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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個年輕壯漢走上來,拽著阿則的頭髮讓他抬起頭,他們舉著一個火把,扔到了小奚身上。

  阿則沒斷的那條腿用力在地上蹬著,他肩膀粉碎,連爬向愛人都做不到,「不要!不要!我求你們不要,小奚怕熱,他最怕熱了,不要用火燒他,我求求你們了!」

  「爹,我錯了,你放了他,我求你放了他……」

  火把圍成了一個圈,村民們冷漠的臉在火光下宛如惡鬼。

  火燒了很久很久,久到阿則眼裡一絲生機也沒有,他的魂已經隨小奚去了。

  「小奚不喜歡夏天,他最怕熱了……小奚,我來陪你。」

  老人顫巍地跪到地上,憤怒、懊悔、恨、厭、心痛,他用布滿皺紋的手指生生摳下了阿則的雙眼。

  「兒,你別怪我,就算到了下面,我也不能讓你們苟且在一起!」

  「爹送你一程。」

  老人把阿則淹死在了臭水裡。

  他們一水一火,一南一北,他們到了下面,也不相見。

  ……

  ……

  三十年後,張家爺爺抱著自己全家僅剩的一根獨苗苗跑進了山里。

  他的汗水滴在血紅的土地上,一陣陰風吹過,樹木野草沙沙作響。

  他敲響深山裡的房子大門,「瞎子!瞎子!你快開開門,我的孫子不行了!我可憐的孫兒啊!」

  瞎子打開了門,張爺爺趕緊把懷裡捂得嚴嚴實實地孫子塞過去,自己跪在地上哐哐磕頭。

  「你救救我孫兒!我全家就剩這麼一個孩子了!你救救他!你讓我的命換他的命都行啊!」

  瞎子摸了下孩子滾燙的臉,嘆了口氣,「你起來,你就是磕破了頭也沒用,我早說過了,你這孩子留不住。」

  張爺爺頓時老淚縱橫,「你救救他,我張家就這一個孩子了啊……」

  瞎子想起老頭慘死的兩個兒子兒媳,又長嘆了口氣,他抱著孩子轉身進屋,腳步飛快,一點也不像瞎子。

  「是還有個辦法,就看你願不願意了。」

  張爺爺大喜過望,擦著眼淚跟進去,一口道:「願意!只要能救我的孫兒,怎麼都願意!」

  瞎子解開孩子的包被和衣服,摸孩子鼓的滾圓的肚子。

  「你這孫兒,八字太淺了,他前世恐怕有未完成的心愿,他急著下去呢!下面有鬼等他!拽著他!」

  「你要留他,只能冥婚。」

  「我給他找個八字相合的,能壓得住下面那隻鬼的,你孫兒就能活了,但是切記切記,下面的鬼脾氣不好,結了冥婚,就是它的人了,一輩子不能結婚生子,否則,他會被拖入地獄。」

  張爺爺一愣,山裡的陰風似乎更重了,他汗濕的後背激起密密麻麻的冷疙瘩,瞎子也不急,閉著眼等他開口。

  張爺爺一咬牙,「好!」

  活下來比什麼都強!

  只要能活下來!

  瞎子猛地睜開眼,他的眼睛只有眼白,沒有眼瞳,看著嚇人極了。

  「出去!我給他請冥婚!」

  張爺爺在外面等了一夜,早上時,瞎子臉色灰白的抱著孩子出來了,「去吧,今天就是個好日子,你回家擺酒席,給他們成親。」

  「這是那位的八字姓名,家裡供上一牌位,再打一個小的,不用挑木材,掛在孩子脖子上,任何時候都不能取。」

  張爺爺小心翼翼地接過高燒已經退去的孫兒,「洗澡也不能取?木材沾水會發霉啊。」

  瞎子擺了擺手,「照做就是,一定要記得我說的話,你回吧,我要歇下了。」

  張爺爺趕緊跟瞎子道謝,抓緊時間抱著孫兒下山辦婚事了。

  他張羅了一天,總算在天黑前把孫兒送入了洞房。他一個人守在外面,大紅喜燭將他的身影拉長投射在地上,張爺爺心裡不安,幾次三番地偷偷往房裡看。

  他孫兒太小了,還生著病,這一晚上身邊都沒人,他怕他孫兒直接死了。

  夜不知道什麼時候黑了,黑的不尋常,伸手不見五指,張爺爺抱著手臂,冷的發抖,渾身無力,他最後一次看屋裡,風輕輕地嗚一聲,喜燭滅了。

  張爺爺靠著土牆睡著了。

  等他天亮後醒過來,著急地跑進屋裡,驚喜地發現孫兒的臉紅潤健康,滾圓的肚子也沒了,他孫兒活下來了!

