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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生支支吾吾道,「這……奴才那時候小,管事的是乾爹,這些事奴才也不太明白。」

  不明白嗎?

  那就算了吧。

  江棄言撫摸著一朵早開的牡丹,語調聽起來有些漫不經心,「長生,你說先生為什麼要怕朕呢?」

  「這……這奴才也不知道……奴才不敢擅自揣摩各位大人的心思……」

  長生說著,眼珠轉了半圈,心裡卻在想,沒看出來帝師怕您。

  「朕問你什麼你都說不知道,你不知道也罷,朕自己心裡清楚就行」,江棄言深吸一口氣,「朕只是覺得自己很孤獨,朕從小離群索居,身邊沒有一個親近的人,唯一算得上親近的那人卻……」

  江棄言頓了一下,「先生其實心裡還是怕朕,怕朕手上的皇權威脅到他,所以才更加用力抓緊朕。」

  長生便順著附和,「大人如今離京,不會再抓著陛下了,陛下可以活得肆意一點,奴才為您感到高興。」

  「朕並不高興」,江棄言走累了,就在湖景旁的亭中歇腳,長生為他奉上茶水。

  江棄言喝了一口,蹙了蹙眉,「為什麼宮裡的茶總是格外苦澀?還是說朕的心境影響了這茶水的味道?」

  「回陛下,茶一直都是苦的,只是陛下不常喝,所以有些喝不慣罷了。」

  果然習慣是一股可怕的偉力。

  「人們總是用習慣的目光去看問題,把那些成見一日日積累下去,堆成一座翻不過的高山」,江棄言一點點飲盡,「可如果他看到朕的不同,朕是不是就能打破成見?」

  江棄言看著長生迷惘的神色,沉默了。

  長生也不是他傾訴的對象,長生的認知太淺薄了,很多話都不能理解。

  等內閣章程出來,先生看到後,會不會明白呢?

  他給皇權戴上了鎖鏈,先生會不會解開他脖子上的項圈?

  畢竟先生怕的,不就是可以主宰生死的皇權嗎?

  等內閣制度完善、施行,先生擔憂的這個問題就再也不會發生了。

  到那個時候,先生看他的目光,會不會有所改變?

  別再忌憚他,如江蒲兩家多年來的互相忌憚一樣。

  除了你死我活,他們還有別的路的,真的。

  他已經先走在前面了,只要先生願意跟上他,他們可以逃離黑暗的過去,奔向光明的未來。

  可是,先生不敢信他,不敢貿然踏上這條全新的路。

  還要多久…還要多久才能說服先生試一試?還要多久才能等到先生牽起他的手,陪他一起走到天亮?

  江棄言心底忽然升起一陣煩悶,近日總覺得心神不寧,隱隱還有頭疼之兆。

  是憂思過度嗎?還是有什麼不好的事要發生?

  「長生……」江棄言腦袋有點昏昏沉沉的,他打了個哈欠,感到實在撐不住了,「朕有些睏乏,就在這睡一會,拿個毯子給朕蓋蓋,然後別讓人打擾。」

  長生「哎」了一聲,很快辦妥。

  江棄言裹著毯子,趴在石桌上,睡顏很安靜。

  只是他臨睡著前,卻覺得有些不對勁,身體有種墜崖般的下落感,胸口悶悶的如沉在海中。

  這種感覺,不像正常的入睡。

  但他已經想不了那麼多了,眼睛一閉,濃濃的睏倦襲來,眼皮就睜不開了。

  江棄言沉沉睡去。

  長生端走茶杯,不多時,重新換了個杯子回來。

  三日後,清苑縣,馬五十一站在文院門口,如今的他終於換上了童生服,他穿著洗得乾乾淨淨的文位服,認認真真守著文院大門,以防拜神會過來鬧事。

  文院內,蒲聽松與縣令李山正在交談。

  「邪教的入侵和傳播速度實在太快,他們無惡不作,以替天行道的名義燒殺搶掠,手段詭異莫測,下官派去的探子全部失聯,大人,這……」

  「可知道他們大範圍傳播的途徑?」

  「暫時不知」,李山也很納悶,這些百姓平常也不出遠門,消息又很閉塞,到底是從哪裡知道的拜神會?

