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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直盯著郁霖的一舉一動,見他似有逃遁之意,立刻追了上去,我步步緊跟,只見阿縝攔住了郁霖的去路,“何處去?”

  郁霖微微一怔,笑道,“當然是往來處去。”

  “你走不得。”

  “我為何走不得?”郁霖歪著頭,臉上露出困惑的表情,看上去正是他這個年齡該有的一派天真,我看在眼裡卻感到十分彆扭,他瞅了瞅我,撒嬌道,“鹿哥哥,你朋友不讓我走,那我就留下來陪你吧!”

  我無言以對,阿縝卻面不改色地說道,“我記得你,在昆稷山。”

  郁霖盯著他的臉慢慢收斂起了笑容,似有若無地嘆了一口氣,伸手揉了揉臉,臉上沒有了任何表情。今日應該會有一場陣雨,不然不會如此悶熱,令人喘不過氣來。我發現並沒有多少人注意到我們,他們全去追孫行秋了。雖是在禁宮外,但這裡人跡寥寥,大批禁軍離去後復又恢復了寧靜,只有日光照著紅牆朱瓦,婆娑樹影送來一陣混著酒香的暖風。

  “我想起來了,原來是你啊,”他轉而面對我,道,“我以為你還在昆稷山受苦呢,看樣子我應該是錯過了不少事,不過這樣我倒也安心了。儘管你剛剛已經說得很清楚了,不過我還是要問一句,你要不要和我去東泠?這次不談條件……”

  他話還沒有說完,阿縝便朝他走了過去,臉色十分難看,我慌忙將他扯住,對郁霖道,“不,我不會去任何地方的。”

  聽完我的話,郁霖只是點了點頭,接著吹了一聲哨子,他那兩個隨從便像是從天而降似的落在了他的身後。阿縝立刻擋在了我的身前,那兩人功夫極好,否則離得這麼近不會任何人都沒有察覺到他們的存在。

  “鹿哥哥的朋友,現在我這邊是三個人,他們倆都是我東泠精英中的精英,而且你也受傷了,難道還想留下我嗎?”郁霖語氣輕鬆地問著阿縝。

  “孫行秋所言是否屬實?”

  郁霖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是的話,今日你就不能走。”

  聞得此言,郁霖那兩個隨從便已拔出了身上所佩的短刀朝我們沖了過來,身手迅如閃電果然不是尋常人,他們手中那短刀自然也不是尋常的刀,通體烏黑光芒盡斂,正是由東泠盛產的寒鐵鍛造而成,傳聞中削鐵如泥,更別說阿縝此時手無寸鐵,單憑血肉之軀在受了傷的情況下要面對兩位高手,勝算全無。我忙將阿縝往後推,急切地說道,“這裡和皇宮就隔著一堵牆,郁小王爺是要在這裡動手嗎?霍縝可是有官職在身,你來西津是為了談和的,卻傷了我西津的朝廷官員,到時候你們想走也走不了。”

  可惜我的話並沒有任何用,那兩把刀直衝著我們而來,我已經可以想像到那破開皮肉的劇痛。而阿縝已經將我推至身後,毫無半分懼色,提拳迎了上去。兩方身形交錯,快得即使我目不轉睛也看不清楚他們之間的動作,與一旁氣定神閒的郁霖相比,我急得滿頭大汗,從未如此痛恨自己毫無用處,竟只能眼睜睜看著阿縝搏命受傷。

  突然,一人手裡的短刀在交手中脫了手,我幾乎毫不猶豫地就衝上去拾了起來,只聽阿縝急切地大叫著要我扔掉,我充耳不聞反而用雙手握緊了滾燙的刀柄,那上面還有黏稠的鮮血瞬間就染紅了我的手,我像是著了魔似的,一瞬間什麼也聽不見,再一抬頭便猛地看見一人已經沖我而來了。

  這變故實在是太快了,快到根本沒有時間讓我去思考,所有的反應全依靠著本能,我握緊了刀,將刀尖朝前面送了出去。不知道刺中了哪裡,只感覺到手中的利刃破開了一片柔軟,鮮血順著刀鋒噴濺了出來,我下意識地閉上眼鬆了手,而阿縝也已經趕到了我的身邊一腳將那個被我刺中的人踢開。他的臉上充滿了焦慮,而我的頭腦中一片空白,手無法控制地微微發抖,掌心裡還有那粗糙的刀柄摩擦過度的痛麻感,我抬起頭茫然地看向阿縝,突然發現他的身後正緊緊跟著的另一人已經在咫尺之外舉起了手中的短刀!

