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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見看著面前明眸善睞的女經理,若有所思地輕聲發問道:「所以,現在我有資格提出我的願望了是嗎?」

  「是的,只要您付出相應的代價,極樂館便會為您實現您的願望。」

  「那麼……」

  所有人都安靜了,他們屏息凝神等待著早見的答案,想知道這個幸運兒會提出怎樣的願望。

  早見側頭望向一直看著他的風間琉璃。

  「我想要日本第一牛郎閣下陪我回一趟神社,還需要付出什麼代價呢?」

  他看著風間琉璃眼神躲閃,勉強維持著微笑的角度。似乎發現自己逃不開對方的視線,風間琉璃收斂起笑容,畫著淡妝的臉龐沉默下來,眼角的紅色眼影也失去了銳利的鋒芒。他拉著早見的衣袖,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輕聲說道。

  「不需要任何代價,如果……你願意的話。」

  第14章

  「你開還是我開?」

  風間琉璃站在黑色的跑車旁,拎著侍從遞過的鑰匙遲疑地望向早見賢治。早見瞥了他一眼,徑直拉開副駕駛的門坐了進去,拉上安全帶一氣呵成穩穩坐好,直視前方,聲線平和。

  「你開,我沒日本的駕駛證。」

  風間琉璃舔了舔乾燥的唇角,慢吞吞地坐上車啟動。副駕駛上的青年側著頭望向窗外,半分不理他,任由他裝模作樣地想盡辦法拖延時間。

  去神社嗎?雖然已經回去過很多次了,但早見主動邀請他回去,是要把所有事情說開嗎?怎麼辦?會被害怕嗎?會被討厭嗎?

  黑色的車身如幽靈穿行在雨中,溶進深沉的夜色,慘白的車燈撕扯著雨幕。

  風間心裡惴惴不安,面上卻不露半分。他背挺得直直地,緊緊貼著身後的座椅,雙手握住方向盤。車燈照耀下每一滴雨水都像鑽石一樣泛著微光,映照在他們臉上。穿著紅色和服的戲子眉眼間縈繞著淡淡的愁緒,時不時小心翼翼地瞥一眼一旁散漫的青年,眼角眉梢儘是訴不盡的戲。

  可惜這樣動人的畫面被早見賢治毫不留情地悉數拋在腦後。他隨意撐著臉,蒼青色的衣袖滑下,露出一截蒼白的手腕,漫無目的地掃視著窗外愈發茂密的叢林。

  路旁斑駁的路牌上短暫地顯出鹿取神社幾個字,車從高速駛向一旁一條不起眼的輔道,在泥濘曲折的山道搖搖晃晃。

  雨水掃過樹林的窸窸窣窣的聲響被關在窗外,卻近在他的耳畔。

  車內的氣氛略有些沉悶,生發出下雨天的悶熱潮濕,像要長出蘑菇來,連兩人輕微的呼吸聲都變得緩慢凝滯,在空氣中難以被攪動。

  打破滯澀的是早見。他依舊望著窗外陰影聳立的森林,車窗上映照出他冷淡清舉的面龐。淡淡的嗓音,聲音還有些沙啞,卻直直破開凝滯的氣氛,讓空氣重新流動起來。

  「我有時候想,我那時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歡你。」

  風間琉璃沒有說話,卻不再望向他。

  「我以前很羨慕大哥哥。明明我輕而易舉地就能獲得所有人的喜愛,卻並不包括你。你總是跟在大哥哥後面,哪怕有時他並不想要一個時時刻刻粘著他的弟弟。就好像他是你的君王,旁的人不值得你看半分。」

  「我說不清為什麼,大概是很羨慕你和大哥哥之間的親密,總是想把你的關注從大哥哥身邊分走,好叫我也能體驗被你環繞的感覺。」

  他聲音很輕,說的話很多,語速卻不快,緩緩地像一首流動的詩,獨自響起在寂寥急促的雨夜。

  「那天晚上大哥哥帶你去看獅子座流星雨。那是獨屬於源家兄弟的節目,我是不被包含在內的。想必你也不希望我一個小屁孩打擾你們。但我還是偷偷地跟上了你們。我看著你們高高興興地坐在山頂等待,分享著梅子飯,一副其樂融融的景象。你永遠不知道你那時有多好看,乖巧又期待的模樣像一個精巧的瓷娃娃。但卻不是我的。」

  「下雨的時候我心裡暗暗想,這就是你們撇下我的代價。我心裡有一股暢快,卻看見你頹喪的臉龐。梅子飯還沒吃完,但暴雨已經來了,大哥哥心中惱,卻還是拉著你急匆匆地去避雨。他只管拉著你往前走,卻看不見身後的你表情有多沮喪,濕漉漉地像被拋棄的小狗。你很想看吧,大哥哥告訴你很久的流星雨。我一時心軟,我想,讓雨停下吧,讓你看看吧,看看流星雨的璀璨,看看比肩太陽的光輝 。」

