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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乘嵐甚至想到了更早之前——幾日前他拜訪霜心派時,師仰禎似乎也有如此紅光閃動。

  這份神通實在詭異莫測,究竟只是能夠看到,還是更有其他用處?

  乘嵐不說全信,但也不敢說全然不信。他暗自回想著,揭穿素旋綺偽裝之前,素旋綺所說的,那些紅沖和項盜茵的舊恨,一時間也不知自己該信幾分。

  鬼使神差地,他瞥了一眼素旋綺猶泛青紫的脖頸,憶起那時詭異的手感,心口一顫,莫名地蹦出三個字:「並蒂蓮?」

  但是,素旋綺就是素旋綺,在霜心派有親族同門,親緣關係良多,過往多年的事跡也皆有記錄,又怎麼可能真與紅沖乃是同類。

  素旋綺被逗笑了:「真尊真是善於想像。」算是否認了乘嵐的猜測,卻也不再多說。

  素旋綺本覺得話到此時,局勢總該調轉,叫乘嵐不得不承認自己棋差一招。

  卻不料乘嵐點點頭,仿佛就這樣將此事輕輕揭過,向他伸出手:「把紅沖還給我。」

  素旋綺僵了片刻,不免覺得眼前這個乘嵐和自己所想像去之甚遠,他微微皺眉,頗有些為難道:「恕難從命,我和他……」

  話未說完,已見乘嵐召出劍氣,氣勢洶洶。

  「我暫時無法和他分開。」素旋綺連忙說。

  「哦?」乘嵐卻道:「那我只能與師姑娘再道一聲抱歉了。」

  三百年前,師仰禎將親人的死怪罪到了紅沖頭上,乘嵐雖不敢苟同,但礙於紅沖的心意,兼之火山之難迷影重重,乘嵐終究默許師仰禎的怨氣。

  而現在,乘嵐又要提劍斬殺她的愛徒,其中仍然有諸多難以解釋之處,卻攔不住乘嵐動手。

  劍氣鋒銳,壓得雲層翻湧,天地昏沉,任誰都能看出乘嵐動了殺心。

  素旋綺心中暗嘆,還是走到這步田地,真是一步錯步步錯,若早些知道乘嵐這般不好相與……

  還不如直接逼乘嵐就範。

  「你不能動手,也不會動手。」素旋綺看著乘嵐,臉上綻放出一個燦爛而又得意的笑:「因為我死了,紅沖也會死。」

  第98章 丹青兩幻身(七)

  劍起星奔萬里誅,風雷時逐雨聲粗。*

  偏偏如此聲勢浩大的劍氣,被輕飄飄的一句話恫嚇住,在素旋綺面前不過半尺堪堪停下。

  「你什麼意思?」乘嵐冷聲質問。

  「真尊豈會不懂?」素旋綺仍輕鬆地笑著:「我與他如今命魂相連,說是一體也不為過。」

  可那石鐲還戴在乘嵐腕上,陣法也並無損傷,究竟為什麼——乘嵐死死盯著素旋綺,怎麼也想不通其中關竅。

  他分明知道自己不該聽信素旋綺一面之言,可紅沖一刻沒有回聲,他的心便越來越沉。

  銀光一閃,露殺劍現出本相,搭在素旋綺頸間,終究不捨得劃開素旋綺的喉嚨。

  時隔三百年,軟劍罕見地顫抖起來,刃身映著雪地銀光,照得素旋綺臉上光影翩躚。

  素旋綺則只是帶著微笑,愉快地說:「真尊修習幻道,對神魂素來深有研究,否則,也不能在無意湖邊穩住『他』的神魂——只是如今,恐怕不能了。」

  他直白地戳破乘嵐的偽裝:「因為你自己的心,也亂了。」

  心意不定,便難以成為支撐他人神魂的依靠。

  也是因此,乘嵐空有一身奇絕幻術,卻不敢貿然施展,生怕被素旋綺鑽了空子,反客為主。

  他需要一個素旋綺放鬆警惕的機會。

  「其實他對你來說,全然是成仙之路的阻礙。」素旋綺淡然道:「他死的這三百年,你接連頓悟,修為飛漲,還功德加身,離登仙只有一步之遙,進可謂無堅不摧,退亦是穩如泰山。」說到這裡,他忍不住輕笑了一聲:「自然,真尊銳意進取,往往是不會退的。」

