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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琉殺了我娘親,我理應很恨他。

  世上人人都愛順生母,因為他們是在母親的愛護下長大的,自然會認為這是不共戴天的仇恨,可我從小就被母親打罵著長大,她恨不得我去死,也確實興頭來了就想弄死我,反而是暴君,對我很好很好。

  他是所有人的噩夢,是我一個人的月亮。

  世上的道理都告訴我要為民除害,可也告訴我要知恩圖報。

  人人都目標堅定地痛恨著現在的顧琉,包括他自己,也不那麼在乎自己,只有我一個人在進退兩難。

  我渾渾噩噩到了國祀的那天,並沒有揭發衛輕雨他們,任由一群人在我眼皮底下傳信,然後突然暴動。

  這場暴動不只有衛家,還有很多方勢力聯合,規模比以往的都要大。

  衛輕雨離得近,一劍刺向顧琉時,我卻突然衝到她面前,擋下了那氣勢洶洶的一劍。

  利刃刺穿皮肉,我疼得發顫,聲音很是難過:「無愧於心,真的好難。「

  不阻止他們推翻暴君,但捨生去救顧琉,這是我唯一能做出的選擇了。

  無愧於百姓蒼生,也無愧於我破碎的月亮。

  顧琉一僵,指尖微顫接住倒下的我。

  衛輕雨看著手上的血瞪大了眼睛,猛然推開一旁衝上來的其他叛臣崩潰地大喊:「柳添你個傻子,你個傻子,你撲過來幹什麼啊……「

  我疼得腦袋昏沉沉的,只覺得周圍很吵鬧,意識模糊中,好像四周一直在打鬥,慢慢地,我失血太多,陷入了昏迷。

  清醒過來時,已經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我的傷在肩膀,並不致命,已經被很好地包紮好了,然後我起身,看到了一旁不知是死是活的顧琉。

  他帶著我殺出重圍,逃到了這裡,後邊還有很多人在搜捕追殺。

  雪下得很大,顧琉應該是把我塞到了一個避雪的山洞裡就倒下了,他的呼吸很微弱,被大雪埋了半截身子,身上到處都是傷,血凝固在四周。

  他冷得就像個死人一樣。

  我凍紅了一雙手,拼命把他從雪裡刨出來,抱著他回溫,可他還是冷冰冰的,像屍體一樣。

  我很想哭,卻眼睛乾澀,只無力地捂著臉,悶聲對著一直沒醒的他念叨:「顧琉,你別死,好不好?」

  無人回應我。

  我收集了四周的枯木編了簡陋的木筏,把顧琉推上去,拖著木筏,忍著傷口的疼和刺骨的寒冷,在漫天的大雪裡,深一腳淺一腳地艱難拖行,試圖帶他去有人煙的地方。

  真的是漫天的雪啊,紛紛揚揚,世界喧鬧又寂靜,只剩下風雪的聲音。

  我不知道自己拖了多久,摔了無數次跤,傷口裂開,我自己也成了個血人,虛弱又固執地往前走。

  又摔了一跤,連人帶木筏一起摔進一個大坑裡,顧琉砸在我身上,他手指動了動,掙扎著醒過來,在我開始欣喜的時候,他僵硬的手觸碰到我散亂的長髮,溫柔地摸了摸我的頭。

  他深深看著我,低聲喊我:「阿陶……「

  我等了很久,卻沒有下文,顧琉一手刀把我劈暈了。

  很久以後,我後知後覺,那就是上輩子我與顧琉的最後一面,生離死別,卻毫無防備,猝不及防。

  我醒來時整個王朝已經天翻地覆,幾個世家聯合起來謀反,推翻了暴君的統治後又開始互相爭鬥,底下的藩王不甘心也來摻一腳,朝政混亂,民不聊生,各地流民又揭竿而起,本來千瘡百孔的王朝以摧枯拉朽之勢分崩離析。

  顧琉被他們抓了起來,掛在城門處準備凌遲。

  而我甦醒在一輛朝南飛奔的馬車上,衛輕雨告訴我,她答應過顧琉,要保護我離開,到很遠的地方去。

  現在的情況,各方都殺紅了眼,我和顧琉待在一起必然會受到牽連,所以他打暈我,交給了衛輕雨,然後任由她帶來的追兵將自己扣押。

  某種意義上是一種無須言明的交換,他活著被他們抓住,換我安然無恙地離開。

  我不肯走,堅持要回去。

  衛輕雨很煩躁:「都已經走出幾百里了,你回去又能怎麼樣?能改變什麼嗎?別任性了,不要白費別人的苦心,京城那麼亂,遇到危險我不一定保得住你。「

  「我知道有危險,」

  我聲音很小,甚至有些卑微,懇求她,「不是任性,是我深思熟慮的結果,我想去為他收斂屍骨。「

  這不是任性,無論是她,還是顧琉,自始至終都沒有過問我的意見,我的選擇始終如一,任何事任何人,但求心中無悔。

  衛輕雨愣住,沉默許久,讓車夫掉轉了方向。

  我們一路朝京城狂奔,但離得實在太遠,花了太多時日。

  顧琉被架在城門口饑寒交迫好幾天,吊著一口氣,快死的時候被當眾凌遲,底下的百姓恨不得啖其肉噬其骨,最後他的屍首被澆了烈油一把火燒化,無數人趕來皇都見證這一刻,哭的笑的都有,最後的骨灰也不放過,爭著搶著將其挫骨揚灰。

