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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淮看他在那兒替自己忙活,感覺既滿足又好笑,挖了一塊兒西瓜遞到李靜水嘴邊,「我能自己操心,你趕緊歇會兒吧。」

  李靜水很自然吃了,西瓜湯水從嘴角漏下來,他伸舌頭一舔,發現袁淮正盯著自己,「……幹嘛?」

  袁淮拿指頭用力給他揩了一下,「這兒也有。」

  那兒其實幹乾淨淨的,袁淮就是心裡貓抓似的,按捺不住想親近人的念頭,老想伸手撩撥一把李靜水。

  蘋果不甘示弱,扒著李靜水的衣領站成一隻貓棍兒,舔弄李靜水的下巴,二主子不餵它,它也想嘗嘗西瓜味兒。

  袁淮拿勺指了指蘋果,眼帶威脅,蘋果立刻從李靜水身上下來了。

  李靜水把晚飯做得清淡可口,剛到九點就準時熄燈。

  兩個習慣了熬夜學習、加班的人,在黑暗裡聽著空調嗡嗡的噪音,瞪著眼睛,誰也睡不著。

  袁淮咕噥著抱怨,「不是,這也太早了點兒吧……」

  李靜水噓他,「別說話,躺一會兒就睡著了。」

  等袁淮又翻了幾次身,李靜水終於開燈了,他不好意思地從床上爬起來,「要不咱們十點再睡?」

  「還是太早了,」袁淮琢磨著問,「找個電影看?」

  李靜水從善如流。

  他怕袁淮考前有太大的情緒波動,特意選了個今年春節檔的合家歡樂電影。

  袁淮其實早看過了,但他沒說,樂意陪著李靜水再看一遍,他們倆靠在床頭,各自半蜷著一隻腿,在涼蓆上墊了幾本書放上電腦。

  蘋果不請自來,占據最佳視角,正臥在兩個人中間。

  電影進行到一半的時候,李靜水已經入迷了,不停變換的光影打在他臉上,側面輪廓朦朧又美好。

  袁淮垂眸睨著李靜水放在蘋果背上的那隻手,大著膽子,假裝不經意地覆蓋上去。

  他再去撫摸蘋果時,手掌的指尖就會有意無意地蹭過李靜水的手背。

  到最後,他的半截手掌,就真的落在了李靜水的手上。

  李靜水扭頭看了袁淮一眼,欲言又止,又迅速轉回臉,睫毛輕輕顫了幾下,卻並沒有抽手躲避。

  袁淮好像被一道甜蜜的浪頭拍在岸上,整個人暈淘淘的,眼前的光影都變成了無限放大的太陽,什麼也看不清了。

  八班今年的絕大部分學生都分在了十八中,盧老師來得比許多考生和家長都早,腳底下擺幾提礦泉水,頭上綁了根寫著「必勝」的紅布條,背後還斜叉兩支彩旗,就差穿上預示著旗開得勝的高叉旗袍了。

  班裡學生陸陸續續圍在盧老師身邊,像一群嘰嘰喳喳的小雞仔回到了母雞的羽翼下,安全感十足。

  盧老師提醒大家檢查兩證,再一個一個特別點名,那誰誰粗心大意的,進考場先寫名字寫考號,還有那誰誰,不會做的題就先跳過去,考場上不要鑽牛角尖兒……說了一圈總算看到袁淮,盧老師嘬下腮幫子,一副牙疼相。

