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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蕭綽閉了閉眼,心中的沉痛如浪潮翻湧,末了,他緩緩點頭,話說出口卻是有氣無聲:「你放心,朕知道了。」

  話音落下的瞬間,殿外狂風大作,瓢潑大雨傾盆而下。

  豆大的雨滴砸落在漢白玉台階上,濺起無數水花。廊檐滴水成線,風捲起雨幕,在空氣中肆意翻騰,天地間儘是一片迷濛的灰白。暴雨洗刷著皇城,像是要衝散塵世的一切,又像是要掩蓋即將發生的血色殘酷。

  雨幕之中,一道身影自遠處疾奔而來,撐著一柄黑傘,在風雨里踉蹌前行。傘下的人緊緊攥著傘柄,手指泛白,整個人濕透了一半,他的腳步匆忙而慌亂,甚至有些踉蹌。

  是懷貞。

  他剛才在司禮監抄奏本,偶然聽聞寧王以「清君側」為名造反,矛頭直指馮鈺,心中大驚,隨即毫不猶豫地衝出了門,沿著宮道一路奔來。

  風雨交加,他的心卻比這風雨更亂。他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但是一種強烈的不安感正在胸腔里瘋長,攪得他心神難安。

  抬腳踏上御階,他急急收了傘,雨水順著傘骨滾落,他順勢抬起頭,眸光望向遠處的剎那,正好看見兩名錦衣衛押解著馮鈺走出大殿。

  懷貞的呼吸一滯,連忙朝前奔去,然而剛踏出一步,便被馮鈺身側的錦衣衛伸手攔住,並且狠狠推了一把。他隨之一個踉蹌後退兩步,險些摔倒,慌亂間抬起頭,眼神帶著難以置信的驚惶。

  「師父——!」他失聲高喊,聲音透著哀慟與顫抖,幾乎是吼出來的。

  馮鈺聞聲微微側目,輕聲與錦衣衛小聲嘀咕了幾句。兩人對視一眼,隨即鬆開了對他的鉗制。

  他邁步走到懷貞身前,靜靜地望著懷貞。想當年懷貞剛跟在他身邊時,個頭兒才到他腰際,瘦瘦小小的一點點,很輕鬆便能將他抱起來。歲月更迭,當初的小樹苗已經長成大樹,身高已與他比肩。

  他看著眼前的懷貞,心裡生出一種複雜的感慨。感慨到最後,不由得嘆出一句——這世間終究是徒留故人,不見歸途。

  馮鈺深吸了一口氣,緩緩伸手,替懷貞理了理鬢邊的亂發,動作極其輕柔,像是在最後一次安撫這個孩子。

  「師父要走了。」他的聲音溫和如昔,同時將手搭在懷貞的肩頭,眼神中帶著期許:「往後,就靠你自己了。」

  懷貞的聲音輕顫:「師父,您要去哪兒?」

  馮鈺沒有立刻回答,只是靜靜地看著他,唇角微微彎起,露出一抹極淡的笑意,溫和,卻帶著某種無聲的訣別。

  「師父再沒什麼能教你的。」他聲音低沉,透著潮濕的寒意,卻一如既往的溫和從容:「最後再囑咐你一句。將來你無論做什麼,依照本心做事即可。人吶,最不能丟掉的是良心,至於功過對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且交予後人評說。」

  說罷,他抬手,輕輕揉了揉懷貞的頭頂,指腹在濕漉漉的髮絲間流連片刻,像是在告別,又像是在做最後的停留。隨即收回手,不再多言,轉身徑直邁步向前。

  兩名錦衣衛一左一右隨即跟上,三人一同沒入雨幕之中,身影逐漸被瓢潑的雨水吞沒。

  懷貞呆呆地站在原地,指尖冰涼,心跳亂成了一片。眼看著馮鈺的背影一點點變得模糊,一股徹骨的恐慌襲上心頭。

  倏忽間,仿佛忍無可忍了似的,他扔下手中的傘,拼盡全力地衝進雨里。他的腳步凌亂,雨水拍打在臉上,模糊了視線,卻澆不滅心頭的惶恐。

  眼看馮鈺就在面前,他伸出手去抓馮鈺的衣袖,想要將他從那條不歸路上拉回來:「師父!別走——別丟下我一個人!」

  風聲嗚咽,雨點砸在地上,濺起無數水花。可在這天地間,再大的雨,也蓋不住他的哭聲。

  馮鈺聞聲停下腳步,回過身,眼中閃過一抹憐惜。他張了張嘴,想要說點什麼,可話未出口,身側的錦衣衛已然上前一步,伸手推搡著他繼續前行。馮鈺被迫邁步,腳步踉蹌,卻仍是心懷擔憂地側過臉,匆忙間大聲囑咐道:「懷貞,你乖,聽師父的話,趕快回去,好好待著,師父的事不會連累到你。」

