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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父並兩位叔父,一齊看向他。

  陳籍跪在地上,背脊挺直,沉默了好一會兒,終於咬了咬牙,一眼閉:「孫兒會自請外放,砥礪心性,以求有所參悟。」

  陳父只覺如遭雷擊。得入中書門下,那是多少文人的終極夢想啊,如今剛剛入閣,屁股還沒坐熱,就要灰溜溜貶出京去了?這一挪動,少說要多走十年彎路。

  只有陳家祖父眼中一片平靜,他歷經三朝,看得明白,一步錯,步步錯,如今主幼國疑,太后監國,這等打壓前朝的大好機會擺在面前,劉太后豈有放棄的道理?如若不自退一箭之地,斷尾求生,只怕整個陳家都要遭殃。

  陳籍被免除參知政事職務,外放青州這日,明新微卻得了高苓的傳信,說劉太后召她入宮。

  她想自己的心愿或要達成了。她與陳籍的交鋒,雖是為了她自己,但也算是幫太后制衡了陳家,當初和太后的談話還言猶在耳,對於太后想要制衡前朝的心,她自然明白,但此前也並沒有期待有所回報,如今得了信,只算是意外之喜。

  見面的地點還是當初的水榭,不過明新微不是出席上元宮宴的盛裝,而是一介布衣,做得白丁草民的打扮。

  劉太后道:「尚書內省,也有不少女官,掌印璽,代御批,你當真無意?」

  「掌文字,代御批,不如寫疏議,論實事來得有意思。」 明新微道,「而且我怕我管不住嘴,議論朝政,聲量太大,給大娘娘闖禍。」

  劉太后笑了,終究是順了她的意,嘆口氣道:「做了這麼多年明家女兒,甘心改姓?」

  明新微笑容勉強了些,但回答得並不猶豫:「我得先是我自己,才能是明家的女兒,至于姓甚名誰,不過一個代號罷了,並不重要。」

  這次出宮來,宮門遠處的犄角里並沒有馬車等候,也沒有躲清閒去看百戲的車夫和歡鬧的福雲,只樹下有一人一馬等候。

  她只看了一眼,那人就牽了馬過來。

  四目相對,尚有些料峭的春風吹過,她笑道:「世人外出做官,底蘊深厚的大族,都會聘請幕僚若干,充作智囊。我小門小戶,養不起幕僚,又身手不濟,此去跨州過郡,一路上不知多少強人剪徑,想來想去,還需聘得一名熱心快腸、武藝高強的遊俠,護我周全。不知少俠此去何往?若是順路,可願接下這份聘書?」

  「接。」

  「你都不問我去往哪州哪路,就接嗎?」

  「天南海北,都順路。」

  兩人剛回到邸店,一小子便如炮彈般衝過來:「辛先生!」

  蟲娘在那小孩身後,想要去撈,終究慢了一步,並沒撈住。

  柳易兒臉上又哭又笑,激動非凡,衝上來便想要抱著明新微哭鼻子,楊束手腕一動,將人不著痕跡擋開了。

  「你們告訴他了?」

  見柳易兒這樣,明新微還有什麼不明白,必定是有人把陳籍被罷免參知政事的消息告訴他了。

  柳易兒被擋開了,嘴巴也笨,乾脆順勢一跪,磕了一個頭。

  「快起來。」 明新微連忙拉他。

  柳易兒搖搖頭:「先生大恩,無以為報,若有用得著柳易兒的地方,甘效犬馬之勞。」

  明新微被他文縐縐拽的幾句戲文逗笑了:「沒有要你效勞的地方,你啊,好好吃飯,好好長大,小小年紀,想得還挺多。」

  柳易兒內心一黯,心道,也是,他是一個無用之人。

  明新微忽然想到柳易兒說他不願再學琴了,便問他:「你之後什麼打算?可還去館裡學琴?」

  柳易兒咬咬唇,抬頭看她一眼,雙目含淚,可憐巴巴,沒說話。

  楊束看了這小兒一眼,心中警鈴大作,腦海中閃過這柳易兒抱著明新微大哭的畫面,只覺得腦子從未轉得這麼快過。

  他搶答道:「他想當御史。」

  「御史?」 明新微看了一眼楊束,不知道他從哪裡得來的結論,他們並沒和柳易兒說這些細節吧?於是轉頭,彎下身,溫言問柳易兒:「是嗎?你想當御史?」

  楊束:「他想拜鐵面御史趙閱為師,做個也能匡扶正義的有用之人。」

  有用之人?柳易兒心裡一顫,默念了一遍。

  其實什麼鐵面御史、銅面御史的,柳易兒不懂,他一開始不過是想要跟著辛先生當個跟班的。但楊束說什麼「匡扶正義」、「有用之人」,聽上去誘人無比,不禁讓他心嚮往之。

  明新微見柳易兒並不反對,便當他默認,心下一琢磨,柳易兒機靈不足,卻夯直有餘,或許是個當御史的好苗子。若他當真能拜趙閱為師,發奮讀書,考取功名,將來入台諫,監察百官,顯然是個比當琴師更好的出路。

