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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走回屋裡,隔窗看著他。

  月亮升起來,秋夜清冷,他還跪著,豆黃都看累了,爬在地上盯他跪著。

  我走到他身後問:「跪得舒服麼?」

  他說:「想著娘子消氣,跪著就舒服。」

  我嘆氣說:「我困了,你起來。」

  他才站起來,揉著膝蓋嘶氣。

  躺在床上時,我才知他根本沒跪安逸,大半夜地一雙手不消停,東掐西捏,渾身亂蹭。

  我咬牙切齒道:「顧鄰,你往後若敢負我,我一定離你而去。」

  他親得鋪天蓋地,「不敢不敢,為夫死也不會負你。」

  第5章

  我早該知道,枕上之言哪可輕信。

  他去年臘月離家,走之前千般不舍,拉著我手去敲左鄰右里的門,「在下即將赴京,拙荊年少,還望時時照拂,顧鄰歸來時,定當感恩不盡。」

  如今又到臘月,他高中探花的消息傳來已過半年,卻不見他的人,也沒有他的信。

  鄰里看我的眼神,也從羨慕轉為了可憐。

  當時顧解元月夜跪搓板的事傳遍全城,人人都說我是悍婦,但人人都說我有福。

  如今人人背後指點,說我夫如今高中探花郎,亂花迷了眼,怎會記得我這糟糠妻,怎會記得我這繡花女。

  我每日閉門插戶,不管流言,只安分等著他回來。到時聽他怎麼說,說得過去就睡床,說不過去就跪搓板。

  可他總不回來。

  趙景升年底回鄉拜父母,我到合江亭去找他。我笑著問:「景升可有我夫的消息,我聽聞他中了探花郎,可是公務繁忙,至今沒有回鄉。」

  趙景升目光閃躲,吞吞吐吐。

  他說:「嫂夫人,有些事,在下不知當講不當講。」

  我繼續笑著說:「請講。」

  他說,我夫到了京城,春闈中了會元,殿試也該第一名。但皇上說他年紀輕輕三元及第,恐增了少年輕狂之氣,硬生生將狀元爺降為了探花郎。

  但這一降,不減他名聲,反增他銳氣。騎馬遊街時,狀元年長,榜眼質樸,整個隊伍里數他招搖。一圈下來,滿身落花,風流無限。

  那時京中幾位中堂搶他做女婿,小姐們更是香巾繡囊成筐地送。後來瓊林宴上,公主窺簾,要召他做駙馬,才扼制了朝中搶婿之風。

  那公主乃中宮嫡出之女,身份尊貴,自小嬌縱。皇上召他去問,他說,他家中有妻。皇上說,不過一介繡花女,愛卿需謹慎考慮。

  他考慮了數日,跟皇上回話:「李氏一年無出,臣早有休棄之意。只是如今剛中第就停妻再娶,臣雖無妨,恐傷了公主清譽。不若再待一年,臣定休妻。」

  我聽得渾身發抖,是誰說我年少不宜有孕,又丟了滿地的腸衣。如今說我一年無出,要逼我下堂去。

  趙景升越說越為難,他說:「嫂夫人,或是紙醉金迷亂人眼,他不出數月,風流之名就傳遍了京城。他既是內定的駙馬,又與中堂小姐夾纏不清,公主生氣,皇上還找他訓斥了數回。他不改稟性,有時還流連煙花之地。」

  他同情地看著我說:「碧桃姑娘,我不齒他行徑,早不與他往來。離京之時,我也去找過他,問他可有消息要我帶給你。他當時醉在溫柔鄉里,笑道,沒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我在家中坐了數日。

