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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若是捨不得,又為何在此時過來找他呢?

  騙子,都是騙子!

  洛之淮輕輕笑著,眸光暗了又暗,垂眼看了看宣陽夾在自己碗中的飯菜,許久,慢慢拿起筷子吃了一口。

  很咸。

  鹹得像他某一次,趁她熟睡時,親吻她的眼淚的味道。

  好咸啊,皇姐。

  洛之淮苦澀地笑起來,冷漠的眸光強壓著眼中翻湧的痴纏。

  宣陽的廚藝已經有長進了,她幾乎不會再犯放錯調料的錯誤了,可是皇姐,你為什麼故意放了這麼多鹽,是在等著我口渴嗎?

  洛之淮的目光慢慢落在桌上的酒壺上。

  “皇姐……”洛之淮把筷子探到菜上,第一次如何都夾不起這菜,幾番嘗試,方才將菜夾到宣陽碗中。

  “皇姐,你也吃。”

  他緊盯著她,見她果真沒有一絲猶豫,心中不由得發笑。

  菜里沒有東西,東西在酒里。她不愛喝溫酒,所以可以推辭開來。

  “這是剛溫好的酒,陛下嘗嘗吧。”宣陽輕笑起來,白皙的手緩緩拎起酒壺,方為洛之淮添置了一半的酒,便被一雙大手緊緊攥住手腕。

  “皇姐何故這樣急著讓我喝酒。”洛之淮低低笑了一聲,“你我之間許久未曾這樣親密,不若邊喝邊聊,也省得乏味。”

  “可……”宣陽猶豫一瞬,抬眼對上洛之淮陰鬱死寂的目光,許久,溫和一笑,“陛下所言極是,只可惜宣陽久居深宮,所見所聞日復一日,並無半點新意,又哪有值得同陛下說的事情呢。”

  “皇姐說笑了,皇姐的一切我皆覺得有趣,我所思所想不過是希望皇姐能多同我說一句話罷了。”洛之淮的聲音難得輕緩下來,“都說了邊喝邊聊,皇姐不說,只怕我食不下咽,索然無味。”

  “那你想聽什麼呢?”宣陽話落,洛之淮眼睛輕微眯起,“就說些你我之間能夠追憶的事吧。”

  能夠追憶的事?

  宣陽聞聲愣住,她與洛之淮間大多是虛與委蛇,真正值得懷念的不過是二人的初遇,以為是值得慶幸的相逢,到最後卻是一切惡果的開端。

  那算值得懷念的嗎?對於洛之淮而言,應當算吧,對於她呢?宣陽愣怔一瞬,少傾,還是抿唇笑了笑。

  “之淮,我還記得第一次見到你,那時候你就跪在草叢中,身邊的太監對你羞辱責罵,你不敢抬頭,直到我走過去,才看見你倒在地上,看著我的眼睛濕漉漉的,讓我一瞬間就記住了你。”

  洛之淮一邊聽著,一邊慢慢點頭。

  “我記得。”

  酒壺被男子的大手拿起,酒水落於杯中,宣陽緊緊盯著,指尖微微發冷。

  “於是在那次之後,我就找人打探你的背景,那時我才知道,我原是有個弟弟的,他吃了很多苦,我要助他,護他,救他。”

  第一杯酒落入男子口中,宣陽的聲音滿是顫抖。

  “可是皇弟啊。”宣陽看著第二杯酒倒下,苦澀地笑了起來,“我後來才明白,有些人本就是救不回來的,是無論如何,都要去放棄的。”

  “比如呢?”洛之淮張口接了下去,一雙鳳眸渾濁疲憊,定定看著宣陽。

  “比如此刻。”宣陽艱難地笑了一瞬,“比如,你我之間——”

  聲落,是酒壺輕觸杯壁的聲音,洛之淮的手頓住,半晌,唇角勾起嘲諷的笑意。

  “皇姐終究是不似以前那般天真了。”洛之淮歪頭對著宣陽笑,聲音溫柔繾綣,卻又隱隱藏著陰冷,“皇姐說得口渴了,陪我喝一杯吧。”

  酒杯遞來,其中的酒水蕩漾一瞬,在二人平靜的倒影中激起片片漣漪。

  洛之淮一瞬不瞬地盯著宣陽,指尖緊緊捏著酒杯,一雙鳳眸中滿是殷切的笑意。

  “皇姐,請——”

  毒蛇般陰寒的聲音響起,宣陽的額滲出汗珠,抬眼打量洛之淮半晌,對上那笑,身形頓時一怔,少傾,遲疑地抬手接過酒杯,指尖克制不住地抖。

  “皇姐不要怕,我們一起喝,好不好?”洛之淮笑著,宣陽的眼圈微微泛紅,面上卻仍舊在笑。

  “好——”

