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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昔時富甲江南的臨安首富吳邪如今手上的盤口只剩下三五個,大多被他拿去賣了換做軍餉支援前線。亂世之中生意也不好,手頭多少有些緊。這倒也虧了王盟,上下打點得好,除了原本滿噹噹的倉庫里現如今空空如也外,也沒覺察出與從來有什麼太大的區別,吳邪這時才看出這小子是個做總管的料,忠心不二還能任勞任怨,而他自己也是個過過苦日子的人,當年他初接祖業時比這要難上許多。

  「少爺,聽說上海打得很激烈。」王盟側了側身為他擋住了初起的寒風。

  「嗯。」吳邪點了點頭,眉頭卻越皺越緊。他已經快兩個月沒有收到張起靈任何的消息了,自從上次黑眼鏡來時,他交予對方書信之後,只收到過只言詞組,而後便再也沒有接到他的回信。

  想來,他應該已經在上海了吧,吳邪心裡輕輕嘆了口氣,就算真有那麼難,也要千方百計給他來封信啊,就算來個字兒也好,難道他不知道自己擔心他擔心得茶飯不思了嗎?要不是王盟死死地攔著,他都快忍不住去投軍跑到上海去了。

  上海和杭州離那麼近,可是他和他之間卻隔著瀰漫的硝煙、沖天的火光。

  吳邪坐在院中望著那個方向,心裡說不出的難受,他想他想得渾身難受。

  他有沒有受傷,有沒有東西吃,那怪異的性子能不能和手下人相處好,會不會被別人打壓欺負?吳邪閉上眼,默默地念著,其實這些都不重要,只要他活著,只要他張起靈好好地活著,就算缺胳膊少腿、眼瞎真啞、下半身癱瘓他也不在乎。不管什麼樣的張起靈他都要,他都養,白養他一輩子也心甘情願。

  只要他活著,沒有什麼比他活著更好、更重要的事了。

  淞滬戰場上積屍如山,投入一個師,兩三天後就消耗殆盡了,而雙方都在不斷的增兵,那些戰略要地,比如羅店,在國軍與日軍的反覆爭奪中早已經血流成河。光從廣播中聽到戰事消息就已經讓他心驚肉跳,吳邪根本不敢想,真實的戰場上到底會打得如何的慘烈。只聽聞國軍英勇,死守不退,無論將校士兵若非陣亡重傷不下火線,每天重傷人數都在五千人以上,當真是用血肉拼出的寸寸山河。而當那些鮮活的生命變成了一串串冷冰冰的數字,沒有姓名的數字,不知道他們的故事,不知道他們的家鄉是不是也有愛人在盼著他們回來,每每想到這裡,吳邪都不知道自己該用什麼樣的心情去面對。他害怕。他怕自己的張起靈也會變成其中一個無足輕重的增量。

  「外面怎麼那麼吵?」外面一片喧囂聲打斷了吳邪的思緒。

  王盟細細地聽,皺了皺眉,道,「怕又是那些米糧店在哄抬價格,吵了起來。」

  吳邪面露不快,「如此大發國難財,他們夜裡倒也能睡得安心?王盟,我們出去瞧瞧。」

  吳邪推開了自家那扇紅木大門,只見那家米店門口排起了長龍,從巷口到巷尾蜿蜒到了他家,人群的秩序並不好,看上去都有些激動。

  有人見他出來了,忙作揖行禮,吳邪回了個禮,便有街坊上前一臉愁容地說道,「小三爺,您是我們臨安城的商賈代表,您可得給我們評評理,上周一袋子麵粉還只有兩元洋錢,今日竟然漲到了四塊,我們這些在紗廠幹活的,一個月也就六毛錢。」

  吳邪嘆了口氣,戰時物價飛漲,日本人還大批收購囤積棉花、麥子、米谷等,企圖壟斷農產品,他本是從不關心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只是近日聽王盟嘮叨得多了,也就聽了進去。雖說他是商會主席,可那也是各行各業的富商巨賈們給他吳邪面子,得的是那些小商走販的支持和信任,他又怎麼能叫別人好端端地不去賺錢呢?商人重利薄情,他心裡是最清楚的。他看著那些街坊們捏著錢,數了一遍又一遍,心裡一陣難過。

  如今,他已不再是臨安城的首富,而只是一個尚可溫飽的商人。

  猛地,他想起了解雨臣的話,急急地跑回了屋,好一陣翻箱倒櫃,終於摸出了小花臨走時留給他的三隻錦囊。

  現在算是到了危急的時刻了吧?沒有錢,夠危急了吧。吳邪一邊想著,一邊打開了第一隻。

  裡面只有一把鑰匙和一張紙條,紙條上寫著一個銀號錢莊的地址和一個號碼。他半信半疑地領著王盟去了,不知道解雨臣給他留了什麼。

  從銀號的寄存櫃裡拿出了一隻碩大的箱子,吳邪叫了兩輛黃包車,一回到家便用錦囊里的鑰匙打開,裡面全是銀票和珠寶,銀票上的金額令人咋舌,就連吳邪這樣見過大世面經手過大宗買賣的人也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氣,算了算,解雨臣大概是把一半的家財留給了他。