  張爺爺哭著跪在地上拜了一圈神鬼菩薩,對著請回來的牌位磕了又磕,喜極而泣。

  「孩兒啊,爺爺給你取名字好不好?」

  孫兒回到人間了,可以取名字了。

  張爺爺想到自己慘死的兒子兒媳們,含著淚抱起孫兒,「溪河,好不好,爺爺希望你的生命就像溪水河流一樣,川流不息,綿延千里。」

  張爺爺把一個小小的牌子掛到了溪河的脖子上。

  那塊牌子其貌不揚,似乎沒什麼值得注意的,但只要拿起來細看,就會發現,那是塊牌位。

  張爺爺打了兩斤酒,帶著去山上謝瞎子,可瞎子沒開門,家裡好像沒人。張爺爺把酒放在了門口,下山了。

  三天後,村長找到地里幹活的張爺爺,「老瞎子死了,屍體都臭了,你帶著溪河去看看吧。」

  張爺爺如遭雷擊,趕緊去看自己孫兒,看他還安穩地睡在樹下陰涼地,鬆了口氣,他換了溪河脖子上毛躁地細繩,用一根新的粗繩子,綁住牌位,又狠狠打了三個死結。

  張爺爺一開始是心裡還存著僥倖心理的,但老瞎子一死,他再也不敢了。

  溪河是鬼的人,這輩子都不能結婚生子!

  張爺爺生怕自己家這獨苗苗最後還是早死,溪河剛剛學會說話,他就一遍又一遍地跟溪河說牌位不能取,說上面的名字是他地下的丈夫。

  說了幾千遍幾萬遍。

  於是在溪河還很小的時候,他就知道了自己的不同。

  他有個鬼丈夫。

  他要尊敬它,愛它,信任它,永不背叛它。

  小溪河記得牢牢的。

  哪怕被其他孩子唱順口溜,也從沒丟掉過牌位。

  「溪河溪河,神經病,不說話呀也不哭,抱著塊令牌喊老公,老師來,叫家長,來了個老頭沒牙齒,原來一個痴,一個傻,一窩子神經病哈哈哈哈哈哈。」

  五六個小男孩一邊大聲的唱順口溜一邊哈哈大笑,小溪河背著書包走在前面。

  陰寒的冷風吹過,溪河的小手捂住領口,他怕風吹冷了他的『丈夫』。

  「如果你會說話就好了,我想你做我的朋友。」

  順口溜在夕陽下唱了很多個四季,溪河的這個願望始終沒有變。

  他想有個陪他一起玩的朋友。

  第27章

  鬼老公02

  溪河是個很懂事的孩子, 他孝敬爺爺,熱愛學習,被同學欺負的事他從來沒跟爺爺和老師們說過, 他也學會了如何『交朋友』。

  同學不和他玩, 他就和他的鬼丈夫說話。

  如果有風吹過, 那就是它在回應他。

  「今天是陰天,我喜歡陰天,你呢?」

  陰風徐徐地吹動他的頭髮。

  溪河笑起來, 「我們玩捉迷藏好不好?我藏起來, 你要是抓到了我,就吹動樹葉,我就知道是你贏啦。」

  這是溪河最喜歡, 也最玩不膩的遊戲,當然, 也是從沒贏過的遊戲。

  溪河快樂的笑聲傳了很遠很遠,這是他生命的小溪流里, 難得的童趣。

  上了初中後, 溪河被孤立的更厲害了,同學們都用異樣的眼神看他, 私下裡說他腦子不正常,自言自語,不知道在跟誰說話,很可怕, 瘋子……

  溪河越加屏蔽了自己和外界的聯繫,他活在自己的世界裡,只要捂住耳朵,他就是無憂無慮的。

  但他捂住耳朵的手被強硬地拽下了, 老師叫了他的家長。

  溪河有些無措,試圖向老師求情,他爺爺的歲數已經很大了,他不想讓爺爺受累。

  老師態度堅定,透著厭惡,「我要跟你的家長談談,你知道你現在的行為嚴重影響了班級里的同學嗎?你脖子上戴的東西趕緊取了!現在是新時代新社會,你戴個這個像什麼樣子?!」

  溪河眼神茫然,他影響了同學嗎?

  他並不知道。

  張爺爺被請到了學校,溪河像做錯事的孩子一樣站在辦公室門口,聽著老師嚴厲地指責他。

  爺爺耳朵聾了,眼睛花了,話也說不清,只能一個勁佝僂著背表達歉意,只有在老師提到要把溪河脖子上的牌位取下來的時候,爺爺激動地搖頭。

  「不,不行,絕對不行……老師,這個真的不行……」

  老師重重放下茶杯,口不擇言道:「不行什麼不行?!他難道是死的?晦不晦氣啊?我班裡的同學都找過我幾次了,他不能戴那個東西!」

  爺爺渾濁的眼神沉默地看著老師,老師莫名地退縮了一下,緊緊皺著眉,「必須摘了,本來校規就不允許戴首飾,他還戴那種東西,如果不摘,那就停課一星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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