  過剛則易折,劍修無不通曉此理。

  乘嵐的劍意就有些太銳了。

  然而,他恰好是風靈根,使一把靈巧的軟劍,意外地彌合了這唯一的弱點。

  素旋綺每每思及此,總是不住嘆息:「天道偏心啊。」

  這話,倒是從前乘嵐也從相蕖口中所聽到過的。

  乘嵐忍不住諷刺他:「你又不是妖,不如就是不如,說什麼天道偏心!」

  聞言,素旋綺挑了挑眉:「你怎知我不是?」

  人妖有別,乘嵐花了三百年的功夫,至今才終於敢說對此有了幾分眉目。

  行走塵世這些年,是人是妖,他大多只需一眼就能辨出,譬如在街頭發現賣雜貨的玉灩。

  唯獨只有面對紅沖的那兩回,他跌了跟頭——一次,是三百年前,他不懂妖物;一次,是在幾日之前,他靠紅沖所留的神通,才勘破相蕖試圖隱藏的真實身份。

  而眼前這個素旋綺,確實就只是個人而已,若非要論起,也不過是沾染了幾分紅沖的妖氣。

  乘嵐目光審視,沉聲道:「你自己心裡清楚。」

  這話竟讓素旋綺笑容一僵,漸漸地,嘴角便換了個方向彎。

  他似乎還想說什麼,但突然間,只見乘嵐眼神一斜。

  有一股很弱小的氣息正在靠近這裡。

  風雲涌動,劍氣從雪原里揪著一個人迅速到了二人身側,在距離約摸十米開外出丟下。

  乘嵐說:「他才是妖。」

  素旋綺順著他目光看去,倒栽蔥似的半截身子埋在雪裡的不是別人,正是素芸生。

  「……你倒真是敏銳。」素旋綺垂在身側的雙手握緊成拳,氣息也有些許不穩,似乎是十分惱火,口中諷刺:「這些年,你花了多少功夫來研究我們妖修?若你肯將這份心思放在修煉上,恐怕早就登仙了吧?」

  話里話外,顯然,他還是認為自己是個「妖」。

  但是,這話卻實在令人摸不著頭腦,他的怒火從何而來?是因為乘嵐對妖修上心?還是因為乘嵐修煉進度太慢?

  乘嵐深覺莫名,只回了一句:「輪不到你來教育我。」

  這廂二人拌嘴的功夫,那邊素芸生終於把自己從雪裡拔出來,乘嵐便問:「你來做什麼?」

  素旋綺看了看二人劍拔弩張的對峙模樣,又或許該說是乘嵐單方面要斬首素旋綺,開口時聲音已帶了顫:「乘兄,我……」

  如此稱呼,可不是師仰禎的徒子徒孫敢說出口的,想來是記憶已然恢復。

  乘嵐餘光瞥了他一眼,就繼續盯著素旋綺,口中直接問:「朱小草,三百年前,你人在哪?」

  他不問眼前,叫素芸生湧上喉頭的話語頓時窒住,乾乾地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麼,卻沒能發出聲音。

  素旋綺亦斜眼睨素芸生片刻,良久,收回視線,似有似無地嘆了一聲。

  他們本該是父子,但又哪裡像一對父子。

  素芸生咬咬牙,低聲道:「……那時,我在靈山上找到了一樣東西,本想帶回去給師兄瞧瞧,卻被項盜茵發現了,他要滅口,我一路逃竄,最後……還是死了。」

  「那你是如何活過來的,如今又為何成了妖修?」乘嵐問。

  「我……我也不知道。」素芸生偷瞄了一眼素旋綺,終究還是忍不住說:「乘兄,掌門於我有恩,你們……你們有話好好說,如何就要動刀動劍的了……」

  話未說完,一道劍氣同樣架在了素芸生頸間,乘嵐冷聲道:「好好說?你知不知道,他方才拿誰的命來要挾我!」

  聞言,素芸生臉色一白,似乎知道自己不該多言,卻還是忍不住道:「這……掌門確實有些苦衷,我、我……」他看向素旋綺,眼淚盈了滿眶,「掌門,那不是你的本意,對不對?」

  素旋綺十分上道,立刻接話:「是啊——真尊,我早就說了,我並非你的敵人,方才也與你好話說盡,可你不聽。」

  他心中暗道:本以為乘嵐是個吃軟不吃硬的,如今看來,他軟硬兼施,也沒拿到什麼好處……真是油鹽不進。

  乘嵐冷笑一聲,絲毫不為之所動:「先把紅沖還給我。」

  素旋綺閉了閉眼睛,無奈道:「不是我不想,實在是若真尊不助我一臂之力,我是想還也難啊。」

  乘嵐眼神一厲,眼看著,就要催動劍氣——雖不至於要素旋綺的命,也能叫素旋綺好好吃一番苦頭,兼之再試探幾分素旋綺的神通。

  然則他只不過是稍有意動,素芸生卻是驚呼一聲:「師兄!不要——」便不顧一切地撲了上來。

  縱然乘嵐立即收了劍氣,卻還是無意之間擦過素芸生的肩頭。

  劍氣太銳,傷口深可見骨,素芸生的一條胳膊登時抬不起來了,掛在身側,仿佛是個搖搖欲墜的大包袱。

  但他根本顧不上自己,而是執意撲到了二人腳下,抬起頭時涕淚橫流,大哭道:「乘兄,你不知道,他其實就是我師兄啊!」

  他不提此事還好,一提此事,反而令乘嵐更是怒不可遏。

  乘嵐斥道:「師兄?小草,不對,我看你還是叫素芸生吧!你真是瞎了眼,他哪裡是你師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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