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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束也道:「不敢冒領先生之功。」

  「功虧一簣,為他人做嫁衣罷了,不提也罷。」 沈固沉默片刻,淡淡道。

  明新微知曉在這個話題上纏論,也辯不出個子丑寅卯,乾脆換個話題道:「不知先生往後,有什麼打算?」

  「如我方才所言,只求閒來與老友醉談,老死山林間。」 沈固道。

  這就是沒有打算了。

  明新微心下一動,想要邀沈固去黎州,張了張口,還沒想好措辭,便聽沈固道:「時辰差不多了,我和茶攤老闆約好,要去試他家的新茶,得先下山了,得空路過東京,再敘吧。」

  「等等。」 明新微連忙道,「先生所想,蟬光大致明了,不過,我們並不會留在東京。」

  她想了想,解開包袱,從中拿出她當初寫給太后的疏議,太后沒收,正好留了下來:「在東京這等地方,我們也沒什麼立足之地,思來想去,想到這個破局之法,也算以微末之軀,做些事情。」

  沈固接也沒接,晃晃手裡的空酒壺,道:「老了,就跟跑了氣的酒一般,回不去了,沒有那個心氣了。」

  「先生不看看,怎麼知道呢?」

  明新微和他僵持一會兒,乾脆將第一頁轉過去,湊到沈固面前。沈固眯起眼,讀了抬頭——大理、互市、馬政。

  沈固垂手立著,仍舊沒接,只道:「馬政什麼的,牽一髮而動全身,我是管不了了,倒是你們二人允文允武,難得心術也正,好好往前走吧。」

  明新微沒想到沈固連看一眼都不願,根本不接她的手書,一咬牙,乾脆將其放在地上,用一塊石頭壓了,起身道:「好,我也不勉強先生。這幾張紙,左右我留著也無用,就留給先生清明節引新火吧。」

  如今寒食剛過,明日便是清明,家家戶戶當重新動火,謂之新火。

  沈固擺擺手,只是捏了酒壺,自往前去。

  明新微又是失望,又是生氣,拉了楊束道:「我們走。」

  往前走了兩步,到底不甘心,回頭喊道:「如果——我是說如果——哪天先生和老舊敘舊敘足了,山景也看夠了,想要換個活法,可來黎州找我們,蟬光必定倒履相迎!

  沈固沒有回頭,更沒應聲,如同一個黯淡的影子一樣隱入荒野間。

  離開興仁府後,二人再次乘船南下,兩岸春山連綿起伏,運河的水面風帆如雲。

  雖然明新微什麼也沒明說,但楊束自認她帶自己拜過了祖墳,心裡越發歡喜,白日裡同她寸步不離,或討論大理互市、或討論選育馬種、或在甲板上吹風發呆,好不愜意。連晚間送她回艙房,也要在門口流連多時,才自回房去。

  過了淮水,換成陸路,某人變本加厲,原本的兩匹馬也不騎了,買了輛馬車,跟了一支入蜀的商隊,綴在別人後面,將兩匹馬栓在別人隊尾,只遇到山路時才出去趕一趕,但凡是平坦的官路,便和明新微一道擠在馬車裡。

  「你不嫌坐車拘得慌嗎?」 明新微推推他,「外面騎馬跑著,不暢快些?」

  「不要。」

  要是再催他,他便一會兒抱怨馬鞍摩腿,一會兒說太陽太曬,總之一路過夔州、穿梓州,膩膩歪歪到了益州路。

  益州路不算大,狹長一條,在地圖上像一條青菜蟲,治所就在益州,而黎州則在西面山區。

  雖然益州在大宋版圖上已經地處邊陲,但並非什麼苦寒鹽鹼地,反而是個自古以來的富庶地,溫柔鄉。盆地內江流幾彎,沃野千里,俱是天府之土,物產頗豐。富饒之地商貿也繁華,所謂「揚一益二」,益州和揚州一頭一尾,串聯起貫穿大宋南方的商路,無數豪商巨賈自此起家。

  還未進城,明新微便棄車騎馬。二人打馬跑前跑後,看四野新綠,斛石山翠色慾滴,遠處波光粼粼一閃,升仙水蜿蜒流過,河上架著的,便是大名鼎鼎的「駟馬橋」。

  商隊的押隊吆喝道:「駟馬橋到了,離北門只有十里了,等進城了,請諸位吃太白鴨!」

  於是眾人便打起精神,興興頭頭走這最後十里路。

  明新微縱馬跨過駟馬橋,心想,這就是駟馬橋了。

  說起這駟馬橋,也是大有來頭。當初司馬相如出蜀,曾經衝著這橋放下豪言:「不乘赤車駟馬,不過汝下」,何等豪情壯志,眾人便把這升仙橋改名成駟馬橋。

  古來都推崇男兒立志,但倘若這話是女子說的呢?恐怕便是駭人聽聞,貽笑一方了,教化如此,何其不公?

