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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妨!」藺稷看出他的擔憂,「本來我就打算讓你恢復身份的。好好的一個人,總沒有戴著面具過一輩子的道理,以後在朝中行走也多有不便。」

  承明聞言有些詫異。

  「另外朕想問問你,恢復身份可要將姓名恢復了?」藺稷這會笑了笑道,「我知道「承明」二字對你的意義,不抹去它,留著就當你的字。」

  承明聞後頭話,心中感念,卻還是搖頭道,「臣和他父子緣分已盡,何昭也早已身死,不必恢復姓名了。」

  「那賜個姓給你!」藺稷示意他近身,以指在案上書寫。

  承明見之,是個「藺」字,如今天家姓氏,趕忙推拒,道是不敢承恩。

  「怎麼,你都敢向殿下直接要求賜名,這會朕主動賜個姓給你,你便又不要了?」藺稷佯怒,「可見在你心裡,朕是比不上殿下。」

  承明觀他神色,平和回話,「臣不是這個意思,只是臣功淺勞低,若得陛下這般厚愛,怕朝中非議。」

  「益州之戰你送出的城防圖,揚州攻城你作的先鋒,交州那處是你身先士卒入城談判,方讓他們不戰而降。前後未及三年,已經是尋常將士一生都無法企及的功勞了。」藺稷目光望向內寢,話語放低了些,「賜你姓氏,也方便你在朝中行走,讓旁人少議論你之過往。」

  承明反應過來,他與天子的關係當密於與殿下的關係,方可保全彼此。

  否則,莫說他掩藏於心中那點心思,便是明面人都能看清的他與殿下姑表兄妹這重親緣,足矣讓某些有心之人作文章。

  「如此,臣便卻之不恭了。」

  「這才對。」藺稷沖他點點頭,示意他用茶。

  承明卻未再落座,躬身告辭。

  「等等!」藺稷喚住他,「你——」

  分明是你來求見,卻未說一言。

  「臣無事了。」承明恭敬行禮辭身,連餘光都未再落於旁處。

  說與不說,並無太多區別,他需要的是自控。

  *

  隋棠本在裝睡中,然房門未關,便多少聽得外頭聲音。一個是她夫君,一個是她老師,她自然都關心,側耳聽了一回,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只想催自己再睡會,莫理會那小肚雞腸的人。

  然杏眼轉過一圈,便見得窗下牆邊掛著一副畫。

  細看,是一面旗幟。

  旗幟。

  記憶回到昏迷前的那個夜晚,許是她今生做的最勇敢的一件事了。她起身下榻,禁止了蘭心一眾侍者見她醒來的驚呼,來到窗前看那面旗。

  旗身主圖是一碧水波,水克火,新朝為水德,應該的。旗面的四周紋絡……她輕撫的素指怔而顫抖。

  竟是繁複的甘棠花。

  甘棠花形小而量多,密密麻麻簇擁,可成大朵鮮花百媚千嬌,也可成擎天巨傘為人遮陽。

  「這花,名副其實,像你。」藺稷入內,便見雨過天晴的好模樣。

  隋棠不理他。

  藺稷一時不曾意識到,只派人傳醫官過來給她診脈。董真一行原在在偏殿輪值,來得很快,望聞問切下來,道是已經無礙,後續稍作修養便可。

  隋棠與她閒聊了一會,趁著藺稷去給她晾藥的功夫,問過他身子情況,畢竟他也淋了一夜雨,待得了董真「一切安好」的回應後,把心剛回肚裡。然直待屋中人散,藺稷餵藥給她,她還是懶得理會。

  「病了一場,怎還愈發回去、這般怕喝藥了?都不燙了,我給你試過了。」藺稷餵了半晌,見人一副冰冷神色,不知何處開罪她,遂當她面又用了半勺,「都涼了,快,給你備著蜜餞呢。」

  「誰讓你瞎喝藥的!」隋棠愣了一下,忍不住斥他。

  「到底怎麼了,醒來這樣大的氣性?」藺稷見她開口,呼出一口氣。

  隋棠哼了一聲,側過頭又不理他。

  「你、有話好好說,否則我……」

  否則他又能怎麼辦呢?

