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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還有什麼為什麼,周郃想,羅閔需要的是安定而長久的感情,他被推動著一步步確認著彼此的關係,不懂熱烈地回應,更不會主動加深聯繫。

  裴景聲的熱情能持續到幾時?在突如其來的生死面前,被沖昏了頭腦,誤以為這是海枯石爛也不會消磨的深愛,但再久一些呢?

  裴景聲做不到為未來的自己擔保,周郃並不信任他。

  他不想羅閔再承擔一絲風險。

  「憑你可能只是一時衝動,憑你到現在還只能維持在模糊不清的朋友關係,也憑羅閔從沒有回應過你。」

  周郃毫不掩飾自己的傲慢、偏見。

  「我想您搞錯了幾點。」裴景聲沒有絲毫被激怒的前兆。

  「我不是一時興起,很快我就會向羅閔證明這一點。朋友關係?您可能不知道,朋友之間是不會允許對方給自己……」

  裴景聲做出三個字的口型,在周郃面色大變時又衷心建議道:「您的白髮還是找時間去遮一遮吧,羅閔看到會傷心。」

  第96章

  周郃一拳向年輕男人面中砸去, 那人避也不避,挨下了這一拳。

  顴骨與指節撞擊在一起發出令人心顫的咯吱聲,周郃沒有留情,巨力迫使裴景聲偏過臉去, 吐出一口血水。

  「胡言亂語。」周郃沉著一張臉, 「這種話你也敢說出口,真不知道你的教養都是隨了誰的。」

  他模樣周正, 年紀增長後骨骼感只會更強烈, 原本深邃的眼眸被冰冷的怒火填滿,透著一股令人不寒而慄的壓迫感。

  空氣凝固間, 裴景聲若無其事的按上紅腫發燙的傷口, 嘴角向兩邊扯起,眼睛微眯,如蛇類捕食前的神態。

  「我父親在輪椅上坐著呢, 您要是想找個發泄對象,還是他更方便,不會還手。至於我母親嘛,她攔著的時候您小心別傷到她了。」

  這句話說得太欠揍。

  周郃直想在他右臉補個對稱,拳頭捏了又捏, 終歸是放下了。

  方才打的那一拳裴景聲身形晃都不晃, 可見他是故意由著周郃發泄。

  不過, 也僅限這一拳了。

  周郃大半生接受的思想都趨於保守、含蓄, 他根本無法想像一個人竟堂而皇之地說出,私下的親密之舉。

  而其中的對象, 甚至是自己的兒子。

  裴景聲或許是一個不錯的合作夥伴,有野心,有衝勁, 殺伐果斷,從不拖泥帶水。

  但要是以另一個視角……

  周郃不由得重新審視起裴景聲。

  外貌,一般,臉皮太厚,身板也大出羅閔一圈,太壯!

  家世,差,聽裴景聲的言論就知道一家子不是和睦的,勾心鬥角,口劍腹也劍。

  資產,家族企業,含金量不高。

  能力,同上,家族企業,資本雄厚,給頭豬豬都能飛起來。

  品格,呵。

  綜上,幾乎挑不出一條拔尖的,周郃絕不同意認可羅閔和這樣的人在一起!

  羅閔去年才成年,年紀小,又沒人教,就容易被裴景聲這樣的男人哄騙——包裝成好心實則是別有用心。

  是了,都是他沒有在羅閔身邊好好引導的緣故,才讓裴景聲這樣的人趁虛而入。

  裴景聲看著周郃表情幾經變換,最終停留在痛心上,輕咳一聲,「周總。」

  思緒拉回,周郃沉重道:「羅閔這次變化是不是也是你下的手。」

  人形不好拿捏,變成貓還不是想怎麼抱怎麼抱,想怎麼親怎麼……

  不知想到了什麼,周郃面色又變得鐵青。

  「雖然不知道您在心裡罵我什麼,我必須得澄清一點,我沒有特殊癖好。我對羅閔是正常的欲/望,羅閔也沒有受我逼迫。」

  「那他怎麼會又變成貓?」

  裴景聲並未直接回答,「您知道他是什麼時候擁有形態切換的能力的嗎?」

  周郃愣了一愣,羅閔只向他提起過自己變化的觸發條件,情緒的波動,身體的狀態,血液的刺激……

  在逐個或疊加的因素作用下,才會觸發由人到貓的變化,後來在逐步的試探中,才勉強能利用這些因素促使變化的發生,儘可能使它能被掌控。

  然而羅閔並沒能真正掌控它。相反,在機場中意料之外的變化,便是最後拉響的警報。

  在此之前,每一次變化都是小小的警示。

  畢竟恢復人形的條件,比變成貓的條件緩和而平靜。在羅閔的狀態趨於平穩時,他才會回歸「安定」的生活。

  變成黑貓,似乎只為他帶來了不穩定的變數。

  但又是真的如此嗎?

