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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似是被拖入一場醒不來的夢魘,腦中極速閃動的本不應存在的記憶極速吞噬著她的靈力,讓本就耗空的內里更加捉襟見肘。

  寧千岫敏銳地腳步一頓,不動神色地走到了隊伍最後。

  這回不用沈渡挽起袖子,便能看見沈渡脖頸處正緩慢變成如琉璃般透明的模樣。

  寧千岫心下一沉,輕聲道:「師父,你的身體……」

  沈渡緩慢地眨了眨眼睛,似乎才艱難地回過神來,卻是分外平靜:「至多還能陪你五年,想來到那時,你也能獨當一面了。」

  寧千岫微微愣怔,長袖之下的手指猛然收緊。

  並非沒有預料到此番後果,只是當沈渡說出口,寧千岫仍是有些心緒難平。

  「沒有別的辦法了?」

  沈渡沒有回答,只是靜靜地看著他,搖了搖頭:「不必費心,我的結局自你回到故土開始,便已註定。」

  寧千岫張了張口,終究是再無法說出一個字,不由自嘲一笑。

  這一世開掛開習慣了,當真以為自己無所不能,能扶大廈於將傾了。

  三日後,青石城張燈結彩,一片喜氣洋洋之景。

  不過三年時間,青石城便從昔日的慘狀中恢復過來,更是比從前還要熱鬧幾分。

  鍾、江兩家喜結連理,整城的百姓都樂見其成,平日裡一座難求的金玉樓都因此免費開放了好幾日。

  花轎自城外繞進城內,街巷兩側滿是觀禮的百姓,花瓣漫天飛舞,更有牙牙學語的孩童被人抱起,朝花轎處磕磕絆絆地說出一聲百年好合。

  分明是鍾善結親,言泉卻是比自家師兄還要緊張,看著一對璧人拜過天地,更是眼含熱淚地狠掐寧千岫的胳膊。

  諸己此刻也凝成實體,他頭一回參加喜事,如今看什麼都覺新奇,東看看西碰碰,臉上也有了笑意,倒與他這張稚氣未脫的臉相稱無比。

  與外頭的熱鬧之景不同,真正到了屋內,卻也只有寥寥幾桌,坐著親朋好友。

  一切似乎都同從前一樣,可當他們轉身去拜高台上的牌位時,一切又都不一樣。

  鍾善耳廓的紅暈始終沒有退下,眼睛裡除了少年意氣,還有對心上人的真重,亮得驚人。

  「分明只有幾年,從前我們在潛山初識時的模樣我還記得分明怎麼如今鍾師兄便、便已經成婚了!」

  耳畔是言泉口齒不清的感慨,寧千岫笑眼看著鍾善與江念攜手走入內室,仰頭將杯中酒飲下。

  是啊,不過短短几年。

  不止場外熱鬧,此刻寧千岫腦中也熱鬧不已。

  時斷時續的通訊恰到好處地連上,另一時空的幾人也將此時光景聽得分明。

  「當真是過了許久啊!那時也有這般熱鬧麼?」

  「那時沒有青石城慘案,你同江念是在仙門中成的婚。」

  「我倒是想起來了,那時鐘小友,怕是還沒有眼前這位穩重。」

  腦海中是熱鬧的,眼前亦是喜慶的,寧千岫卻仿佛被夾在兩處熱鬧之中,有些透不過氣來。

  自察覺到沈渡的異狀後,明暗兩處勢力百年博弈的後果才終於在寧千岫面前展開。

  即便他已恢復了一半記憶,可到底不再是從前那位天下第一,也不再是從前那般心境。

  他從前萬事冷漠,寡於社交的性格背後,未必沒有異界這些人的手筆。

  這是一條鮮血鋪就的路,若為羈絆猶豫,便是萬劫不復。

  可終究人非頑石,無法控制。

  知道真相,當真有如此重要麼?

  若能被矇騙著安穩度過兩輩子,又何嘗不是一件幸事?

