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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吧。我帶你離開。」

  風間琉璃察覺到他的動容,跟在他身後笑了起來,大著膽子湊到身邊打趣道。

  「阿治這算是翹班了吧,老闆不找你?」

  早見覺得他這副給點兒陽光就燦爛的樣子實在有趣,但仍舊一副淡淡的樣子回懟道。

  「你說得對,記得去結帳,鳴神大人的單獨陪聊服務費用可是翻倍的。」

  音樂的浪潮湧來,風間慢慢停住腳步,被一擁而上的人群擠到後面。他立在陰影里微笑著望向被眾人簇擁的早見賢治,眼睛裡盛著光。清冷高挑的男人舉起一杯一旁爭相遞過來的酒杯,仰頭喝盡,廣袖和服褪至臂間。金色的液體流入唇齒,隨著喉結的起伏而下,白皙的脖頸露出誘人的弧度。所有人都高呼著他的名字,眼神中帶著狂熱。但他們的神明只是懶洋洋地一瞥,回眸間波光流轉,溺人心神,像日光與水波交換的眼色,卻只望向一人。

  怎敵他臨去秋波那一轉。

  風間琉璃舔了舔乾澀的嘴唇,眸子裡燃燒著前所未有的光芒。

  真糟糕。

  好像真的喜歡上你了。

  鳴神大人。

  他看著早見轉過頭去,於是轉身老老實實地去結帳。原本打哈欠的收銀員一臉懵逼地接過卡,要刷一筆名為獨自占用鳴神大人十分鐘的奇怪費用,就聽到眼前走神望向舞池的妙齡女子自言自語似的問道。

  「高天原允許牛郎外出工作嗎?」

  說起這個收銀員可就不困了,他一臉警惕地望著眼前這個穿著和服看似正經的女孩子。

  「這個,我得問問老闆。」

  其他牛郎自然可以,但這可是鳴神大人,老闆會答應嗎?

  風間琉璃並不惱,他轉頭露出一個微笑,像夜間盛放的紅蓮,在嘈雜的高天原搖曳生姿,美得讓收銀員輕而易舉放下了警惕。

  「那就請幫我問問吧。」

  「好,好的。」

  一旁的收銀員找座頭鯨去了,風間琉璃抱手站在原地,目不轉睛地盯著人群中早見若隱若現的身影。

  早見背對著他,人潮攢動中卻像感覺到對方注視一般勾起了唇角。

  和我一起走?

  早見眯起眼睛笑起來,眼睛中涼薄的光線反射出傲慢嘲諷,混雜著難以察覺的愉悅。

  真是敢想啊,小朋友。

  第12章

  拳腳的風聲戛然而止,隨著遊戲結束的聲音響起的是一聲雷,哐啷砸在窗上,好像建築都在隱隱發抖。

  源稚生轉頭怔愣地望著窗外大盛的風雨。濃墨般的烏雲在城市上空聚集,像有一條興風作浪的神龍在雲海間翻滾盤旋,若隱若現。先是一滴兩滴,狠狠地砸在床上,繼而密集起來,一個接一個的豆大雨點綻在窗玻璃上,炸出一朵朵水花。很快瓢潑的大雨從雲間傾倒下來,織成密不透風的水幕,嘩啦啦把大樓的玻璃洗了乾淨。

  好像那天晚上也是這麼大的雨,山上的雨水汩汩而下匯入學校旁的小溪,淅淅瀝瀝的雨聲連綿不絕的湧入耳蝸。

  他看見早見燃燒著一雙琉璃似的黃金瞳,怔愣地停在他面前,眼裡儘是不敢置信。那雙眼睛裡下意識燃燒的火焰將他瞬間吞沒殆盡,變成一堆沉默的灰燼,熾熱的溫度慢慢消散在雨中,留下一片泥濘。

  他乾澀地張嘴想要解釋,卻發現無話可說,喉嚨僅僅因為一個企圖開口說話的想法都疼的著火。

  雖然對早見的言靈很驚訝,但源稚生還是在時間零的束縛消失後,迅速衝進著火的樓房將早見拽了出來。

  那男孩跪坐在地上,身上端正的祭祀服吸足了雨水,沾染著地下室里灰撲撲的塵土。他滴水的長髮貼附著蒼白髮抖的臉龐,像落入泥濘的神明,被凡火垂涎。

  他走上去抱起早見想要帶他出去,卻發現他的手死死地握住生鏽的鐵鏈,細嫩的手上滿是刮擦的血痕,浸滿鎖鏈,金屬的碰撞聲蓋過了火焰的吞噬聲。

  他似乎是冷的發抖,唇齒間隱有顫音,卻像是不敢相信事實一樣反反覆覆地念著。

  早見念著小哥哥,念著那個被他親手殺死的弟弟,一個惡鬼。

  源稚生心裡驟然湧起一股莫大的悲哀,從他強行凍住的河面破洞而出,頃刻間奔涌著覆滿整個世界。

  他殺死的惡鬼,是他的弟弟啊!他唯一的親弟弟啊!

