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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到這隻貓,還有旁邊這個透出倔勁兒不肯抬頭的高大少年,彭程還有什麼不明白的,這一定就是那位的「弟弟」了。

  他打量一番袁淮,擺出男人間問候的姿態,鄭重伸出手,「你好,彭程。」

  袁淮簡直想找個地縫鑽進去,但是輸人不輸陣,也立刻回握上去,「……你好,袁淮。」

  倆人之間劍拔弩張的微妙氣氛,彬彬讀不懂,他踢騰著腳丫在丁姐懷裡掙扎,牛排都拋諸腦後,要先去看肥貓咪。

  蘋果是很認生的,朝彬彬齜牙炸毛,堅決不許小孩兒近身。

  李靜水這時才說了第一句話,「不好意思啊彭師兄,我就不跟你和彬彬去吃牛排了。」

  彭程自然理解,「改天再說吧,你忙你的。」

  眾人作鳥獸散間,丁姐還要回頭品鑑,「哦喲,那就是李組長的弟弟,型仔哦,倆人也不像嘛……也不知道上次李組長求得符靈不靈,他考得怎麼樣啊……」

  話語聲漸遠,袁淮蹲在地上,耳朵還是紅的,朝那隻合不攏的行李箱撒氣,拉鏈壞了,輪子也掉一隻,關鍵時刻徹底報廢了。

  幸好當初李靜水走的時候,沒帶這隻舊箱子。

  李靜水從貓籠里拿出那兩件讓蘋果糟蹋過的衣服,一個從上、一個從下勉強套住箱子,還是那麼平靜溫和地替袁淮收拾爛攤子。

  袁淮聲音冒出委屈,「我一下火車就來了,這邊熱死了……」

  李靜水柔聲問他,「餓了吧?」

  蘋果插嘴跟著喵喵,我也餓了,一天沒吃貓條了。

  李靜水沒把人領回家,而是找了個物美價廉的生滾粥店,帶著一人一貓填肚子。

  他沒問袁淮為什麼來,也好像沒看見袁淮曬得發紅髮亮的一張臉,默默蹲在地上拿著只一次性塑料碗,幫蘋果搗碎熟牛肉。

  他蹲下時,輕薄的襯衫衣料貼在背上,就透出一根一根清晰的肋骨,這兩個月足足瘦了十斤。

  袁淮其實也瘦了不少,但李靜水從剛才就一直沒拿正眼看過他,肯定都沒有發現。

  粥的味道不錯,鮮甜可口,店裡空調也很足,吹得袁淮一顆心都冷了。

  他在火車上那十幾個小時裡,幻想過無數種倆人久別重逢的場景,哪怕李靜水衝上來罵他兩聲打他兩拳都想過的……他怎麼也沒料到李靜水會是這個反應,平靜得像接待一位普通友人。

  袁淮那份生滾牛肉粥只吃了一半,胃裡發漲,再吃不下去了。

  李靜水等蘋果也吃飽了,站起來說,「你念哪所學校?我送你過去。」

  袁淮抿著嘴,最後一張底牌也被人抽出來了……他今天出門的確忘了看黃曆。

  袁淮有些心虛地囁嚅,「G省醫科大學……我們後天才報導,還沒開學呢。」

  沒開學,就是無處可去,需要李靜水暫時收留的意思。

  李靜水還是很平靜,「那先去學校附近吧,找個酒店住幾天。G省也有不少博物館和建築景點,趁這幾天先去逛逛也不錯。」

  袁淮沒敢問你陪我住、陪我逛嗎,磨嘰著說,「我攢個學費很不容易……」

  「學費」二字就像是驟然踩到了李靜水的某根神經上,他臉上強撐的平和面具炸開一角,終於露出了破綻。

  「那你為什麼把銀行卡還去我家?」李靜水喉結很艱難地滾動幾下,眼睛跟著紅了。

  他就沒辦法盯著袁淮,他只要一看見這個人,就很想哭。

  既然要橋歸橋、路歸路,袁淮你現在又跑來G省,跑到我面前,到底是想幹什麼?

  袁淮讓李靜水這話打蒙了,半天接不上話,他沒想過李靜水會先問這個。

  他還銀行卡,是因為他想自食其力,不願意再當李靜水的累贅和負擔……

  這話還來不及說,李靜水已經抱著貓結帳出去了,在前面走得飛快,袁淮拖著那隻勉強合攏的破行李箱,在後面跌跌撞撞追人,後來乾脆把箱子橫抱起來,呼哧呼哧跑著堵在了李靜水面前,強迫李靜水看向自己。