  聲落,見著洛之淮抬頭飲下,宣陽的目光垂落,靜盯著杯中倒影半晌,緩緩抬手,將酒杯靠至唇邊。

  她分明是害怕的,她的指尖在抖,她的眼睛紅得那樣明顯。

  他的皇姐要哭了。

  洛之淮靜靜想著,他多希望他能帶著她一起死,讓她與自己生死與共,生生世世糾纏下一起。

  可是他做不到啊,他毫無意識地捏住那酒杯,手中暗暗發緊。

  “罷了。”

  “罷了……”洛之淮低聲念著,“這樣太無趣了……”

  宣陽愣住,見洛之淮痴痴笑了起來,垂眼,雙目通紅地望向她,笑容純良又殘忍。

  “皇姐……”他指了指自己,咧嘴笑著,聲音沙啞,“記住這張臉,記住我……”

  洛之淮的聲音急促地喘息著,腹中絞痛翻湧,宛如要將人生生割開,他死死攥著宣陽的手,雙目赤紅地盯著她,狠厲的眼中充斥著掙扎,薄唇一張一合,聲音輕重不一。

  “皇姐……皇姐……”

  他張口,大股大股的血湧出,他奮力地抬頭盯著宣陽因害怕而落下的淚,嘴唇勾起,笑得心滿意足。

  “皇姐……”見著洛之淮有話要說,宣陽顫抖著靠過去,俯耳在他唇側,卻在靠至時感受到冰冷的柔軟貼在臉頰一瞬,轉頭,她錯愕地望著他,卻正對上他惡劣殘忍的笑。

  “皇姐,是你殺了我。”他滿口鮮血地望著她,“看清楚!是你,親手殺了自己的弟弟!”

  漆黑的瞳孔放得極大,那笑容如貪婪的惡鬼,猖狂且惡劣至極。

  “你忘不了我了,你這一輩子,都忘不了我了!”洛之淮的用最後的力氣遏制住面前女子的下顎,神情興奮地咯咯笑著,“看看這張滿是鮮血的臉,這是你的傑作,皇姐,你往後一生,永遠都要記得這幅場景!記得我!”

  皇姐,你再也走不出去了。

  你會永遠活在今日的陰影下,你會永遠記得我。

  我們終於,此生都無法割離了。

  洛之淮朗聲笑著,宣陽抖如篩糠,眼圈紅了又紅,卻是始終不曾尖叫逃離一瞬,只閉目忍受著諷刺,直到耳邊的聲音逐漸消失,膝上,落下一具冰冷而沉重的身體。

  她很久才睜開眼。

  四下一片寂靜,唯有殿外傳來的逃竄哭嚎聲。

  好冷。

  宣陽茫然地眨了下眼,一滴淚瞬間砸落在男子冰冷的臉上,她不肯低頭去看他閉眼的樣子,只定定望著黑洞洞的大門,直到雙膝酸麻,才遲緩地站起身,一步步走向牆上掛著的佩劍。

  長劍折射出寒光,摩擦聲在靜謐的殿中顯得森然可怖。

  不曾再落下一滴淚,她手起刀落,由著那頭顱滾落,隨後扔下劍,木然地走向大門。

  大門推開,呼嘯的風席捲而來,火紅的楓葉迎風飛舞,宣陽安靜地站在殿門處,對上紫衣驚詫的目光,平靜無波道:“陛下駕崩,取玉璽,備喪衣,開城門。”

  “……是。”紫衣愣怔一瞬,隨即快步跑走,邊跑邊喊。

  越來越多逃竄的婢子停住腳步,公主殿外的哭聲一瞬間止住,取而代之的是無盡的歡呼。

  一片喜悅聲中,唯有宣陽麻木地站著,少傾,垂眼看了看自己的掌心,那掌心還藏留著酒杯上的餘溫。

  她何嘗不知道洛之淮多疑敏銳,酒中下毒根本無法欺瞞他。

  可她在賭,賭他行至絕路,與其死在別人手裡,會甘願死在她手裡。

  賭他於心不忍,不會讓她陪著去死。

  她在賭,他愛她。

  顏卿嵐說得一點都不錯,所謂情愛,就是一把利刃,她從來沒覺得一杯毒酒能殺了他,她用來殺他的,是他自卑又瘋魔的愛。

  兵馬聲在遠處響起,悠長肅殺的號角聲傳遍京都。

  城門出,軍隊停駐,江月持韁立於車前,身後的奢華香車內,沈銀粟垂目靜坐,身前是燃著的香爐,身下是柔軟厚重的狐毯。

  “郡主殿下,你我這賭約,看樣子是你輸了呢。”

  江月的聲音傳來,沈銀粟垂下的眼帘輕微掀起,聲音無奈又厭倦。

  “江月,凡事不要高興得太早,乾坤未定,皆有轉機。”

  “殿下以為這轉機回是什麼?”江月揚聲問到,沈銀粟聞聲漠然地搖了搖頭,不等江月再問,只聽城門出傳來官兵聲嘶力竭地高喊。

  “長公主到——開城門——”< ="<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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