  源稚生狠狠地閉上眼睛,將眼中未盡的濕潤擋在眼帘後。他已經沒有機會後悔了。他狠心扳開早見的手,然後迅速帶他離開。身後的人驚恐地要躲開他,卻無法掙脫被緊緊握住的手腕。早見嗚咽著發出一聲悲鳴,像一把生鏽的鈍刀從喉間直直破開了他的脖頸。

  在離開地下室的一瞬間,源稚生回頭望去。火焰張牙舞爪地朝他們撲來,早見絕望地將手伸的筆直,手掌奮力張開,一層蒼白的皮囊緊緊地貼附在猙獰的手骨上,不住顫抖。而那隻手抓不到任何東西。生鏽的鐵鏈哐啷落地,掙扎了幾番,最終委頓於地心引力,孤零零地壓在井蓋上,不再彈起。

  源稚生把早見送回了神社。

  離開地下室後,早見像是被抽走靈魂的木偶,表情木訥,對外界失去了一切反應。只有一雙熊熊燃燒的黃金瞳,像是雲間的太陽,昭示著主人與眾不同的血統。

  出事之後神社被密不透風地圍了起來,巫女們在接受心理輔導後,部分回答了警察的問話,更多的則是害怕的呆在一旁,或哭泣或顫抖。原本四處搜尋的警察被燃燒的建築吸引了過去,源稚生則趁機躲過眾人視線,把早見送回了神社後院。

  警視廳把神社的工作人員和遊人集中在一起檢查。宮司替失蹤的神主大人隨意找了個藉口,卻見「受了驚嚇」的神主大人推開門沉默地走了出來,徑直走到她懷裡。

  宮司稍稍有些驚訝,隨即緩過神來,目帶擔憂地輕輕觸碰著早見的額頭,然後皺著眉柔聲道:」大人,發著高燒就好好休息,不用擔心,警視廳會找到兇手的。」說完她朝面前的警察道歉,示意一旁的巫女去協助他們工作,自己則攬著虛弱的神主大人會到房間休息。

  她輕輕拉上房門,轉過身望向屋內突然出現的第三人。源稚生啞著嗓子向她問好,他告訴了宮司和早見關於龍族,關於日本分部,關於他,關於他的惡鬼弟弟。

  宮司在最開始的震驚過後,很快冷靜下來沉默地聽著他的故事。早見面無表情,側躺在榻上,枕著宮司的腿,接受著宮司的安撫。

  在聽到源稚女是如何殺死那個女孩子的時候,早見抑制不住地顫抖起來。宮司急忙輕輕拍著他的後背,絲毫不在意滿身沾滿了雨水。早見太累了,終於在她懷裡沉沉睡去。那一向慈愛的宮司大人在聽完一切後,只是望著濕漉漉跪在面前的他說:「辛苦了,孩子。」

  源稚生不敢抬頭看那老人眼中的悲憫,他匆忙道歉後狼狽地離去。再然後,鹿取小鎮搬走了,宮司替早見拒絕了日本分部的邀請,守著只剩下兩個人的神社。再後來,宮司大人也去世了。最後,源稚生送鹿取神社裡唯一的人,它最後的主人,早見賢治去了卡塞爾。

  然後早見再也沒有回過日本。

  直到如今。

  拍打木桌的清脆聲喚回了源稚生的神志,他略有些詫異地回頭,對上一旁面露不滿的紅髮巫女。繪梨衣舉著遊戲機揮揮手,示意對他走神放水的不滿。源稚生歉意地朝她笑了笑,重新握住遊戲機:「抱歉,繪梨衣,下次不會了。」

  繪梨衣望著他略顯疲憊的神情,卻放下了手上的遊戲機,歪著頭打量他。然後她拿起炭筆在本子上寫字,朝源稚生舉起來。

  「哥哥在擔心早見哥哥嗎?」

  源稚生看著面前乖巧的女孩,發自內心地微笑,他直起身揉揉對方的發頂,柔聲道:「有點,不過既然繪梨衣說他沒事,我就放心了。」

  在繪梨衣出發前,他特意向她告知早見賢治的存在。繪梨衣並沒有帶早見回來,只說他很安全。源稚生想早見既然沒有回來,應當是和西澤他們在一起,他們也許都能活下來。果然不久前千鳥町傳來消息。

  只是,日本現在的局勢,還是有些擔心。

  繪梨衣看著流露憂色的源稚生,又舉起一頁紙,「哥哥不用擔心,早見哥哥很強的。」

  她像是害怕兄長不相信,又寫道。

  「比我還強。」

  源稚生笑著「嗯」了一聲,只當是小女孩在安慰他。繪梨衣知道兄沒有相信她的話,有些鬱郁地放下了紙筆。該怎麼讓兄長不擔心呢?早見哥哥真的很強,他根本不需要我救。但他並不想讓別人知道吧。

  繪梨衣想起那天晚上,黑色長髮的男人分明是被水流裹挾向深淵,姿態神情卻無比從容淡定。月光落進海里,映照出他俊美的臉龐,眼角的鱗片微微發亮。他望著闖入視線的繪梨衣笑了笑,金色的眸子裡是熔鑄的流金。繪梨衣突然感到一股莫名的情緒涌了出來,她下意識地想要靠近那個男人,卻被突然出現的水流溫柔地拂開。早見始終笑意盈盈地望著她,伸出修長的手指抵在嘴畔,做出一個「噓」。然後他張開雙臂任由自己沉入海下,繪梨衣卻感到自己毫不費力地被水托舉送上了海面,她抬頭向天邊望去,塌了一角的烏雲後露出皎潔的月色,耳邊響起一道溫柔帶笑的聲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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