  「近日有如廟會那樣的活動,或者請過戲班子來唱戲嗎?」

  「沒有,正是因為沒有,下官才覺得納悶,難不成拜神會的人真的會託夢不成?夢裡大範圍蠱惑百姓?」

  「無稽之談,李大人莫非還信鬼神一說?」

  「那倒也不是,只是此事太過蹊蹺,有些匪夷所思,下官實在是毫無頭緒……」

  蒲聽松沉吟片刻,道,「去集市和錢莊上看過嗎?」

  「集市去過,那裡沒什麼可疑的,就是正常買賣而已,至於這錢莊就沒必要了吧……」

  普通老百姓一般很少會去錢莊的,而且能開錢莊的都是一方巨賈,在朝廷中關係非凡,他一個小縣令真的開罪不起。

  這裡面牽扯的事太複雜,拔出蘿蔔帶出泥,李山不願也不敢深入。

  但李山怕,不代表蒲聽松怕,他此次下來微服私訪,就是要把那些江北惘殘留的黨羽全部肅清。

  有什麼樣的君,有什麼樣的臣,那些貪官污吏不過是些尸位素餐的蛀蟲罷了,以前他不動他們是因為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如今正好藉此機會一網打盡。

  至於這集市和錢莊,他是一定要去的,他要驗證一個猜想。

  「李山,下午你換常服,跟本官走一趟。」

  「是…」李山的回答有些遲疑,他其實不太想去。

  一來不想得罪上面的人,誰知道面前這青年究竟壓不壓得住上面那些大山?

  二來他覺得這些對調查拜神會沒什麼幫助,純粹是浪費時間。

  但蒲聽松沒有給他拒絕的機會,交代完見面的時間、地點,竟是連接風宴都不去,直接走出文院,看方向是往最近的集市去了。

  蒲聽松一路走,一路觀察,偶爾在一些攤位前停下來。

  他站在一個包子鋪前,輕笑,「攤主,你這包子怎麼不用油紙包,反而用貴一些的竹紙?那樣不會虧本嗎?」

  攤主正忙著,頭也懶得抬,回道,「竹紙便宜,山上有人種毛竹自己開作坊,我們都是在他那進的紙,你站這麼久到底買不買,不買別耽誤我生意!」

  「買,怎麼不買」,蒲聽松依舊好脾氣地笑著,「這些包子我全買了,一會你幫我分給集市前面那些乞兒,我不要包子,把你的竹紙都給我就行。」

  攤主疑惑地看了蒲聽松一眼,嘀咕了句「古里古怪」,他一度懷疑這人是不是來搗亂的。

  買包子卻不要包子,只要包包子的紙?

  怕不是有什麼大病?

  可下一瞬,一隻白淨漂亮的手伸過來,手心裡躺著兩片金葉子,蒲聽松溫聲,「夠嗎?」

  「夠!夠!」攤主笑逐顏開,生怕蒲聽松反悔,飛快把金葉子揣進口袋,然後把那一摞竹紙都給了蒲聽松,逃也似的跑到集市入口去分包子了。

  蒲聽松看著竹紙上的字,眼神陰沉可怕。

  這麼明顯的字,李山的探子究竟是太馬虎沒注意看,還是早已被滲透了?

  那些竹紙上面是一首童謠,無非就是些什麼信拜神會治百病得神眷賜永生之類糊弄百姓的無聊把戲。

  這樣傳播確實很快,他走了一圈,幾乎所有攤主都在用這種竹紙,攤主們大多不識字,所以不介意用什麼紙,便宜就行。

  但,也正如大多數攤主不識字一樣,大多數百姓也不識字,這拜神會除了用這種方式,一定還有別的途徑。

  蒲聽松走過一處拐角,忽然看見幾個孩童正圍蹲在一起玩遊戲。

  第62章 病倒

  本來不該注意到這些,但那幾個孩子玩的內容卻太過詭異了些。

  蒲聽松默默觀察了一陣,帶上竹紙,往縣文院走。

  京城,江棄言正在看陳安呈上來的內閣章程,宮裡的香薰換了一種,淡淡的雪松香氣瀰漫在書房內。

  江棄言聞了一會,皺了皺眉,總感覺這雪松味一點都不好聞,不是先生身上那種清冷的香調,反而有點膩人。

  像是摻了什麼似的,又或者是制它的人不過是在東施效顰。

  「長生,把香滅了吧,朕聞著有些頭暈」,江棄言揉了揉眉心,最近狀態一直不太好,夜裡多噩夢,白天精神萎靡,時不時還頭疼難忍。

  身上還軟綿綿的總是沒什麼力氣,前幾日還好,這幾日手軟得快要拿不動毛筆了。

  長生弄熄了香爐,有些擔憂道,「陛下,是不是味道還是不合適?奴才讓她們再去採買一些?」

  「算了」,江棄言搖搖頭,反正也不是什麼重要之事,他把章程看完,批註了一些修改意見,然後把這個摺子放到一邊,又處理了一些其他摺子。

  做完這些,已經是深夜了,他一邊隨意吃著御膳房做的糕點,一邊看書,今年科舉加試,府試就在半個月之後,與縣試不同,府試中要考的經義主要是看對文章的理解。

  糕點的味道其實不錯,但他食不知味,吃著跟饅頭也沒什麼區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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