  在這電光火石之間,我大叫了一聲“小心”,根本來不及作他想,本能地朝阿縝撲了過去,擋在了他的身前。

  “住手。”

  料想中被鋒利的刀尖刺入皮肉的劇痛並沒有產生,我回過頭,只見郁霖的臉色有些發白,少年正狠狠地盯著我,“今日,你我之間恩怨全消。”

  他帶著他那兩個隨從快速地消失了,臨走前也沒有同我說一聲“再見”,因為彼此都心知肚明,此生再也不會有再見的機會了。阿縝身上傷勢不輕,兩番惡戰之後幾近脫力,全憑毅力在勉力支撐著,這會兒直接靠著我慢慢滑倒在了地上,可便是這樣,他還固執地注視著郁霖離去的背影。

  “就憑我們兩個根本攔不住他的,況且,他要回東泠也要過重重關卡,若陛下真不放他,他是插翅也難以逃出西津的,只是陛下……”

  陛下顯然對他的去留毫不在意。

  阿縝搖了搖頭,“不是這樣的。他若回去,便是放虎歸山,來日犯我大爃,他必是頭一把刀。”

  我又何嘗不明白這個道理。阿縝抱住了我,在我耳邊喃喃道,“為何要為我擋那一刀?若那刀真落下,恐怕性命難保,這叫我怎麼活?”

  “原來你也知道那會送了性命,又為何要將後背暴露在敵人的眼中?你在戰場上也會如此分心嗎?難道叫我眼睜睜看著那刀落在你身上,你又叫我怎麼活?”

  他不說話了,只是討好般地蹭蹭了我的側臉。我沒怎麼受傷,頂多也不過只是手指被割破了而已,我將他扶了起來,扛著他慢慢走,終於在一條小徑的盡頭發現了等候多時的阿宇。他並沒有離開,只是因為大批禁軍的出入他才往僻靜處躲了躲,這會兒就連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都不清楚,看見我倆一身是血嚇了一跳,眼圈瞬間就紅了,咋咋呼呼地跑了過來,幫我把阿縝扶上了馬車。

  “少、少少爺,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剛才有一大批禁軍像是在追什麼人,”他戰戰兢兢地問我,“咱們這是怎麼走?縝哥當時說接上您就直接出城,往南走,也沒說個具體的地兒。”

  “不出城,也不往南走,我們先回府,請個大夫。”我鑽進馬車,讓阿縝枕在我的腿上,吩咐阿宇,“快些。他要受不住了。”

  “曉得咧!”阿宇應了一聲,催著馬兒朝家的方向趕去。

  恰在此時,豆大的雨珠終於落了下來,敲打著車篷發出巨大的聲響,很快的,那些猶如鼓聲的雨聲便連成了一片。

  ☆、八十三

  阿縝的傷沒有我以為的那麼嚴重,只是流血不少看著嚇人。我不願別人碰他,自己親手為他清洗了傷口,按大夫的叮囑上了藥,他抿著唇,臉色發白,但比剛才在馬車裡已經好了許多。

  “只是皮外傷,沒有傷到筋骨,現在天氣熱,傷口好得快些,就是得注意要勤換藥,小心仔細莫要令傷處化了膿。”大夫細細地囑咐我,我低頭一一記下了,親自打傘送他到了門口,讓人趕馬車送他回去。

  只不過幾步路的距離,大雨已經打濕了我的下擺,濕了我的鞋襪,我收起傘,回身看從天上傾瀉而下的雨幕微微嘆了口氣。原本還在閉目養神的阿縝像是聽見了我走動的聲音,睜開了眼睛,抬起手招我過去。我走過去小心翼翼地窩進了他的懷裡,下巴擱在他的肩膀,張開雙手避開他身上的傷擁抱住了他的身體。濃重的藥味徹底掩蓋住了他身上原本的氣味,陌生得令我一時有些難以適應,我的手指虛虛地在紗布上划過,難過地問他,“疼嗎?”

  他親了親我的耳朵算作回答。

  “等你好了,我們就離開這裡,反正鋪子的生意也不怎麼樣,索性關了,我們去南邊過日子,離南湘近也能做一些小生意,惠城不錯,錦州也行,就是要委屈你一身好功夫……”

  “能陪伴少爺,哪裡是委屈?”他打斷了我的話,撫著我的頭髮,滿臉溫柔。

  我笑罵了一聲“傻子”,靠在他肩上閉起了眼睛。屋外雨聲喧囂,再也聽不見別的聲音,屋內的安神香漸漸使得我心緒平靜下來,只是阿縝身上殘留的那點血腥氣和散發出的藥味令我有種劫後餘生的後怕。

  “只是少爺大仇未報……”

  “別說了,”我不想再聽他說這些,“今日沒看見夷嵐珣跟出來。”

  “他很厲害,”阿縝不說假話,“但他好像並未盡全力。”

  我皺了皺眉,心中疑惑,夷嵐珣絕非善類,對我的仇恨又來得莫名其妙。他今日明明有如此絕佳的機會可以一舉除掉我們這兩個眼中釘,卻不知又是為何竟會放過阿縝?

  “與其想他,還不如想想我們今後去南方的生活。至於報仇什麼的……”我閉上眼,有些困頓了,阿縝的懷抱令我整個人從頭到腳都得以平靜,那些不安、痛苦都被慢慢撫平,無論給我什麼,我都不願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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