  懷貞的步子沒有停下,他仍舊追著,哭著,眼淚混著雨水,早已分不清哪一滴是淚,哪一滴是雨。

  「我已經失去過一次父親……」他哽咽著,聲音在急風驟雨的撕扯下瀕臨破碎:「難道還要讓我再失去一次嗎?我已經沒有親人了。」

  馮鈺的身子猛地僵住。

  雨幕之中,他像是被人定在原地,腳下踩著泥水,身上的衣衫盡數被打濕,雨水順著鬢角滑落,濡濕了眼睫。他緩緩閉上眼睛,掌心在袖中攥緊,指甲狠狠地掐進掌心裡,才堪堪壓下心頭翻湧的情緒。

  這時一陣疾風吹過,發出一聲長長的嗚咽,像是天地都在哀鳴。

  第86章

  086逆途

  一道白光驟然劃破眼前,意識像是被硬生生抽離,短暫的失重感襲來,葉南晞猛地睜開眼。空氣里氤氳著熟悉的消毒水味道,天花板上冷白而刺眼的光線迎面撲來,周圍的每個細節都在無聲地告訴她——她回來了。

  她已經不記得自己是如何被發現,又是如何接受的治療,整個人昏昏沉沉,像是仍困在一場遙遠的夢魘里。再度清醒時,她已經坐在了醫院的休息室里。

  不是病房,只是休息室。

  這個時代,輻射損傷十分尋常,一劑針劑便能將細胞修復得完好如初,不留痕跡,仿佛一切都未曾發生。

  可惜科技能夠修復她的身體,卻無法觸及她的精神世界。

  房間裡安靜得可怕,只有儀器運作的嗡鳴聲偶爾響起,牆上的生命監控儀投射出微弱的藍光,映在光潔的合金地板上。她被安排在這裡觀察,若兩小時後身體沒有異樣,便可隨軍部人員離開。

  目光呆呆地望著正對面的窗戶,她目光空茫,整個人透出一種心如死灰般的麻木,像是被封在琥珀里的昆蟲,動彈不得。

  窗外,夜色沉沉,星光隱沒,整個天幕像是被墨汁浸透,一片壓抑的深黑。

  黑暗壓得人喘不過氣,她的胸腔像是空了一塊,心臟無處安放,整個人仿佛被懸置在時間的裂隙中,回不到過去,也無法真正踏入未來。

  此去一別,對馮鈺而言是錐心刺骨,對她而言亦是痛徹心扉。

  她忽然很想知道他後來過得如何,哪怕一切已成為既定的歷史。哪怕……她已經預見了那個答案。

  她深吸一口氣,指尖緩緩擦過手腕上的異能環,聲音低得幾乎不可聞:「希瑞,幫我查查有關馮鈺的歷史。」

  空氣里傳來短暫的停頓,像是一道若有似無的遲疑,隨即,希瑞的聲音緩緩響起:「你確定要看嗎?」

  葉南晞眉心微皺,心頭莫名地浮起一絲不安:「當然。」

  下一秒,全息影像緩緩展開,冷白色的光幕浮現在她眼前 ,字句逐行鋪展。她的目光掃向光幕,緊接著瞳孔中掠過一抹愕然,呼吸陡然滯住。

  一模一樣。

  那行字,那些冷冰冰的字句,與她穿越前所見的分毫不差。仿佛她從未踏足過那個時空,仿佛她所有的努力,所有的掙扎……不過是一場南柯一夢。

  「馮鈺,字元忱,咸樂年奸宦也。擅權專政,濫殺忠良,終伏誅,受凌遲,刮八百五十一刀而亡。——燕史中冊,三十二卷。」

  葉南晞的指尖顫抖,像是被這行字徹底釘死在原地。她的喉嚨乾澀,嗓音低啞:「你確定……顯示的結果沒有錯?」

  希瑞的聲音依舊冷靜無波:「絕對沒錯。」

  一道驚雷在她腦海里炸裂開來,整個世界瞬間傾塌了一角。心跳變得急促,耳邊血液涌動的聲音蓋過了一切,胸腔里的情緒翻湧如狂潮,壓抑得令人發瘋。

  她猛地站起身,椅子在地上劃出刺耳的摩擦聲。她瞪著那行字,眼神發狂,唇瓣微微顫抖,最終忍無可忍地怒吼出聲:「不可能!蕭綽答應過我!」她咬緊牙關,渾身因為憤怒而顫抖,聲音因情緒的劇烈波動而發顫:「他明明答應過我……他答應過,會給馮鈺一個善終……怎麼可能什麼都沒有改變?怎麼可能!」

  希瑞仍舊不帶感情地回復道:「南晞,你還記得嗎?你曾經說過,時空有自我修復的能力。」

  這句話如同一柄鈍刀,狠狠刺入她的心臟。她在更痛中屏住呼吸,任由腦海深處的記憶如潮水般撲向自己。

  時空有自我修復的能力。

  是她曾經親口說出的話。

  當初,她在耳房裡見到奄奄一息的馮鈺時,忍不住出手相救,希瑞出聲阻攔,她便用這句話去說服它。

  可如今,這句話卻被希瑞原封不動地還了回來,像極了黑色幽默。

  其實她說得並沒有錯,事實的確如此。

  馮鈺能活,是因為他本就該活。救他的人無論是自己還是別人,終究都會出現。而他的結局也是一樣,無論自己如何掙扎、努力,他人生的走向早已寫進了他的性格與過往的經歷中。< ="<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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