  況且,若能得趙閱庇護,柳易兒和蟲娘在東京也不必再懼怕陳家。

  「不過鐵面御史趙閱此人,孤直得很,我思來想去,暫時沒想到有什麼私交,可以引薦一二。」 明新微有些苦惱道。

  「拜師要什麼引薦?」 楊束大包大攬,乾脆道,「小子,你可敢自去陳情求師」

  柳易兒微微張口,愣了一下,而後重重點頭:「敢!」

  「好。」 楊束抬手抓了柳易兒的後領子,提溜起來,「走!」

  現在嗎?!

  明新微望著轉眼不見了蹤影的兩人,搖頭笑了,對蟲娘道:「真是說風就是雨。」

  第112章

  今日遠航 啟程莫問歸程。

  「易哥兒能遇到你們, 是他的福氣。」 蟲娘望著楊束帶著柳易兒離去的背影,淡淡道, 「折枝若得知,也會高興的。」

  蟲娘很講究,沒用「泉下有知」,只是說「若得知」。

  明新微忽然心中一動,問道:「倘若易地而處,蟲娘會同柳娘子做一樣的選擇嗎?」

  一樣做「自戕」的選擇嗎?

  「不會。」

  「哦?」

  蟲娘道:「一個失權的弱者想要靠傷害自己來懲罰上位者,然後從對方的悔恨中找到一絲安慰, 不過是自我感動罷了。」

  絕對的強弱之下, 是沒有什麼情啊愛啊的,如果說有,那只能存在弱者的幻想之中。

  明新微問:「這道理柳娘子明白嗎?」

  「她當然明白。」

  「那就好。」明新微道, 「那她應該已經重獲新生了。」

  蟲娘轉過頭, 看了明新微一眼, 最後也道:「是,她該是新生了。」

  ***

  新生, 有的時候也意味著陣痛與離別。

  三月底,明新微站在善立水門旁的碼頭前,往回眺望,穿城而過的五丈河波光粼粼, 顯出春水特有的綿綿韻味, 下一次再見這一江春水, 不知是何年何月

  了。

  船家吆喝了一聲號子, 又搖了風鈴。這樣的催促一共兩次,間隔一盞茶,這是告知船客該上船了。

  「走吧。」 明新微回頭對楊束道。兩人的行李和馬匹都已在船上安頓好, 空著手上船便好。

  楊束暗自鬆了一口氣,走到上風處,幫她擋住河風,一同往船上走。

  兩人剛踏上碼頭的踏板,便聽見身後傳來噠噠的馬蹄聲。有時候,楊束也痛恨自己過於發達的直覺,但他也不能當即擄了明新微上船,於是只能回過頭去,看明二哥打馬跑近了。

  明常松翻身下馬,長舒一口氣道:「還好趕上了!」

  明新微不自覺地往他背後看了一眼,才道:「二哥。」

  明二哥站定,先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打量了一下楊束,而後上去撞了一下他肩膀,沒撞動,於是瞪他一眼,又撞一下,這次撞動了,才道:「你跟我過來。」

  「二哥?」 明新微有些不解。

  「二哥同他說幾句話。」 明二哥回頭沖明新微露出一個笑臉,手上攬著楊束走遠了。

  明新微遙遙看見明二哥沖楊束齜牙咧嘴、吐舌頭抹脖子的,想也知道他說些什麼,覺得有些好笑,笑完以後,又有些悵然若失。

  兩人並肩回來,明二哥從懷裡掏出一本冊子,遞給明新微,道:「這是你的。」

  「我的?」

  明新微有些莫名其妙的接過來,翻看一看,竟然是她的嫁妝單子,一些器物用硃筆劃掉,旁邊寫了折現的數額,換成了錢莊的存根,最後面則夾著田產鋪面的地契。

  「我不能要。」

  明新微將冊子還回去。

  明二哥連忙將雙手高高舉起,往旁邊一跳,躲開了:「哪能說不要呢?這本來就是你的。」

  「這是給明新——」

  「你不就是嗎?」 明二哥打斷道,「難道你還能否認?你身體裡留著明家的血,我們從小一起長大,我犯了錯你為了求情,你犯了錯我替你背鍋,你和別人爭書肆里最後一本《水經注》,我替你打架,我寫不出來父親的功課,你幫我代筆。過往十幾年的時光,你要當從未發生,從未活過,一筆勾銷嗎?」

  「我——」 明新微張口說了一個字,卻再也說不下去。婚儀過後,她確實再沒回去過,她跨過那道門,確實便不再是明家的女兒了,而且她以後,也多半要以別的身份生活了。< ="<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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