  早見的神色沒有一絲變化,面容冷靜地像在講別人的故事。

  「於是雨真的停了。初晴的夜空萬里無雲,一絲光線劃破,很快引發上百光箭齊射。你們駐足在路上,興奮地大叫。光落在你眼睛裡,像是映出了隕石燃燒的火焰。我心裡暗暗得意,這場雨是我叫停的,是我讓你看到了流星雨,是我讓你那麼開心。可那雙燃燒的眸子很快望向了大哥哥,我忽然意識到你想看的並不是流星雨,只是因為這是大哥哥告訴你,帶你來的,你才那麼期待,以至於一場雨就下的你失魂落魄。」

  「真不甘心啊。」

  他懶懶地扯出一聲長嘆。

  車停在了漲水的溪邊。

  鹿取小鎮早在十年前就荒廢了,進山的路已經沒有了。早見還在偏著頭看窗外。他看的已經不是那片鬱鬱蔥蔥的森林了,他看著漲水的小溪。小溪平時是一條清澈見底的河,和光波交換著眼色,鎮上的兒童經常來這裡玩鬧嬉戲,濺起的水花模糊了往事的記憶。

  他也來過這裡,那時候稚女就坐在岸旁看著他和大哥哥。後來,只看著他。

  早見徑直打開車門走進風雨。

  原本沉默的風間琉璃怔愣地望著他毫不猶豫的背影,急匆匆地從車裡走出來,摸出門上的雨傘跟上去。雨勢很大,只消一會兒早見賢治渾身就濕透了,黑色的髮絲貼在他蒼白的側臉上,看上去脆弱地像淨瓷。

  風間琉璃落後他一小步,持傘向他傾斜過去,試圖擋住斜織的風雨。早見回頭看他,金色的眸子裡漾著碎金,勾的風間琉璃心頭輕癢,那雙澄澈乾淨的眸子也刮的他心裡生疼。早見沒有說話,他轉過頭去直直踏入奔涌的河道中,只是手卻拽住了風間撐傘的衣袖。

  風間沉默而順從地跟隨著他。

  及膝深的溪水冰冷刺骨,加大的雨勢助長著溪水洶湧的氣焰。早見牽著風間琉璃跋涉過河,奔騰的河水中他們脆弱地得像兩葉舟,隨時會被裹挾而去。但早見每一步都邁的堅定,破開河水直抵目的地。

  「大哥哥走了之後,你回來了。我知道你應該很難過,但我心底卻是竊喜。」

  早見牽著他穿過倒塌的建築群。

  被暴雨驚醒的鴉群嘎嘎作響低飛過境,打量著難得的兩位來客。

  「我想終於你只能看著我了。」

  「我想趁這個機會,把你的目光從大哥哥身上移開。我費盡心思逗你開心,陪你學歌舞伎,看著你的笑顏我也變得開心起來。漸漸的我不再執著於大哥哥,我只想你一天高高興興的,我就感到莫大的快樂充盈我心,像神社的八重櫻綴了一樹的粉色。」

  「所以習慣真的是很可怕的東西。」

  早見輕聲說。

  他們的和服曳過長草,落入青石板地。

  憨態可掬的地藏像頭頂聚著小小的水窪。沒有孩童為它采荷葉遮風擋雨,十年光影就磨的它面容消退。朱紅的鳥居斑駁,翻著木屑。

  「明明最開始只是羨慕你對大哥哥的用心罷了,所以費盡心思想要得到你的注視,怎料最後卻成為了習慣。所以有時我想,就這樣,我和你一輩子都呆這裡就好。」

  早見牽著風間走進去,霎時風雨聲被攔在了朱紅的鳥居後,天色清明不再下雨,清夜無塵,月色如銀。早見接過風間手中的傘合攏束好靠在鳥居的柱子上,牽上他的手帶他走向鋪向神社的台階。兩個人的手都濕漉漉的,握在一起很不舒服,但沒有人想要放手。水汽很快被蒸發到空中,乾燥的觸感碰在一起,讓人下意識地握緊。

  「那天你帶我去地下室,我以為我終於有資格接觸你和大哥哥獨有的秘密了。黑暗中你俯下身來,我卻慌張地推開你。我那時候心裡糾結,我還以為你喜歡我,裝模作樣內心掙扎了幾個月,最終認定自己也是喜歡你的,所以應該響應你。」

  「於是我懷著這樣的心情半夜爬起來,就著月色鄭重地描繪扇面,心裡有些羞恥卻又甜蜜地寫下『三千世界鴉殺盡,與君共寢到天明』這樣酸腐的話來,然後找到同樣躲我躲了三個多月的你,把扇子塞進你懷裡。」

  「現在想想還得感謝你那三個月放過了我,否則現在和你說話的就是不知何處的孤魂野鬼了。」

  早見說話的神色淡淡,緊握的手卻加大了力度,像是害怕對方突然消失不見。

  他身上的水汽被蒸發出去,長發蓬鬆地散落腰際,背脊挺直,和服上金絲線勾勒的圖案隱隱發亮。風間就這樣看著他。

  「可到底還是不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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