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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德米安:「為什麼是一百米?」

  「……一百米是神道的長度。」阿納托利道,「在神諭信仰的傳統中,聖堂大門通常距離神像一百米。《玫瑰經》曾有記載,一百米是人與神之間的距離,是最幸福也最尋常的間距。」

  「哇,頭兒。」德米安聽完不禁感慨,「你怎麼什麼都懂。」

  「這是常識。」阿納托利淡淡地說。

  「一百米啊……」德米安念叨著這個距離,他們很快走到了房間門口,房間外是一處巨大的拱形陽台,陽台外能看到湖水,還有遠處的玫瑰園。

  「頭兒,你說我們這裡距離那個玫瑰園有一百米嗎?」德米安問。

  「應該有。」阿納托利答道,「在亞歷山大城,只要是聖廷的建築,基本都以一百米作為標準間距。」

  與此同時,高空之上,飛行器內部突然爆發出巨大的噪音。

  房間外整個小隊都被驚動,領頭的軍官立刻拔出槍,將槍口對準了夏德里安所在房間。

  下一秒,房間門整個被撞飛,兩個紅髮的身影一同摔了出來!

  軍官的槍口立刻失了準頭,因為他不知道該瞄準誰,所有人都驚呆了——

  兩個夏德里安??

  兩個夏德里安長得一模一樣,神色也一模一樣,有如震怒的暴君,都帶著瀕臨毀滅的瘋狂,而他們毫不猶豫地將這毀滅施加在彼此身上,以牙齒、以拳腳、以暴怒,椎膚剝體、剜心割肉、扒皮拆骨,看起來簡直不需要軍官再動手——他們本就在全力以赴地殺死對方!

  兩人完全無視了身邊荷槍實彈的一整隊人,其中一個夏德里安從地上爬起來,一拳打在另一個夏德里安臉上,怒吼道:「你憑什麼?你居然——居然膽敢將你的意志強加於我!」

  另一個夏德里安一腳將對面的自己絆趴下,同樣給了對方一拳,以同樣暴怒的聲音吼道:「我有什麼辦法?!啊?!你以為我就是我自己嗎?!從那個瘋子想要造神開始我就已經死了!我已經死了四十年了!你以為你是我?你以為你接受的是我的意志?我告訴你!我們早就已經死了!瘋了!我們不過是活著的屍體,屍體內流著暴君的血!」

