,端儀服侍她喝湯,一口一口用盡了,她才感覺心裡暖和了一些。她握著端儀的手,說:「端識回來那天,我實在做得不好……」

  陳端儀一驚,馬上跪下說:「父母無過,您不可——」

  「端儀。」

  陳端儀抬起頭,發現母親哭了。她還沒說完的孝道卡在嗓子裡,可是不說這個,又不知道說什麼了。深宅里的女兒,從小由奶娘帶著長大,她對母親從來都是恭敬有餘,親近不足。

  魏錦棠說:「你明天來,把她也帶進來吧。」

  陳端儀點頭。她實在沒見過母親如此脆弱的模樣,大多數時候,母親端莊、淡漠,對任何事都漫不經心,可現在就好像她真的病了,病在府醫也診不出的地方。

  小槳這個時候會怎麼做?陳端儀突然想。

  她那樣的人,大概會採取最簡單的辦法。比如——陳端儀站起身,有些生疏地將母親攬入懷中。

  「我帶她來。妹妹在外頭,性子也養得很好,您應該高興才是……不要哭。」

  屋裡陷入了完全的安靜。二十年來頭一次,魏錦棠失聲痛哭,淚水落在自己女兒的衣襟上。

  第9章

  日子流水一樣過去,不一樣的是侯夫人終於肯見人了。小舟說,她之前是有些動了胎氣,才閉門休養的。

  我心有戚戚:「咱們把她氣得這麼狠麼?」

  「你當日說得很好。母親是自己心裡過不去,」小舟嘆了一口氣,「現在過去了。」

  侯府里這些大人的事,我真是一件也搞不明白。我只能聽小舟的,每天和她一同往侯夫人屋裡問安去。

  小舟真厲害,能教我讀書寫字,還能陪侯夫人彈琴繡花。我有些害怕侯夫人的屋子,柜子打得太大,窗子開得太小,進去總覺得陰森。可是小舟往那一坐,整個屋子就亮堂許多了。

  我就不同了。我往那一坐,讓教我禮儀的蘇嬤嬤眼前一黑。

  侯夫人說,蘇嬤嬤是從宮裡退下來的老人了,專管公主起居的。她特意請回來,就是為了我能脫胎換骨,好參加不久之後的惇王妃生辰宴。

  脫了三日,我的手心被蘇嬤嬤的竹篾拍腫了。我問侯夫人:

  「不去行不行?」

  侯夫人的面色很複雜:「王妃娘娘親自下帖子請的你。」

  或許是意識到這種強硬的勸導對我沒用,侯夫人又補充:「你學好了,就可以多出去轉轉,不也很好嗎?」

  確實是很好。侯府再大,我也待得厭煩了。於是我只好又給自己打打氣,投入到和蘇嬤嬤的纏鬥中去。

  另一邊,我的文化課程也進行得如火如荼,都不必說別的,單看我學會了「如火如荼」這個大詞,就很不一般了。

  在這樣的日子裡,我第一次看到雪。早上醒來,我發現外頭大亮了,完全已經誤了蘇嬤嬤的早間功課。我從拔步床上蹦起來,頭狠狠地撞到了立柱,還來不及痛,就喊:

  「李嬤嬤!我遲了!」

  李嬤嬤一臉慈愛地揭了帳子進來,說:「小姐,天還早著呢。這是下雪了。」

  我一下子精神了,往外頭跑。果然只要一點天光照下來,因為一切是白色的,就能把四方映得亮堂堂的。一片片檐瓦都隱沒在天地里,侯府一下子延展開,變得無邊無際,就像——

  李嬤嬤和侍女追過來,不由分說給我披上大氅:「小祖宗!凍著了可如何是好!」

  我適時地打了一個噴嚏。

  非常不幸,第一次看雪,我就被李嬤嬤宣布得了風寒。雖然我覺得自己很健康,但好歹能逃掉幾天的禮儀訓練,侯夫人也叫我不必再去請安,好好將養。

  小舟來看我。她的侍女青杏還抱著一柄琴,我一下子苦了臉:

  「今天還要學這個?」

  我於彈琴一道實在沒有天賦。叫我練半個時辰琴,還不如叫我寫一百篇大字,又或是頭頂盤子站一炷香的牆根。小舟捏捏我的臉,說:

  「今天不學。你想聽什麼曲子,我彈來給你解悶,可好?」

  好,當病號待遇真好。我縮在被子裡,覺得心滿意足。

  「什麼都行嗎?要是我只會哼,不知道譜子呢?」

  「彈不出來,算我這小十年白學了。」

  小舟笑吟吟看著我,兩隻黑色的眼睛,彎成月牙兒。我想起什麼,輕輕地哼起來記憶里不成曲的調子:「彈這個,好嗎?」

  渺遠的聲音,一下子就在她指尖變成真的。我只覺得十幾年隨著水波搖曳的心突然穩穩地落在一片地上。小舟問:

  「怎樣?彈得對嗎?」

  我什麼話也說不出來,點點頭。小舟又說:「調子好,可有沒有詞來配?不限韻,四四五五的句子。」

  這下我清醒過來了:「小舟!好姐姐!我還生著病呢!」

  小舟狡黠地眨眨眼,一副「我知道你就是為了逃課」的表情。她說:「又不是作律詩。小槳,你很靈光的,想到什麼,寫出來,說不定就很好。」

  ……我覺得我是真的有一點病了,說不定發熱了。青杏已經麻利地指揮我的侍女鋪好紙、磨好墨,小舟執筆,等著我念。

  我說——又或者是我記憶里的阿媽在說——我竟有些分不清這是不是我寫的:

  「一舟飄飄,一水迢迢。踏遍浪中月,誤為天上橋。」

  「果真很好,」小舟寫完了,又讀一遍,「勝在新奇。小槳,你若再學些格律,更不得了,將來能做個大詩人。」

  侍女們也附和起來,我臉上發燙,這下肯定是燒起來了。小舟拍拍我的腦袋,說要去服侍侯夫人用午膳了,下午再來看我。

  「到時候有沒有下闕?外頭可有現成的實情實景。」

  ……早知道不裝病了!今天完全應該去找蘇嬤嬤上課!

  第10章

  陳端儀再過來的時候,就看見小槳趴在桌子上睡了,臉上還蹭了好些墨。

  小槳的侍女也和她一樣不靠譜,這時候才急急趕來遮掩:「大小姐,我們小姐溫書呢……」< ="<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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