  不知不覺,寧千岫便灌下許多酒,他酒量尚可,只是覺得有些頭暈。

  他走出宴席來到一處庭閣,看著水光月色,又為自己斟滿了酒。

  「怎麼一個人來此處吃酒也不叫上你師叔?」

  酒杯被人碰了碰,寧千岫反應遲鈍地回過頭去,才瞧清自暗處走來的魏雲遊。

  寧千岫明白魏雲遊的豁達通透,這一句調侃的話出口,便是心照不宣的寬慰。

  滿腹心事實在難以理清,寧千岫忍了許久,最終還是敗給了酒意。

  他晃了晃半空的酒壺:「師叔,若這世上根本沒有飛升之道,你會如何?」

  魏雲遊往後一靠,悠閒地枕在柱子上。

  「無論如何,我們都不可能與天同壽,我走這條修仙錄,不過是為了自己高興罷了,沒有便沒有罷。」

  寧千岫揉了揉眉心,笑了一聲:「師叔當真看得開,可這話說給旁人聽,怕是天都要塌了。」

  魏雲遊挑了下眉:「這我不好說。」

  庭閣之中一時寂靜下去,過了許久寧千岫才看著水中月,喃喃自語道:「……在美夢中死去,當真不如在真相中苟活麼?」

  寧千岫混沌的腦中尚未想出什麼答案,便被魏雲遊力道不小地一彈。

  「難怪沈渡還有你的幾位師兄都來和我說你這幾日看上去情緒不好,原來是在鑽牛角尖。」

  「這世上多的是以己度人的事,多你一個又何妨?若你去做選擇,你會選哪一個?」

  寧千岫皺眉捂著額頭,還未來得及說什麼,梳理整齊的額發又被魏雲遊揉亂。

  「那便隨心而動,又有何懼。」

  寧千岫被他鬧得心煩,一時酒氣上涌,聲音也不由大了起來,幾乎是壓著嗓子吼出來的:「那便意味著我要送你們去死麼?!」

  魏雲遊被這一嗓子喊得瞪大眼睛,許久才回過神來,看著他笑彎了腰。

  「還是這般才像你,前幾日你的神情,當真是比雲非白還像掌門。」

  寧千岫一腔無名火在魏雲遊的笑聲中滅得一乾二淨,有些無語凝噎地望著自家不太靠譜的師叔。

  「寧小友,你從前可是敢劍挑鯨獸,隻身入局,怎麼如今便沒這個膽量了?」

  「短短四年已邁入大乘期,試問當今世上又有幾人能做到?」

  「既有如此成就,為何不能大言不慚一些呢?」

  晚風吹過,湖面泛起陣陣漣漪。

  魏雲遊朝寧千岫眨了眨眼:「盡你之力,去求圓滿,自當不悔。」

  第63章 春風得意馬蹄疾

  第二日醒來之時, 寧千岫只覺頭疼得厲害,面無表情地坐在床榻上緩了許久,才將昨夜的記憶拾起, 默默捂住了臉。

  想起昨夜的自己,他便有一陣子不想見人了。

  昨夜腦中不斷作響的聲音此刻終於消失, 寧千岫看向識海中, 電腦屏幕上原本滿格的信號消失, 系統界面上的通訊按鈕也灰了下去。

  也不知何時才能再連上。

  「醒了?先喝碗醒酒湯,我添了蜜餞。」

  魏雲遊推門走進, 看著床榻之上裝死的小弟子, 忍俊不禁地將托盤擱下。

  「他們都在等你,不去瞧瞧?」

  還未等他說話, 便聽見腦內劍靈有些幸災樂禍的聲音:「昨夜魏雲遊扶你回去的時候, 可把他們都嚇了一跳。」

  寧千岫深吸一口氣, 伸手推開門。

  正值草長鶯飛的時節, 庭院中一片春意喜人, 弟子們的衣擺在徐徐春風中擺動,格外仙風道骨。

  再湊近些許,便能看見這麼一群不食人間煙火的修士們正圍在一塊……打葉子戲。

  「鍾師兄, 你倒是管管江師姐!我這個月的月俸都沒了!」

  「忘了告訴師弟, 你師兄懼內。」

  言泉哭喪著臉將手裡的竹牌推出去, 看著一旁不動聲色的蔣流雲, 臉上悲痛之色更重:「師兄,你不是第一回玩?」

  蔣流雲笑著將桌上堆積成山的靈幣分出一半劃給言泉:「言師弟不妨靜下心來演算一番, 便能得心應手許多。」

  言泉眼神呆滯, 聽見腳步聲後抬頭,宛若見到救星一般便將寧千岫拽到位置上。

  「寧師弟, 你師兄這個月月俸便靠你了!」

  寧千岫看著眼前的瓜果茶水,嘴角一抽。

  當真是入鄉隨俗。

  雖成了親,江念仍是仙家弟子的打扮,瞧上去也同往日並無不同,此刻笑盈盈地望著寧千岫。

  「聽魏師叔說,近日仙門無事,既如此,不妨便在青石城待一陣,便當是休息了。」

  寧千岫伸手翻牌,意料之內的手氣差,他搖了搖頭,隨手打出一張竹牌:「師姐之請,怎會不應?」

  如今時局並不算太平,沈渡同魏雲遊說出這話,便已是看出自己眼下心境不穩,當另尋出路。

  魏雲遊昨夜的話猶在耳畔,雖字句狂妄,卻敲在他的心上。

  他隱約知道自己該走什麼樣的路,卻仍有許多不解,也仍無法完全下定決心。

  的確疲累,也的確喜歡此地,既然魏雲遊讓他隨心所動,那便試試吧。

  幾輪下來,寧千岫把把手氣都稱不上好,可把把都贏得最多,直到最後,寧千岫索性將牌一攤,無奈笑道:「幾位師兄師姐,再放水可是要將月份都送我了。」

  蔣流雲眨了眨眼睛,即便被拆穿也端的一副神色如常的模樣:「寧師弟,是你牌技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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