  「他第一次失蹤,是在羅錦玉自殺的第二天。」

  -

  裴景聲還記得陳嘯說起此事的表情。

  老式面相上那份狡黠褪去,沒有在羅閔面前吊兒郎當的跳脫,像被投入一片幽深的湖水,每說一句話就要溺斃:

  「我和好幾個警察找他,每個橋頭的監控我都翻遍了。我明明是跟在他背後看著他進了家門,再也沒出來,但我怎麼找都找不到他,他就像憑空失蹤了!」

  「我以為他真的死了。」

  恐懼的瞳孔放大,在布滿血絲的眼白中震顫,陳嘯回憶羅閔跪坐在羅錦玉屍身邊看來的那一眼。

  空洞的,毫無機制的,仿佛那把尖刀捅入了羅閔的胸膛,將他的靈魂也一併斬斷了。

  陳嘯當時以為那是悲痛,是羅閔對母親離世的無聲慟哭,是他無法預見羅錦玉的離世而陷入麻木。

  但如果,他早知羅錦玉的偏執與瘋狂,卻在以離開的方式驗證著什麼呢?

  命運的輪轉,是否能由他截停?

  陳嘯看向被他竭力搶回的骨灰罈,他的雙手因暴力的毆打而微微發抖,但他並不後悔,看著魏天錫趴在地面起不了身,他心裡沉重的一塊石頭搬開了一塊。

  「羅閔握著刀走出來的時候,我能抱一下他就好了。」

  他坐在台階上,手掌抵著臉,淚水從縫隙中滴出,落在壇面,滑落,湮沒於塵土。

  因為發生暴力衝突,陳嘯被請出了急診大廳。

  衝突的另一方魏天錫則被一輛車送走了,被抬走前他還望著緊閉的搶救室大門,說著:「都是他們的錯……」

  他將一切抖露了乾淨,又大言不慚道只有他才能救羅閔,陳嘯撲上去一邊揍他一邊罵,救人的是醫生,關你屁事。

  羅閔在門後生死不知,門外卻是一場鬧劇。

  一張又一張病危通知單不留喘息地發下,周郃握筆的手始終穩定,字跡卻越來越雜亂。

  有一張通知單簽了兩遍,簽名被水漬模糊了,用不了。

  裴景聲像個生鏽的機器人,不能彎曲四肢,僵立著記錄下那一整夜的全部細節。

  被羅閔救出的祖孫檢查後無礙,離開時見著了他們,想來詢問情況,卻被家屬一把拉走了,步履匆匆,活像是會有人來追似的。

  那個叫李明正的警察也來了,在門外站了一會兒,又被一通電話喚走了。

  還有一些記者,看著他們身上的灰煙痕跡,小心地提出採訪請求,沒得到任何回應,被安保請了出去。

  裴景聲動用了所有關係,請來最有名望的醫生,但他們趕來都要時間。

  那一夜過分地漫長,長到陳嘯都不能再流出一滴淚,周郃的鬢髮冒了銀邊。

  裴景聲想起那孤立無援的海島上的一夜又一夜,他疲累虛弱,呼出的氣息化作海面的一陣風,推著波浪搖曳在耳側。

  當他被海浪吞沒,是否有人魚搖著尾巴,托舉他上岸。或許他能抱住那輕盈的尾鰭,挽留人魚與他看一看星星。

  少年仰望星空祈求著人魚的垂憐,正如彼時他望著搶救室永不熄滅的燈光。

  -

  周郃當然了解「失蹤」的內情,但並不妨礙他對這兩個字產生強烈的焦慮不安。

  他突然十分急切地想見到羅閔,哪怕他們只分離了不到半個小時,他的助理會盡職地守護著黑貓。

  但脫離掌控的感覺仍然在臟腑中積聚成火,灼燒著、焚毀著,周郃的眉頭低壓,「是魏天錫又來找他了,還是丁秀慈?我警告過他們,別再和羅閔聯繫——」

  「他能控制自己的變化了。」

  積攢的情緒戛然而止。

  周郃張了張口,「什麼?」

  「羅閔主動變成了黑貓,他在轉好。」

  裴景聲的笑容不知何時變得真心實意,溢滿著令周郃作嘔的幸福感,「他還用尾巴蹭我了,他見到我會豎尾巴,好可愛。」

  周郃打斷道:「那是因為——」

  「——那是因為他也很喜歡我,我們是兩情相悅。感情甚至可能比他對您還要深厚,希望您別太介意。孩子大了,總要離開父親獨立。」

  男人左臉的淤青慢慢浮現,但這絲毫不影響他鼓起臉頰的肌肉向周郃彰示著他的愉悅,「我們結婚後會經常來探望您的。」

  周郃咬緊牙關,向裴景聲再度揮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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