  娘,悔不聽娘言語,兒落得如今田地。我原想借他生一個兒,我養兒,兒再養我。如今,兒沒借到,還落得個休棄。

  我跟豆黃說:「豆黃,你如今又只有娘,我們過橋回家去。」

  豆黃對著我嗚嗚咽咽地搖著尾,拿臉蹭我的手,還想來舔我的臉。

  我擦乾淨淚,去他書房坐下。

  我磨了墨,提了筆,寫下夫君二字,歪歪扭扭奇醜無比。果然他不握著我的手,我就還是鬼畫符。

  我將紙揉團丟掉,整衣出門去。

  我走到巷口賽神仙算命的小攤,叫他替我寫信。

  我說,他寫。

  我說:「夫君,聽說你中了探花郎,還要娶公主納小姐。」

  賽神仙停筆看我。

  我說:「你怎麼停了,你繼續寫。」

  塞神仙繼續寫。

  我繼續說:「我原想借你生個兒,如今成親一兩年,半個孩兒也沒有,我有些虧。我覺得你大約沒種,那咱們就和離。你莫耽誤我,我也不耽誤你。」

  賽神仙嗆了口口水說:「就這麼直寫?可要我替娘子潤潤色。」

  我問:「潤色加錢嗎?」

  他說:「不加。」

  我說:「那你潤吧。」

  我坐在小凳上等賽神仙潤色。

  背後有人咬牙切齒,「誰沒種?你要跟誰和離?」

  第6章

  我回頭看去,那死鬼冤家錦衣華服,騎著高頭大馬,後面跟著一串人,一派的大官氣。

  他下了馬朝我走來,一把抽走賽神仙的信,將我拉起來,冷冷道:「愣著做甚,回家!」

  我被他拽回了家,他身後一溜的人就擠在院門口。

  他關了院門,將我拖回屋裡。

  我心頭很是委屈。

  我說:「你高中探花郎,平步青雲扶搖直上,我一介繡花女,哪裡配得上,既然配不上,我們就和離。」

  我說:「你風流名聲滿京城,公主想嫁你,小姐想嫁你,你還流連煙花地,你前途無量,我不耽誤你,乾脆和離。」

  我說:「我一年無出,你早想休妻,等這一年,不過維護你那公主的清譽,我也不用你等,我們現在就和離。」

  我同他說這些,他一點不認真聽。

  他去院裡看豆黃,還摸了豆黃的頭,又打了水,洗臉洗手。

  最後才走進門來,閉門插窗,解帶寬衣。

  他解著腰帶,脫著衣裳,一步步朝我走來。

  臉上陰沉的神色,嚇得我連連後退。

  他捉住我往床上一丟,我還沒扳動兩下,他就壓住我腿,制住我手。

  他利索扯散我裙帶,平靜說:「叫大聲些,好叫外頭的人聽。」

  我只好咬緊了唇不出聲。

  他說:「李碧桃,你如今真能耐,我在京中絞盡腦汁周旋脫身,你要同我和離?」

  「我馬不停蹄回來接你赴任,讓你做官夫人,讓人伺候你,你要同我和離?」

  「你不是要生兒嗎,生,我管你十七還是十八,八十都給我生!」

  他將趙景升請回家。

  他置酒設席,請景升上座,景升橫眉冷對問:「顧大人這是何意?」

  他對著景升三長揖:「一謝景升打罵之恩;二謝景升替我妻發聲之恩;三謝景升遇難不棄之恩。」

  我聽得滿腹不解,景升也面露狐疑。

  他微微笑,緩緩道。

  他說皇上口提他妻,便是暗有要挾之意,他無奈之下,假提休妻,乃是緩兵之計。他又故作浮浪,讓公主厭棄。

  他說景升與他十年寒窗共讀,知根知底情同手足,又秉性純良胸無城府,騙過了景升才騙得了別人,景升卻毫不知情,將他當街痛罵,說他狼心狗肺薄情寡義,說他一朝騰達忘了糟糠之妻。

  他委屈對我道:「景升罵得狠,情急之下還伸手打我,打得我眼腫頭青。」

  景升紅了臉:「我哪知你是計,那後來御史諫舉你暗通名妓,害你被當庭杖責還失寵丟官,可也是計?」

  他一派雲淡風輕,溫柔看我道:「桃兒,再替為夫斟一杯。」

  我就替他斟一杯。

  他舉著杯一飲而盡,笑得有些得意:「自然是計,公主因此生恨,再不纏我成親。我失寵丟官,宅中一時冷清,只有這傻景升,冷著臉上門,替我請醫療傷,替我四處求情。」

  景升悻悻道:「你這苦肉計夠狠。」

  我紅了眼,心頭又氣又恨,我伸手擰他手臂,卻疼得使不上力。

  他握了我手說:「桃兒,別急。為夫雖說使了苦肉計,好歹能夠脫身。我怕公主生悔,帶著傷也要流連風塵,真真好不艱辛。」

  他可憐生生。

  我紅著眼說:「呸,活該。」

  景升又問:「我離京之後,你又如何脫的身?」

  他垂眸笑道:「江南水患民禍,朝中無謀無策,我上書自陳條例,趁機求得外放,才能回得家來,才能來接我妻。」

  景升豎著進門,橫著出去,喝得醉醺醺,拉著我夫的手含糊不清:「顧…顧兄,愚弟誤會於你,愚弟給你賠罪…」

  我夫說:「你是該賠罪,你走時我說,沒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你為何將京中之事告訴我妻,她如今同我賭氣,還要同我和離。」

  景升醉得神志不清,對著我歪歪斜斜拱手作揖:「嫂夫人…」

  我夫揮手叫人將他扛了出去。

  我夫在書房坐著醒酒,我端著茶湯進去,將他深深一看說:「你把衣裳脫了。」

  他兩眼放光:「桃兒這麼急…」< ="<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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