  過了駟馬橋,不多時,便遙遙望見了北城門外的瓮城。眾人列隊而入,隊伍緩緩移動,押隊左右無事,見到了目的地,心下鬆快,便對明新微二人熱情道:「二位郎君,小人的商隊便只到府中,兩位若還想去別處,我可託了相熟的採買問問路。」

  「府」便是成都府,當初唐玄宗幸蜀駐蹕,益州也水漲船高,搖身一變,升為成都府,誰知幾百年後青城起義敗了,「成都府」也跟著倒了霉,又降名為益州,但如今改名不算太久,老一輩的人仍以舊名稱呼。

  「不用了,多謝。」 明新微從袖中取了錢袋,「我們正好也在府中逛逛。」

  說罷要同押隊結清資費。押隊一臉紅,他本是好意,並不是為了催促這點路費,但也不好多說,略一推辭,也就受了,此時正好輪到商隊貨物入城,他便麻溜兒去了前面檢點。

  明新微與楊束並肩立著,聽著耳旁蜀地特有的口音,感受著護城河上吹來的濕潤微風,瓮城四周的桃樹、柳樹、芙蓉樹全都泛著一層瑩潤的水光,這已是同北地完全不同的蜀地風情了。

  她不由抬頭,仔仔細細看了看城門上莊嚴古樸的三個字——太玄門。

  曉看紅濕處,花重錦官城。

  她終於抵達,兒時風物誌上看過的地方,如果不是一場意外,她這輩子也不會走這麼遠的路。真好。

  過三湘,莫問歸程,收拾行囊好過江。

  蜀花香,春水為釀,此心安處是吾鄉。

  第114章

  雲來寶行 我的錢,她來管。……

  兩人入得城來, 很快便被府中的美食勾出來饞蟲,饕餮之心躍躍欲試。

  「聽聞蜀中龍眼與荔枝齊名, 因路途遙遠,我在東京城裡從未買到新鮮的,不知是個什麼滋味?」 明新微轉頭對楊束道。

  楊束很上道,點點頭:「聽聞岷江的丙穴魚,肉肥少刺,是為一絕。」

  明新微咽咽口水:「不錯,當吃本地河鮮。風物誌上提到有江團、岩鯉, 雪山的氂牛麻羊, 峨眉的竹蓀——」

  兩人一拍即合,入城後直奔城中最大的食店凡樂樓,將叫得上號的菜統統點了一遍, 什麼太白鴨、燈影牛肉、丙穴魚膾、清蒸江團、芋雞、糖油焦、研膏茶, 統統嘗嘗。

  樓中還有小唱, 因不同於汴京風情,明新微也點了聽聽新鮮, 對方沖她猛拋媚眼,後被楊束勒令勸退。

  酒保一見二人財大氣粗,連忙敲邊鼓道:「二位郎君遠道而來,須得常常我蜀中的美酒, 方不枉走這一趟。」

  明新微好奇道:「都有些什麼酒?」

  酒保竹板一打, 念白了一段報酒名:

  「勸君莫懷百歲憂, 對飲「千歲酒」一杯,

  「玻璃春」山人踏遍,紫釀「葡萄醅」未黑,

  春風送暖「屠蘇酒」, 接天蓮葉「桑葚」杯,

  對鏡抹額「漢州黃」,「蜜酒」點唇想非非。」

  如此唱酒名,當浮一大白。

  於是,明新微點了一壺「千歲酒」,楊束則點了「玻璃春」和「蜜酒」。明新微喝了一口楊束的「玻璃春」覺得差點意思,但「蜜酒」醇釅非凡,很是不錯,又另點了一壺。

  酒足飯飽,準備結帳,情形卻有些尷尬——方才同商隊結清資費,又點小唱,將現錢花了大半,兩人饕餮一番,囊中有些羞澀了。

  明新微身子一斜,悄悄在楊束身後咬耳朵道:「那什麼,你先暫且在店中稍候,等我去合券兌了便錢,再來贖你。」

  長途跋涉,當然不可能將全副身家帶在身上,離開東京時,二人便在太府寺榷貨務存了銀錢,拿了朝廷的「見錢交引」,到了益州,便可合券支取。

  酒保見二人交頭接耳,磨磨蹭蹭,心下便開始打鼓。這兩人中高個兒那個,看著是能以一打十的樣子,若是要吃霸王餐,他該如何是好?

  楊束聽了,反應過來,也咬耳朵回去:「何必麻煩。」 又直接問酒保道:「可否掛帳?」

  酒保心下打顫,這兩人口音不是本地人,這旅客掛帳,不就是白給嗎?但酒保還是鼓起勇氣,死馬當作活馬醫道:「郎君看著有些面生,不知是要掛哪家的帳,或者,可有、可有保人?」

  說到後面,酒保聲量也弱下去了,就怕那好漢跳起來錘他一拳道:「保人?你看我這拳頭,像不像保人?」

  還在楊束並沒有跳起來錘他一拳,只理所當然道:「掛羊苴咩寶行的帳。」< ="<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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