  藺稷蹙了蹙眉,低聲下氣道,「阿粼——」

  「否則陛下就要生氣了是不是?生氣了便不立妾為後,對不對?」隋棠挪身更遠些,雲袖從他膝下抽出,偏著頭努力壓住上揚的嘴角。

  「我——」藺稷回過神來,「你早醒了?那你不睜眼,還嚇我!」

  「我可沒嚇你,正要睜眼,是你自個出去了。」隋棠胡說八道壓住對方氣焰,「你瞧瞧你出去做的好事,老師願意得我賜名,不願承你賜姓,你還比較上了!有你那樣吃醋的嗎?」

  藺稷聞言丟了藥盞,懶得再喂,扶額緩了會,上下打量面前婦人,「你惱我說不立後是你在吃味,那聞我後頭吃醋後就該歡喜才對,你……」

  女人心,海底針。

  隋棠努力撐住氣勢,捧來藥盞「咕咚」「咕咚」喝下,四下尋不到帕子,扯來對方的袖角拭唇。

  越拭頭埋得越低,最後幾乎憋不住笑要卷到他廣袖中去,被他生生捏住下頜,將一張杏眼眨巴的面龐抬了起來。

  「你本事是愈發大了,都學會先發制人,把這招數都用到我身上來了。」藺稷盯著她眼睛,「我許你回洛陽,誰許你作這樣危險的事了?」

  從接到鄭熙傳信的那一刻,說不氣惱是假的,他又急又氣偏又不能發作。

  隋棠不笑也不拿喬了,人安靜下來,輕輕蹭著他五指,往前挪過,整張臉便都溫順貼在他掌心。她不說一句話,只一點點靠近他。

  他不必再移動,只一低頭,便親到她額角。

  日影偏轉,已是傍晚時分,她從他懷中退身,乃想起一件極重要的事,「你讓人備車,送我去姜府。」

  「要見姜令君?」

  隋棠頷首,眉宇間帶著兩分急切,「他可安好?他有沒有……」

  「他很好,也想見你。」藺稷傳人入內,給隋棠更衣理妝,又派人去尚書台請姜灝。

  未幾姜灝過來,乃藺稷在內寢歇息,隋棠出來外殿獨自接見了他。

  距離朔康六年姜府一敘,已經七年過去。

  彼時士族的首領如今又添風霜,青絲夾白髮;懵懂的小公主也即將成為主見有成的皇后。

  歲月無情又慈悲,平靜流逝,只在每個人的身上或好或壞刻下痕跡。

  此間兩人,當屬幸運的。

  隋棠始終記得那一年正月,她和藺稷彼此動了心,然於她,親緣依舊勝過他。她彷徨不知前路該如何走,入府向名滿天下的大儒請教。

  她和姜灝,原是一樣的處境,心向齊而又痛齊不爭。

  姜灝說了很多話,講了很多事,她慢慢悟透。

  走實當下路,不負歲月。

  這些年,便當真不負己也未負他人,更未負歲月。

  但姜灝話到最後,有一句讓她驚心。

  他說,「臣與司空,共匡天下,身可獻黎民。自然,臣有祖訓,世代效忠大齊。若真有那一日,臣也已經無愧天下,屆時且讓魂魄歸齊,亦全宗祖之訓。」

  而她,清楚記得,藺稷和她說過,前世他滅齊立國,姜灝未再與他同行,乃自戕殉道。

  夕陽落下去,殿宇銅鶴台上部分燈盞被點起,映出分席對坐的二人身影。許是殿中布置古樸,昏黃燈光中,狹長影子竟不顯淒清,反而多出一抹孤直的韌性。

  隋棠看向面前尊者,半晌正欲起身向他道謝,卻被他搶先一步。

  姜灝伏跪於地,向她行了一個君臣大禮。

  「令君!」隋棠趕忙起來扶他,被他阻止。

  「臣是特地等著殿下甦醒,來拜謝殿下的。當年是臣引導殿

  下,如今是殿下點化了臣。讓臣終於不再於家族訓誡和自身擇選中彷徨,殿下比臣有膽量。」

  「二則,臣是來向殿下辭行的。」姜灝輕輕呼了口氣,眼角細紋舒展,面上眼中帶著難得的欣慰和輕鬆,「臣已過天命,出仕三十四載,歷兩國三朝,大半生年歲都奉獻給了家國黎民,如今世有新主,途有新道,也算不負此生了。來日歲月悠悠,臣想偷個懶,寄情山水,過兩日閒雲野鶴的日子。」

  隋棠多有不舍,張口卻不得言。

  「殿下莫怕,承明尚在,尚書台八位侍郎也都是臣的心腹子弟,朝中也有部分臣子出自臣的門下,都可為你所用。他日您與陛下若有需,若有萬一,可以急召臣回來。」

  隋棠有千言萬語在唇口,聞話至此,便都咽了下去。相比前世,這已經很好,至少又多一人活下來。

  「令君好走。」她亦兩手疊合,恭敬向他叩首拜謝。

  這年八月,經太僕令占卜,則八月廿二為上上吉日,新帝登基。同日,亦設封后大典。

  一切禮儀皆按典可循,並無精簡也非奢隆。若說有何不同,以至於後來被世人常論於口中的,大概便是封后大典上,原該在申時一刻從轎輦出來,徒步走向明堂高台祭祀的皇后,遲遲未出轎輦。

  因為她不曾著履。

  來時於殿中更衣理妝,滿殿掌事侍者便極荒唐地說尋不到她的鳳頭履,後來又說乃少府送錯了地方,送去陛下的清涼台了。而時辰緊迫,陛下著人帶去明堂,稍後在那處偏殿換上便可。< ="<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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