  等我趕到時,大雪覆蓋了血色,人群散盡,只留一個帶血的木架子矗立在原地,曾經活生生的一個人,不留一絲痕跡在世上。

  我到底是沒來得及為他收斂屍骨。

  我跪在雪地里許久,渾身都凍得沒知覺了,莫名想起來曾經養過的那隻小兔子。

  小兔子死掉時也是這樣徹骨的寒,我抱著冷透的屍體摔在雪地里,然後一抬頭,看到顧琉站在蠟梅樹下。

  他親手幫我埋葬它,然後在上面堆了個兔子雪人。

  我沒來得及為他收斂屍骨。

  我眼淚一下就止不住了,捂著臉安靜無聲地哭起來。

  最後是衛輕雨把我強制拉起來,拽回屋裡用毯子裹著,用炭火烤暖,然後塞進馬車重新出發,她告訴我:「你爹正在找你。你生得這樣出眾,那群人早就覬覦多時,你爹恐怕是想再把你賣個好價錢。「

  車夫一甩馬鞭啟程,挑人少的小路走,一路有驚無險,臨出城門時,卻在小巷子裡和相府的馬車迎頭相撞。

  對面是柳熙妍,只有她和她的隨從在。

  衛輕雨警惕地看著她,柳熙妍有些呆滯,抱著手裡不知道是誰的骨灰罈子,眼睛都哭得紅腫了,看向這邊,她不傻,反應過來:「柳添,是你,對嗎?」

  衛輕雨已經做好了她要向柳青石暴露我們的準備。

  可柳熙妍卻主動讓開了路,她的聲音不復以往明媚的無憂無慮,很是低沉:「你走吧。「

  頓了片刻,她說,「走了,就不要再回來。

  我娘親知道你和你娘的存在以後,每天每夜都睡不好,她從來不說,可是我知道,她其實很難過。「

  所以她才討厭看到我和我娘,那是她原本完美的父親背叛與卑劣的證據,也說明她原來美好的日子,都是虛假的泡影。

  但她從沒想過真的害我,柳熙妍這個人,本性是不壞的,所以她會選擇假裝沒遇見,放任我們擦肩而過。

  出了城,我們在路上又撞見了一個人,柳惜容蹲守在路邊攔住了馬車。

  宮裡無人主事,許多人偷了值錢的東西逃跑,柳惜容一身宮女的衣服,想必也是逃出來的。

  她對衛輕雨說:「我知道你和柳添熟識,她必定在你的車裡,我有東西要交給她。「

  衛輕雨拒不承認和我相熟,乾脆利落地喊車夫繞開,柳惜容跟馬車後面跑了好長一段路,依然不放棄,我看著她,沉吟片刻,選擇信她一回。

  我跳下車,看著柳惜容一步步跑來,她停在我面前,有些不自在地略過了對我的稱呼,交給我一塊團起來的帕子。

  「那人的指骨,我從人堆里搶來的。「

  我手一顫。

  忽覺那帕子千鈞重。

  小心翼翼打開,看到裡面包著的一小截尾骨,又重新包起來,不自覺握緊在手心。

  「謝謝。「

  我低聲說。

  轉身想走時,柳惜容又喊住了我,她嗓音艱澀地說:「我以前,以為父親真的很關心我的課業,每每得了先生的誇獎,總會把自己的得意作品給他看,直到有一天,我發現那些我辛辛苦苦熬夜苦讀來的成果,其實他一次也沒認真看過,全都隨手扔掉了,我一直忘不掉那一幕。「

  「那時候,我說『你只不過是一顆棋子,沒人在意你和你那些破爛,你自始至終都不過是個沒人要的可憐蟲』,其實也是在嘲諷我自己。「

  柳惜容遲疑了會兒,猶豫著繼續,「我從前對得到父親的偏愛太過執著,不管不顧,還利用了你,讓你那樣傷心,是我的錯,對不起……

  後來我把你埋掉的爛帕子挖出來,一點點洗乾淨縫起來了,那上面繡的東西真的很可愛,栩栩如生……」

  她小心地問了一聲,「我可以,可以喊你妹妹嗎?」

  柳惜容或是後悔了,她從小沒有人愛,所以極度渴望父親的關注,可是一回頭才發現,其實真正關心過她的我,是被她親手推開的。< ="<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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