  眼前的場景實在過於詭異,整個小隊一時間都被震住了,誰也沒反應過來,就那麼看著地上的兩個人互毆,每一拳下去都見血,雙方都抱了赴死的氣勢和至對方於死地的決心。

  誰也聽不懂他們在吼什麼,兩個一模一樣的聲音有著一模一樣的憤怒和悲傷——他們看起來太想殺死彼此了,就像想要急不可耐地殺死自己一樣。

  他們撕咬著對方,血從每一處肉中噴濺出來,血,紅髮,紅髮,血。

  各種各樣的紅廝殺在一起,像一場盛大的引火自焚。

  最後是領頭的軍官率先反應過來,剛舉起槍,兩個夏德里安心有靈犀般同時朝他撲了過來,兩道紅色的身影瞬間席捲了整個機艙。

  等他們一同停手,整個小隊的人都倒了下去。

  滿地都是七橫八豎的人體,幾乎挪不開腳,他們也不好再打,穿軍裝的夏德里安吐出一口血,說:「……我聽說飛艇內放了安全設備。」

  說完他一陣咳嗽,最後咳得不耐煩,乾脆自己掐著自己的脖子,嘶聲道:「叫降落傘還是什麼來著,把這群人打個捆扔下去,反正下邊是海,死不死看命。」

  穿拘束服的夏德里安冷笑一聲,打開角落的一個柜子,拿出一摞傘包。

  他們非常默契地開始給人打捆,穿拘束服的夏德里安說:「你殺了那麼多人,現在開始有良心了?」

  「我沒有那種東西。」穿軍裝的夏德里安冷笑,「但他們在這裡太礙事。」

  所有人都被捆上之後,兩人起身,穿拘束服的夏德里安領著另一個自己往前走,抬腳踹開駕駛室的門。

  飛行員早就聽到了艙室里的動靜,此時哆哆嗦嗦地說:「能能能不能不要殺我……」

  「能。」軍裝夏德里安不耐煩道,「最後那個降落傘包是你的,把艙門打開,跳下去你就能活。」

  話音未落,拘束服夏德里安已經將飛行員拖了出去。

  飛行員打著哆嗦穿上降落傘,打開艙門,狂風吹進艙內,然而兩個夏德里安都像沒事人一樣,開始一個接一個地往外扔人。

  最後一個是飛行員,其中一個夏德里安看著他,問:「你是要我們把你扔下去還是自己跳?」

  飛行員磕磕巴巴地說:「如果無人駕駛,十五分鐘內這個飛行器就會墜毀……」

  「行了快滾。」另一個夏德里安不耐煩地把他踹了出去。

  飛行員尖叫著下墜,聲音急速遠去,夏德里安們合力將艙門關上。

  接著兩人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坐在了地上。

  「好了,現在就剩我們兩個人了。」軍裝夏德里安發出一陣咳嗽,「打也打完了,來說遺言吧。」

  「說你大爺的遺言。」拘束服夏德里安伸手往桌子底下摸了摸,拽出一盒雪茄,掏出一根叼在嘴裡,又扔了一根給對面。

  「雪茄剪和火柴呢?」軍裝夏德里安問。

  拘束服夏德里安僵了一下,而後道:「忘了。」

  「唉。」軍裝夏德里安嘆了口氣,「真不想承認你就是我,太蠢了。」

  「去你大爺的。」拘束服夏德里安顯得很不耐煩,「從我接收你的記憶到現在也就過了幾個月,我能辦到這些已經很不錯了,你也不想想你都計劃了多少事。」

  沒剪子也沒有火,兩人不約而同地做了一個舉動,把雪茄干叼在嘴裡。

  「不過該做的事你都做了。」軍裝夏德里安說,「作為報酬,我們還有十五分鐘,想問什麼都可以問,我會如實回答。」

  「你是要向我供認罪行嗎?暴君製造了另一個暴君來審判自己?」拘束服夏德里安冷笑,「真不愧是亡國之君啊偉大的陛下。」

  「我不是國王。」軍裝夏德里安厭倦地說,「亡國之君是我們的瘋爹。」

  拘束服夏德里安:「那可不是我爹,別把我算進去。」

  「但你的體內有我的基因。」軍裝夏德里安道,「別騙自己了,我很清楚那個過程,整個植入過程一旦開始,你會無法抗拒地變成另一個人,即使能夠保留本體意識,你也會無可避免地受到基因原主的影響。」

  拘束服夏德里安嘲諷地說:「所以你就是這麼變成你那個暴君老爹的?」

  「是啊。」軍裝夏德里安露出同樣嘲諷的微笑,「我早就瘋了,也早就死了。」

  弗朗西斯科·夏德里安——歷史已經完全遺忘了這個人的存在,連記載他原名的皇室文書也早已被戰火付之一炬。

  夏德里安最初的身份,是帝國君主制時期最後的皇儲。

  那個妄圖造神的,末代君主的兒子。

  他那瘋爹一脈相承了整個皇室家族的狂妄和殘暴,為了造神無所不用其極,甚至把自己的兒子也扔上試驗台。

  造神計劃開始的時候夏德里安十五歲,那是無憂紀元的開端,從這個世紀之初開始,他覺得他就已經死了。

  沒有盡頭的實驗,沒完沒了的實驗。

  手術台,柳葉刀。

  疼痛,尖叫。

  血,無盡的血。

  「整個造神計劃從一開始就是圍繞基因技術展開的。」軍裝夏德里安道,「最初培育的基因樣本,是從我那個瘋爹身上提取的。」

  「我有這段記憶。」拘束服夏德里安嗯了一聲,「然後他們把培育成熟的基因植入到了你身上。」

  「那之後就你就不再生長了,衰老速度也很慢。」拘束服夏德里安問,「那個時候你多大來著?二十歲?」

  「或許吧,忘了。」軍裝夏德里安說,「我是整個計劃第一個成功的實驗品,那之後我那瘋爹還想拿自己做實驗,可惜還沒取得進展,君主制就滅亡了,所有的一切終於火海——亡國之君、亡國之君的宮室、連帶著埋葬了無數代瘋狂暴君的墓地……全部被大火燒毀。」

  「挺好。」拘束服夏德里安躺了下來,「這是你乾的為數不多的好事。」

  「我那個時候根本不是自己。」軍裝夏德里安在自己的肋骨處按了按,猛地嗆出一口血,「植入基因最初的十年裡我腦子像是有一萬個傢伙在吵架,皇室歷代的暴君都在我的腦子裡大發感慨,我有時候感覺自己成了我那個瘋爹,有時候又像成為了我的哪個十八代祖宗,反正都不是正常人,皇室里沒有正常人,我花了十年時間,自己跟自己自相殘殺,才把我腦子裡的那些聲音都殺光。」

  他頓了頓,又說:「但還是有一些東西留了下來,我已經被那些東西改變了。」

  「你瘋了,然後死了。」拘束衣夏德里安癱在地上,懶洋洋地講,「但是死亡並不會使瘋狂停止,區別只是活著發瘋或者在深淵裡發瘋。」

  「是啊,我們都在深淵裡。」軍裝夏德里安指了指正在發出巨大噪音的駕駛室,「聽,魔鬼正在我們耳邊歡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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