  他也不客氣,拿了那些錢,開起了米糧店,那僅剩的幾個盤口全改了行當,從外省買來米麵,做著高買低賣的賠本生意。有人說臨安城昔年的首富吳小三爺如今瘋了,可更多的人則是說他心腸好,提起他便道是臨安城的驕傲,一時的翹楚,這些吳邪他都不在乎。

  他很清楚,他只是在做他一直想要做的事罷了。

  在上海的四川北路上,牛排館裡唱片機的歌聲婉轉流長地傳到了街上,是當紅的歌星最新的唱片。路上的行人紛紛駐足傾聽,這時,一人著玄色的長衫,快步疾走,顯然沒有半點流連的意思。

  他一個轉身,拐進了相對僻靜的甜愛路。

  已是十一月的中旬了,他僅著長衫,卻好像並不覺得冷似的。

  「張軍座,這裡。」突然一扇鐵門被推開,一個年紀約莫十七八歲的少年探出了頭,對他說道。

  張起靈環顧了下四周,點了點頭,快速地走進了那幢洋房。

  「上峰有何指示?」他聲音沉穩。

  那少年顯得有些緊張,神神秘秘地壓低了音量,「您在上海的任務已經完成了,不用上前線了,明日與南京的政府機要一同去重慶。」

  「什麼?」張起靈吃了一驚,臉上卻沒有流露出過多的表情,他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在短暫的沉默之後,開口說道,「我要去南京。」

  「南京估計只會剩下十萬左右的留守部隊死守,上海得失便在這幾日,上峰已經下達了撤離上海的命令,你應該知道。更何況,三七零軍並非作戰主力。」

  「那又如何?」張起靈看著他,一雙烏黑的眼睛閃著冷光。

  那少年扶著額角,一臉無奈,心裡仿佛血淚橫流。想他黎簇跟在黑瞎子身邊多年,也算各類人物都見過,可偏偏就是這個啞巴張叫他束手無策,這人不僅倔、自己特有主意,而且還特別不愛搭理人,估計這世上也就臨安的吳小三爺願意與他相交。自從黑瞎子從杭州回來之後,兩人關起門談了老半天,然後自己就這樣被賣給了啞巴張。他問過黑瞎子要去哪裡,那人神秘地笑了笑,說要去尋座名山修個仙,依舊那麼的不靠譜。

  他自然不會真的相信黑瞎子要去修仙,不過,自從那天起,他確實再也沒有見過他,時至今日,他依然不知道那個人的姓名,可那個人卻在他的生命中留下了不可磨滅的沉重印記。

  他跟著張起靈做了一個小隊長,由於他處事圓滑,所以被安排了對外的工作,為他傳遞上峰的消息。

  「可是張軍座您還剩下多少人呢?」他眯著眼,想要讓他知難而退老老實實地遵從上面的指令直接退往重慶。

  張起靈不語,視線盯著桌角,像是在想些什麼。

  「您只剩下三千人不到了,連個師都湊不齊。」黎簇乘勝追擊地加了一句,他見張起靈沉默,心裡有些得瑟,看來這次終於可以成為這寰宇中繼吳小三爺外第二個能說服這個超級大啞巴的成功人士了。

  張起靈把目光重新投到了他的臉上,他比黎簇高很多,黎簇不得不抬起頭仰視他。他垂著眼帘,淡淡地說道,「我只去金陵。」

  黎簇抖著嘴角,再次敗下陣來。

  一日之後,這支獨立軍在日軍還沒有完全包圍上海之時,順利地突圍,急赴南京。張起靈帶著不足三千人的殘餘部隊從容撤退,比國軍潰敗出上海早了近十日。

  他並沒有選擇直接進入南京,而是逗留在雨花台附近。那裡是南京的制高點,戰略地位重要,日本人正在猛攻,卻久攻不下。

  「艹!老子正打得痛快呢,小鬼子們怎麼又撤了!」胖子蹲在戰壕里,臉上沾滿了泥土,他正了正頭上歪了的軍帽,頗為不滿。

  「好像是他們後方又亂了,估計是有人在為我們掠陣。」一旁的副官舉著望遠鏡探出了半個身子,「也不知道是哪裡來的部隊,我看是趁著小鬼子們一門心思衝上山時在他們後方偷襲。」

  「誰他媽這麼仗義,」胖子嘟囔了一聲,一把奪過瞭望遠鏡,「搶胖爺我的豐功偉績。」嘴上雖然這麼說,他卻舔了舔唇,大手一揮,「兄弟們,咱上去把那些小鬼子的槍炮都搶過來!白白送的,不要就是二傻子!」

  胖子不敢追擊得太遠,畢竟對方兵力與裝備同自己的不能同日而語。趁敵軍被兩頭夾擊而應接不暇時,他撿了不少的漏,靠著這些偷搶來的彈藥裝備也能維持一段時間。他像是與山腳下那支不知番號的部隊形成了一種特殊的默契。兩邊你來我往,敵進我退,你退我襲,一時間把擠在中間的日本軍耍的團團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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