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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近媽媽等待時無聊,也會向他打聽高年級的事,見他胳膊上別著三道槓,好奇高年級競選大隊委需要哪些準備,見他戴上了紅領巾,又諮詢紅領巾爭章的條件。

  後來不必再謊稱,宋雲開說,妹妹放學有外婆接,他要去和姜近家同一小區的老師家補課,順理成章在姜近放學後沾她媽媽的光與她同路。

  王燕嵐女士哪能想到小孩還有心機,接到姜近時順口給她介紹這個同路的小哥哥多麼多麼優秀。

  姜近並不記得下棋時輸給自己的人,那麼多,她也記不過來。

  宋雲開很快偏離了主題,對王女士的好奇遠遠大於了對姜近的好奇。

  王女士多好呢?是那種會每天給小丫頭編辮子換髮型的媽媽,是那種會每天一接到人就從包里翻出保溫香香麵包的媽媽,是很認真聽小孩講打遊戲時「奇遇」一點也沒有不耐煩的媽媽。

  王女士耐心好,但姜近很煩他。

  也許是她天生的領地本能在發揮作用,姜近對這個跟在她們母女身旁誇誇其談的死小孩表現出了明顯的敵意。

  時而換個身位到媽媽另一側把他硬

  生生擠開。

  時而在宋雲開話說一半是就大聲開啟自己的話題把他打斷。

  其實放學時這一路都是穿一樣校服的學生,70%上這所對口小學的都是姜近住的那個小區居民,一路上浩浩蕩蕩成群結隊,很多時候姜近的同班同學也走在前後左右。

  可她唯獨只排擠宋雲開一個人。

  這場「媽媽爭奪戰」日漸白熱化,王女士毫無覺察,兩個小孩可是心知肚明斗得不可開交。

  姜近家住得單元離南門口很近,一進小區就到了。

  同學們在路口揮手道別各回各家。

  而宋雲開要假裝回家,橫穿過半個小區,從西門出去,穿過馬路,再刷卡進他自己住的別墅區。

  這一路,就安靜多了。

  春天日落時流水邊有昏黃的霧氣,樹梢頭掛滿一蓬蓬不知名的球狀白花,風吹過花瓣簌簌落向小區湖面,霧裡便有了香氣。

  宋雲開自己家社區的綠化要更好些,綠樹蔭密不透風,空氣更冷更瑟,從橫街走上獨立庭院的小徑,視野變窄再變開闊。

  院子裡滿是他媽媽進行養育的喜林草和羽扇豆,海一樣的藍,浪一般的紫。

  家裡更靜,常常是鑰匙聲落定就不再有其他漣漪。

  很偶爾的機會,媽媽在客廳插花。

  平時見不到的人突然冒出來,給他一個措手不及,他會呆在門口玄關處內耗,該不該上前打招呼,想開口都覺得很尷尬。

  也總是當她轉頭看過來時,他才愣頭愣腦脫口而出:「您好。」

  她會說:「你好你好。」

  記憶中她會微微點頭,沒有笑,像在思考什麼似的,很快又沉浸到自己的世界去了。

  為什麼她不會像姜近的媽媽那樣爽朗地哈哈笑、用調侃的口吻吐槽姜近、給放學的孩子帶吃的?

  就連他的家長會她也不樂意去,老師在班級群統計人數,她就在線上交流對話框裡接龍。

  外婆說得最多的話是要他懂事,多體諒媽媽。

  爸爸變心她不愉快,和奶奶相處也不愉快。

  那時的宋雲開一點都不懂這些事,直到媽媽去世四五年後他才慢慢懂了一點。

  故事並不新鮮,孔雀鳳凰男鮮有好下場。

  媽媽讀書時是校花,裙下臣無數,唯獨被那個家中一貧如洗自強不息的男生苦苦追求打動,以為自己嫁給了愛情,結婚後洗手作羹湯。

  爸爸借外公在明州的關係發跡,事業越做越大,人也越來越狂。

  生宋雲開後,媽媽患上產後抑鬱。爸爸卻自信已經「吃定她」變了副嘴臉,天天與她吵架。她整日以淚洗面,傳統外公外婆卻不夠重視,勸她體量丈夫在外打拼,要忍讓,要做賢妻良母。

