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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番變故來得太突然,全程不超過兩分鐘,周圍同學全都處於目瞪口呆的震驚之中,還沒反應過來。

  幾秒後,有人急匆匆跑向了老師的辦公室,有人上前查看周啟召的狀況,也有人掏出手機打120急救。現場一片混亂。

  而始作俑者蘇澤歲不知從哪個樓道口溜走了,再看不到身影。也沒人有膽子去追他。

  此時恰值市一中報名入校時期,學校寬大的大門還沒關閉,門衛昏昏欲睡,沒注意到一個手中染血的少年逆著人流的方向跑了出去。

  其實蘇澤歲已經沒有力氣了,持續多日的高燒吸乾了他的全部精力。打完人,身體早已在超負荷地生理性發抖了。

  但他還在軟著腿往前跑。

  ……忙一點。讓身體再忙一點,大腦就沒法運作了。

  現在四周的環境還不夠安全,他還不能去想那些記憶。那些回憶太多太沉重了,需要很長很穩定的時間,才能被放出來。

  「滴——」

  隨著一道刺耳的鳴笛聲,蘇澤歲這才發現,他早已跑到了馬路中央,而對面正亮著晃眼的紅燈。

  因為他的闖紅燈,道路交通被破壞,許多車輛緊急剎停。一陣陣控訴的鳴笛聲敲擊著他的耳膜,仿若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蘇澤歲崩潰地抱住腦袋,嗚咽著蹲了下來。