  袁淮離他足有三米,在最外圈背對著人群,只樂意聽李靜水的嘮叨。

  算了,跟這小子也沒什麼可說的,別再抽風棄考就行了。

  等考生大隊進了校門,外面家長也漸漸散了,盧老師看李靜水沒有挪步的意思,上前邀請道,「我車就在路邊,這兒太熱了,去車裡吹會兒空調?」

  李靜水看出他醉翁之意不在酒,剛要回絕,已經被盧老師往懷裡塞了半提水,只能充當勞力跟著走了。

  盧老師說話開門見山,「你是在G省工作?」

  李靜水一愣,「對啊。」

  盧老師哼了聲,「難怪……那臭小子跟我打聽G省的學校了。」

  李靜水像讓這句話炸傻了,半天沒有反應。

  袁淮不是想跟著他哥的步子走嗎?不是鐵了心要念建大嗎……

  報建大這件事,他從來不敢和袁淮商量,因為袁偉的名字就像一個違禁詞,是倆人一直下意識迴避的話題雷區,是經過四年時間,好不容易覆蓋了一層淺淺痂痕的瘡疤。

  他怎麼也沒想過,袁淮竟然在考慮跟他去G省。

  比起驚喜,這更像是給他一場驚嚇,讓他遽然生出一種恐懼來。

  這幾天對袁淮親昵行為的縱容和默許,對自個兒冒尖露芽畸形情思的隨波逐流,都是因為他要走了。

  此刻,盧老師的話化成一把格外銳利的刀,狠狠回捅在了他身上。

  袁淮可能不會再按著原定的人生路子走下去了……他會害了袁淮。

  李靜水身上的汗由熱轉冷,面色發白,結結實實打了個哆嗦。

  盧老師哎呦一聲,「空調太冷了?抱歉抱歉,我平時吹得低。」

  李靜水再開口時,嗓子都是啞的,「盧老師,我、我會勸勸他的。」

  說完這話,李靜水都不敢多看盧老師一眼,仿佛是怕被他端詳出什麼真相,打開車門落荒而逃。

  第一天上午考語文,袁淮感覺發揮還不錯,八股文一氣呵成,等他晃悠著文具袋走出來時,下意識就往最前排找人。

  李靜水送飯積極,接考肯定也積極。

  然而沒人。

  袁淮納悶極了,他在密匝匝的人群裡頭扒拉了幾分鐘,才接到李靜水的電話,說是怕中午人多吃飯要排隊,先去飯館點餐了。袁淮總覺得這話聽著怪怪的,卻又無可挑剔。

  所幸飯館不遠,走兩步就到了。李靜水還真沒撒謊,這是附近點評上評分最高的家常菜館,乾淨衛生,頗受附近學生歡迎,高考期間也是個熱門的落腳點,光同班同學袁淮就看見了兩個。

  李靜水選了最靠角落的位置,還是平常那樣無微不至,早就燙好了餐具,晾上了溫水。

  等兩個人吃完飯,飯館裡也漸漸安靜下來,不少考生趴在桌上或父母腿上休息。老闆娘人挺好,和店裡倆服務員挨個收拾了餐桌,再幫著蓄滿茶水,體諒學生和家長都不容易,並不催著客人們走。

  袁淮當然沒膽子學人家往李靜水腿上躺,只是微微歪了身子,想在李靜水肩上靠靠。

  沒想到李靜水居然躲開了,快速把包往桌上一放,乾巴巴道,「你趴會兒吧,趴著舒服點兒。」

  袁淮看了眼坐在不遠處的同學,心下瞭然。

  第100章 遺書

  下午這場考數學,袁淮是參加過全國大賽的學科特優生,不需要李靜水操心。

  盧老師也只遙遙打個眼色,暗示袁淮別輕敵,別不拿豆包當乾糧,其餘話都不用說。

  袁淮朝倆人一頷首,信心十足,邁著很瀟灑的步子就進去了。

  高考考什麼不大好預測,難度係數卻有個標準的分布曲線,去年這科難度觸底,一百二、三的人一抓一大把,今年大概率就要反彈到另一頭。盧老師本身就執教數學,心裡對這幫孩子的水平高低很有數,早給打過了預防針——尖子生是少數,要難大家都難,先別灰心喪氣,把有把握的都掃蕩了,再硬著頭皮死磕一番,指定能比別人多幾分。

  收到試卷之後,八班的學生果然眼前一黑,得,讓盧鐵口猜中了。

  袁淮卻讓幾道設了陷阱、障礙的大題調度起了勁頭,自個兒心裡清楚,題目越難,他越占便宜。

  各個考場都籠在一片「數學太難」的愁雲慘霧裡,學生們怨氣衝天,最終化成實質,變成漆黑如墨的烏雲罩住大地。蟬鳴聲不見蹤影之後,樹葉開始嘩嘩搖晃,大風裹挾沙礫打在窗上發出噼啪聲響,風起雲湧之間,視野迅速就暗下來,教室里的燈光成了唯一的光源。

  外頭兩條雙向車道已經讓私家車堵得水泄不通,車流齊齊亮著雙閃,一直冒到路口,交警來了也只能先陪站,要等下考了才能真正開始疏散。

  校門口家長們擠成一片,各個手裡拎著雨具,焦心望著燈火透亮的教學樓。

  李靜水也帶了傘,他站在大鐵門拐角處,這裡人少一些,聚集幾個擠不過父母正規軍的爺爺奶奶輩兒。

  有個老太太看他面嫩,問他,「家裡是弟弟還是妹妹考試啊?」

  李靜水愣了愣,只能說,「弟弟。」

  老太太就笑了,「那你們兄弟倆關係蠻好哦……我們家孫子可憐,高考了爸媽還要上班,給孩子送把傘都沒功夫,還要勞動我這把老骨頭,要是能有個哥哥也好哦……」

  後面絮絮叨叨的話,李靜水沒聽進去,他腦子裡還在理盧老師上午丟給他的那一記驚雷。

  袁淮真在短短一周內就改了主意嗎?恐怕不是。

  這三個月的短暫分離,煎熬得又何止他自己。

  他和袁淮之間的關係實在複雜,人生活在一起的時間太久了,總會下意識忽略許多細枝末節。

  他當年留下,是為了袁偉的遺願,也是對袁淮抱有一份深重的內疚和同情……他們在痛苦中結伴互救,撫愈傷口,慢慢地,憐憫和愧疚逐漸淡去,滋生出了更多有血有肉的感情。

  他甚至說不上自己是在哪一刻真正心動的……是袁淮一路找到郊區把喝醉的他背起來的時候,是袁淮騎著自行車接送他做課程設計的時候,是讓袁淮在理髮店外面捧著他的臉說「行,不錯」的時候,又或者是得知袁淮為了他放棄決賽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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