  「你就這麼不想見我?」

  李靜水偏著頭不說話,臉上太瘦,眼淚都掛不住,瞬間就滑到下巴上,在地上打出滴滴答答的水印子。

  今晚依舊有好看的火燒雲,江畔水天一色,粉紫的水面上印著兩個人的倒影。

  袁淮走近一步,李靜水沒有躲開,「我已經攢夠學費了李靜水,我不靠你,不想你過得那麼辛苦……我能養活自己。」

  李靜水的睫毛顫了顫,類似的話,袁淮初三那年也說過,當時袁淮頂著暑氣在外頭髮招生傳單,午休時躲在樓道里啃冷餅灌涼水,也曬成這樣一張黑炭臉。

  袁淮伸手,很輕、很珍惜地隔著衣服握了把李靜水的手臂,「你要好好吃飯、睡覺,別總是胡思亂想的。你現在太瘦了。」

  幾乎就剩一副輕飄飄的骨架子,袁淮連抱他都生不出足夠的勇氣。

  「我走了。」

  袁淮眼睛也是紅的,捨不得離開,但更捨不得李靜水傷心難受。

  可能兩個多月的時間,還不夠李靜水從往事中真正平復下來。

  那他就再等,反正他有的是時間。

  第105章 留宿過夜

  李靜水最終叫住了袁淮。

  還是心軟,不忍心把袁淮獨自撂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

  李靜水住的單身公寓比之前那個城中村的老房子還要小,多了只貓,又多了個人,轉下身都嫌侷促。

  他讓袁淮先去沖澡,自己在柜子里翻床單和薄毯,準備先將就著打兩天地鋪,公寓配的床只有一米二窄,根本擠不下兩個成年人。

  蘋果很滿意這裡充滿了李靜水的味道,一點兒不帶怯生的,像個山大王一樣在屋裡來回巡視,從床上蹦到桌上,連柜子頂上都要踩一遍。

  好在李靜水每日清掃,這屋裡一塵不染,蘋果臥在那裡舔爪子時,腳爪毛依舊乾乾淨淨的。

  袁淮沖頭髮的水流到嘴邊,都能嘗出一股子鹹味兒,今天沒少出汗。

  他拿浴巾擦水時,就盯著浴室里那個袖珍版的洗手台看,台面也做得太淺了,臉盆都塞不進去吧,只能從水龍頭底下捧著水洗漱。

  沿牆大概還有半掌寬的位置,依次擺著李靜水的牙刷牙杯,一塊兒香皂、一把刮鬍刀,典型的單身漢風格。

  李靜水那時說已經找好了房子準備搬家,真就搬出來了,沒再和彭程搭夥兒住。

  袁淮心裡裹了蜜,又做賊一樣,拿手指肚摩挲了一把牙刷毛,就這一下,都能給自己撩得心猿意馬,好像間接碰到了李靜水柔軟的嘴唇。

  李靜水忽然在外面敲門,把他嚇了一跳,「我馬上出來!」

  「我下去買套洗漱用具,你困了就先睡,不用等我。」

  緊跟著就是關門聲。

  袁淮趕緊胡亂擦了頭髮出去,脖子後面的曬傷還沒好利索,白天蟄了汗水,洗過澡就開始發紅髮癢。

  他自覺坐在地鋪上,沒敢上床,行李箱也扔在房子最角落、最不起眼的位置。

  火車上那十幾個小時的硬臥,袁淮滿腦子都想著要見李靜水,根本沒能睡著,現在整個人放鬆下來,眼皮直打架,卻還是想等著人回來。

  這地方隔音不好,隔壁房間一對兒小情侶回家,很快就傳來了不堪入耳的肉博聲,袁淮正一臉尷尬,李靜水推門進來了。

  他手裡拎著給袁淮買的毛巾、牙刷,把人往床上趕,「地上睡不踏實。」

  袁淮撓著後脖子,「你明天還上班,你睡床上吧。」

  隔壁房間陡然拔高音量大叫一聲,袁淮和李靜水面面相覷,再默契地別開臉,都不說話了。

  李靜水幾乎是逃進浴室的,袁淮聽著裡面嘩嘩的水聲,胡亂按了會兒手機,又把蘋果吆喝過來鬧了半天,隔壁總算偃旗息鼓了。

  袁淮覺得,這地方也不是十分的好,鄰居讓人鬧心。

  這天晚上,袁淮堅持霸著地鋪不肯上床,兩個人關了燈,一上一下躺在房間裡默默吹空調,蘋果就臥在李靜水的腳邊。

  窗簾有些短了,路燈昏黃的光透過縫隙投進來,窗簾偶爾讓風帶動,那道印在牆上的光就如同漣漪,起了波盪。

  袁淮再次伸手抓後脖子的時候,李靜水開了檯燈,「脖子怎麼了?我看看。」

  脖子後面曬褪皮的地方還沒長好,又起了汗丘疹,都讓袁淮抓破了,顯得慘不忍睹。

  李靜水拿酒精棉簽給他慢慢擦了,吹了吹,再上一層薄薄的藥粉,「明天就別到處瞎跑了,讓傷口長一長,不然又要泡壞了。」

  這話很溫存,就像他們倆還住在那個老房子時,李靜水曾經嘮嘮叨叨的樣子。

  袁淮乖乖坐在那裡,扶在膝蓋的手指縫隙里露出白皮,不止脖子曬傷了,整個人都黑了好幾度。

  好像也瘦了點兒,肩胛骨都頂著衣服了。

  李靜水這時心底冒出一種酸楚,很想問問袁淮,考了六百多分你不遺憾嗎?袁淮你真不想去復讀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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