  蘇澤歲記不太清後面具體發生了什麼了。

  隱隱約約的,好像有好心的司機下了車,詢問他怎麼了,需不需要去醫院。

  然後,他張了張唇,毫無防備地上了對方的車,車輛一路行駛,中途還掉頭過幾次。

  司機叨叨絮絮的話一直響在他耳邊,而他恍若失了神志,像個瘋子一般,只是在喃喃地重複「回家」。

  最後,兜兜轉轉好多圈,不知自己又說了什麼,不知怎麼通過的門衛。反正,他回了家。

  連句「謝謝」都沒精力說,他跑到熟悉的主臥里,拉緊透光性很好的窗簾,鑽進半封閉的大型金絲籠里。

  緊緊抱住了身旁毛茸茸的玩偶後,他閉上了眼眸,兩行冰冷的清冷終於流了下來。

  身體放鬆下來,被他強行壓了這麼久的回憶就像彈簧一樣,又用力反彈了上來,要侵蝕他的每一根神經,將他拖入情緒的深淵。

  這一次,蘇澤歲沒有再抗拒。

  ……

  故事的開端,是秋冬交季的某一天,落葉枯黃,寒風瑟瑟,吹到人身上,惹人無端蒼涼。

  那時的蘇澤歲剛十五歲,進入了高一學段,學業緊張。明明是奮鬥向上的大好日子,但一向乖巧的他卻很抗拒上學。

  他選科選的文科,成績一般,在班裡存在感很低,再加上性格靦腆,不太會說話,自開學以來沒有交到任何朋友。

  不過他習慣了獨來獨往,倒也不會因為這點而討厭上學。

  一切都源於某個意外。

  他意外撞見了班上另外兩位男同學在樓梯轉角里親吻、亂摸,關係匪淺。

  在他原來那個世界裡,同性戀還不被大眾所普遍接受,若是讓雙方父母知道了,恐怕要大鬧學校。這就相當於,他撞破的,其實是一個醜聞,甚至於那兩人的把柄。

  於是,他很快便遭受了瘋狂的報復。

  那兩人家境不錯,在班裡有自己的小團體,也有自己的傲氣,低聲下氣求少年不要說出去是不可能的。因而,他們採取了更極端的方式,讓少年「閉嘴」。

  他們用語言打壓他、攻擊他,對他冷笑,說他廢物,能見到自己都是福分……見沒人給少年撐腰,蘇澤歲自己也不反抗,就更加肆無忌憚,時常動手動腳。

  最過分的一次,他們把蘇澤歲騙到了沒有監控的體育館,把一保溫杯的開水都倒在了他胳膊上,留下了永遠去不掉的傷疤。

  蘇澤歲記得那個帶頭欺凌他的人,家境富裕,為人囂張跋扈。是在樓梯轉角亂搞的人,是說他垃圾的人,是拿開水潑他的人。

  那個人,叫作周啟召。

  在那之後,蘇澤歲身上各個地方常出現青紫與傷痕。長期的PUA讓他性格更為內向與偏激,風聲鶴唳,一點兒風吹草動,都能讓他怕到發抖。

  班裡同學看他一驚一乍的樣子,宛若看智障,漸漸不約而同地孤立了他。而他自己也愈發不敢說出那段隱秘的地下戀,生怕招致更瘋狂的報復。

  屋漏偏逢連夜雨。

  那時,蘇澤歲胳膊剛燙傷沒多久,醫生又告訴他,哥哥的癌症病情進一步惡化了,急需一筆手術費,讓他借錢也好,籌款也罷,儘快湊齊。不然哥哥就要沒命了。

  蘇澤歲蜷縮著身體,在房間的角落裡獨自哭了很久。

  他從小父母雙亡,和哥哥相依為命,一直住在這個破舊的小房子了。記得小時候,他們雖然窮,但卻過得很幸福。

  每月一號,哥哥都會從花店裡買一支花,告訴他,要像愛花一樣熱愛生活。

  後來,哥哥被診斷出了癌症晚期,他的人生也就此蒙上了一層黑霧……

  哭完之後,蘇澤歲不得不強忍心臟的抽痛,去外面找收未成年的零工。

  那段時間裡,他白天忍受心理和身體的雙重折磨,晚上就拖著木然的肢體,像個發條即將耗盡的木偶,去打零工賺錢。

  可身上再痛再難受,他也不捨得給自己買一點兒藥膏,生怕就恰恰少了這一份錢,導致哥哥沒有被救回來。

  他也沒有告訴哥哥自己遭遇的一切,怕對方難過,怕對方氣急攻心,情況進一步變差。

  他不想上學了,他想輟學去外面打工,賺更多的錢。

  後來,蘇銘宇發現了弟弟的異常,給他買了藥膏,又笑著給了他巧克力,讓他和班上同學好好相處。

  雖然後面結果也並不理想。

  真正的轉機還是在一個月後。

  記得那天是個秋冬季里罕見的艷陽天。

  蘇澤歲好久沒見過那麼耀眼的陽光了,視線忍不住地飄到了窗外,長睫低垂,眼眸一轉不轉地發著呆,享受著黑暗生命中的難得悠閒。

  只有在課堂上,他才不用擔心會被一群人圍起來,不用害怕不知什麼時候會落到身上的拳頭和巴掌。

  班主任在台上慷慨激昂地說著話,底下的同學有寫作業的,有竊竊私語的,有躲在書後打鬧的,幾乎沒人聽班主任說話。

  因為他說的,是一個慈善計劃。說是有大佬會資助他們學校的貧困生讀書,讓他們有需要就報名……

  幾日後,貧困生蘇澤歲不抱期待地呈交了登記表,卻出乎意料地很快便得到了消息。

  得到消息的那天恰好是霜降,天氣很冷,他搓著手,背著小升初時買的舊書包,往家裡跑去。

  今天他沒有被人堵住,他要快點做飯,給醫院裡的哥哥送去,然後去破敗小街上的某個家餐館打零工。

  剛跑到家門口,他就看到了一個模樣憨厚的陌生叔叔。

  陌生叔叔慈祥地笑著,說自己是來了解他情況的管家,讓他不要緊張,實話實說就行。

  管家叔叔逛了逛他寒酸的小家,又問了幾個問題。確認了他填寫的信息屬實後,就告訴他,「顧先生」願意資助他到大學畢業。

  但那時候的蘇澤歲已經很不想上學了,憋了很久,才在管家叔叔即將離開時,很小心翼翼地問對方,可以把資助他的錢給他哥哥治病嗎,他以後一定會還的。

  聽著蘇澤歲的話,管家皺緊眉頭,面露難色。

  面前的小少年衣服陳舊,因為長期營養不良而偏瘦,但長相漂亮,也別是那雙眼眸,澄淨透亮,像天上的星星。雖不懂規矩,卻實在讓人不忍苛責。

  見管家叔叔閃爍其詞,只是說要回去再詢問一下顧先生,蘇澤歲就知道了,那是委婉的拒絕。

  但對於哥哥的事,哪怕只有一絲渺茫的希望,他也要努力爭取。

  由於顧先生人在國外,而蘇澤歲又不會翻牆用國外社交軟體,只能一筆一划、工工整整寫了一封很長很長的信,向對方說明了自己家的情況,還表示自己以後賺了錢一定會連本帶息地加倍還給他的……

  管家叔叔走後,蘇澤歲又開始後悔,不該寫那麼長的,顧先生肯定很忙,壓根沒時間看他寫的長篇大論;也不該說以後賺錢再還的,聽上去像是空頭支票,該表示自己現在就出去打工還的……

  才15歲的他,心思敏感得可怕。

  但僅僅一個星期後,管家叔叔就又找到了他。

  管家負責代理處理顧先生在國內的事務,在兩國之間來回飛是日常。

  此次回來,他順便將兩張卡帶給了少年。

  其中一張,是蘇澤歲的資助卡,在未來每月一號和十五號,顧先生都會跨洋轉帳給他;而另一張,則是醫療副卡,將承擔未來他哥哥的所有醫療費。

  除了兩張卡外,管家叔叔還給了他一封回信。

  拆開信封,信紙上簡簡單單地寫著一行字——「你很好,堅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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