  那時候外公還天真地把宋振東視為己出,即使夫妻不和,依然在盡力用自己的人脈資源托舉他的事業。

  直到外公退休,宋振東對兩老口也不裝了,他們才認清這個人,認清已經太遲。

  媽媽也不是沒有為挽回婚姻做過努力,她又生了一個孩子,不過是女孩,在宋振東眼裡算不上繼承人,聊勝於無。

  第二次生育後她更加鬱鬱寡歡。

  外婆把妹妹接去養,把他送回來,好像這一切與她無關,她既沒有對家裡多出來的小男孩表現出一點喜歡,也沒有不喜歡。

  她不怎麼出門,不愛曬太陽,總把窗簾拉得嚴嚴實實,採光最好的朝南客廳牆壁角落都發霉了。

  宋雲開一直以為這樣的日子會不斷重複下去,直到後來……

  姜近已經發現了,梳妝檯架子上擺放的兩張照片中,他母親懷抱穿著粉色小紗裙的嬰兒,約莫幾個月大。而站在她身邊那個八九歲的男孩顯然才是宋雲開。

  「你真有親妹妹?」

  她的提問打斷了他的思緒。

  宋雲開從情緒中脫身出來,毫不避諱地和她說起家庭遭遇:「嗯,本來應該有。」

  「……她自帶沒確診的免疫缺陷病,本來能查出來,查出來就可防治,但新生兒篩查裡面沒有那項,」

  「然後,在接種麻疹疫苗後死於併發症了。」

  「病程很快,本來是我外婆在明州帶她,從明州轉院回江城根本來不及。」

  「所以你媽媽是因為……」受不了孩子夭折的打擊去世?

  「這件事肯定對她打擊很大,但她在那之後還是行屍走肉般又活了一年多,最直接的原因可能是我的抱怨。」他垂眼摩挲著黃銅相框邊緣。

  「她去世那天早上我離家前忍不住說了句『你是死了一個小孩,可這不是還有個活的嗎?』。」

  他沒說,是日復一日在姜近媽媽那兒感受到她的熱情可親,讓他更不滿於自己母親的冷漠疏離,才忍不住抱怨。

  「可能反而讓她感到負擔了吧。」他自嘲地笑笑,「我……也想不到啊,低估了自己討人嫌的程度,她居然寧願不活了。」

  姜近覺得胸有點堵,試圖從理性點角度寬慰:「……抑鬱症有很多致病原因,重度更多是由器質性病變造成,你多說一句少說一句起不了決定性作用,不用自責。」

  「我自責?」

  他喉結滾動,指尖在相框玻璃表面壓出蒼白月牙色,嘴角卻扯出譏誚的弧度,「我沒有自責。」

  「我只是不理解,世界上就我一個這麼倒霉嗎?付出和回報完全不對等,我對人掏心掏肺,換來的全是狼心狗肺。我媽,說走就走。你,說翻臉就翻臉。現在連該死的包子都造反了,你說,我到底什麼地方對不起她?」

  姜近卻似乎有點理解他了,他用尖銳的語言掩飾脆弱點,這只是他的防禦機制,並不代表他真的不在乎。

  十七歲他聽說她不打算填報北京的高校特地買機票回江城破口大罵,聽起來不可理喻,更讓人避之不及。

  二十五歲她終於聽懂了,他只是希望能和她在一起,事不如人意,他就氣急敗壞叫嚷起來,反把人推向更遠。

  可是她不禁自問,如果當時就聽懂他混亂的表達,結果難道會不同嗎?

  也許做選擇時心情會不同,對他的感覺不同,但她依然會按自己的計劃留在江城,做一個記者。

  就像現在明知道他的感情,等到阿月的事件解決,她該離開的時候,她依然會重新出發。

  姜近努力搜索著適當的語句想要勸勸他,頭腦卻逐漸變得空白,原本清晰的答案一個個被模糊,感性的言辭似乎顯得綿軟無力。

  她明白他喜歡精確的定義、直接的聲援、堅決的承諾,不喜歡模糊曖昧。

  最後她聽見靜謐的房間裡響起自己遲緩的聲音,浸泡在冷靜語氣中:「沒有誰對不起誰,人與人只是各自獨立的線程。每個線程有自己的執行上下文,局部最優路徑永遠基於節點的自身估值,並不是輸入參數就能改寫別人的遞歸棧。這麼說,你應該能理解吧?」

  宋雲開抬起眼,她的眼神在不自覺中流露出溫暖亮光。

  目光移開,落向門口地上報廢的門鎖。還需要說什麼?姜近就那麼一會兒沒見他,緊張得把門都拆了,可見多愛他!現在先不管別人,至少姜近不會離開了。

  頃刻間內心就像浸水的紙條,緩慢輕盈地舒展開去。

  許久,他輕笑了一聲,小聲譏諷:「班門弄斧。」

  姜近不確定他心裡追問的陰霾有沒有散去點,目光緊張地跟隨他起身。

  他看起來已經和平時一樣鬥志昂揚:「你說得對!我們可以多線並行,你去找落地線索,不妨礙我在線上主動出擊。」

  「啊?」這麼突然就要開始行動了?姜近錯愕地跟著站起來,看一眼手機時間,「現在是半夜。」

  「不礙事。」他一邊興奮地跨過扔地上被拆壞的門鎖一邊回身滔滔不絕對姜近介紹計劃,「我去拿電腦。我們可以用現成的開源交易平台代碼在暗網上註冊一個兌換帳號。」< ="<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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