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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時候了。

  他緊緊握著袖中的匕首,帶上濕漉漉的斗笠,抬手推門,徑直邁向馬廄。

  牆下的腳步瞬間雜亂起來,唐辭佑恍若未聞般地走進巷後,只待一個回身,瞬間策馬衝出,在混沌的夜色中向著西邊狂奔而去。

  豆大的雨粒砸在臉上,寬大的袖口灌滿風雨,唐辭佑的一張臉白得可怕,額間硃砂如燃燒的烈火,灼燒開一切未知的暗色。

  胸腔的呼吸逐漸炙熱,濃重的鐵鏽味在嗓中漫開,唐辭佑毫無血色的唇上呼出一團團白起,鴉黑的睫羽上掛滿寒涼的水珠。

  他的心臟從未這樣劇烈的跳動過,他開始莫名的期待著那黑暗的盡頭,或許破開濃雲,就可以見到他朝思暮想的面孔。

  身後的馬蹄聲越來越多,越來越重,唐辭佑抽出長劍,寒光凜冽,撕裂開濃墨似的黑夜,數不清銳器交鋒在一處,林間刀光劍影,盡斷血肉。

  風雨悽然的夜裡,血腥瀰漫,誰也不知追逐了多久,只見遠處的地平線上透出一絲絲微弱的光亮,那一抹素色的衣衫隱沒在一處街巷中,雨水化開了綿延的血跡。

  “都給我找!好好找!陛下可說了,若有反抗,格殺勿論!”

  官兵的大喝聲響起,破廟內,唐辭佑靠至草垛後,素衣被血水沾濕,纖長的脖頸微微揚起,口中呼吸炙熱,雨水順著額角蜿蜒著向下。

  只要再拖上一拖,就足夠天照找到接應之人了,屆時洛子羨的人會護住他的家人,他便已再無後顧之憂。

  唐辭佑茫茫然地想著,略微抬眼,見面前神像盤於蓮花座上,爐內香火尚有半截,寒風掠過,香灰斷落,耳邊隱隱傳來婉轉的戲腔,不知是哪處梨園晝夜笙歌。

  他靜靜地聽著她們唱,聽他們唱那傳說中的神明,該是如何的舉世無雙,踏浪東海。

  神前香燃盡,最後一絲火星湮滅,唐辭佑似被驚醒似的回過神來,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定定望著那神像,良久,輕輕叩首,從容地聽著木門被推開的聲音。

  那腳步聲緩慢又沉重,行至他的身側,響起的聲音嘶啞中帶著顫抖。

  “唐辭佑……你……你可真是我的好兒子!”

  “父親?你怎麼來了?”唐辭佑一詫,回首,只見唐御史滿身狼狽地站在自己的身後,一雙眼怒目圓瞪,花白的鬍子不斷抖動著,“我怎麼來了?唐辭佑,你是我的兒子啊!我撫養你二十幾年,我能不了解你嗎!你跟我說說,你此次來碧落城到底是為了什麼!你究竟,又做了何等大逆不道之事!!”

  “我什麼都沒做。”

  “什麼都沒做?!”唐御史怒道,一把抓起唐辭佑,“你若什麼都沒做,那些官兵會滿城的抓你?!你若什麼都沒做,會連夜拋下父母出逃?!若非我早早看出你神色不對,是否要被你當那傻子一般戲弄!”

  唐御史的語調越說越高,一張臉漲得通紅,指尖對著唐辭佑指指點點,卻見那人垂首聽著,神色漠然,只在門外有腳步聲響起時才微微挪動下瞳孔,靜默地向外瞥去。

  “父親,外面這樣多的官兵,為何你能輕易進來。”淡漠的聲音落下,唐御史倏然一愣,未等回話,又聽唐辭佑靜靜道,“你能進來,是因為答應了他們會幫忙抓我回去吧。”

  “什麼叫抓你回去,是勸你啊,是勸你啊!”

  唐御史的聲音驟然一緊,一張老臉緊繃,垂首同唐辭佑一字一頓道,“佑兒啊,你聽爹說,你現在出去,無論做了什麼都好好請個罪,把一切罪責都推到天照身上,到時候啊,爹再去求陛下,讓他保住你的命,日後尋個機會,咱們再謀個小官,一樣能富貴……”

  唐御史絮絮說著,唐辭佑苦笑出聲,抬首,一雙眼緊緊盯著唐御史。

  “父親,在你眼裡,為官,斂財,就那麼重要嗎?”

  “你怎麼說話呢?什麼叫為官斂財?若沒有我斂財,你以為你這些年的吃穿用度憑什麼那麼好?沒有我斂財,你憑什麼當這個官!”

  唐御史的聲音陡然拔高,“唐辭佑,你以為我在官場這麼多年是為了誰啊,還不是為了你!”

  “唐辭佑,我是你的父親,我生你養你,給你最好的一切,沒有我,你連這條命的都沒有!”唐御史厲聲道,“我培養你讀書寫字,讓你博聞強識,是為了讓你考個功名,往後能富貴一生,不是讓你自以為是的忤逆我,做出大逆不道之舉的!”

  門外雨聲噼啪作響,唐御史的怒吼聲在廟中迴蕩,那隱隱約約的唱戲聲飄渺的傳出,鼓樂奏響,一片叫好聲。

  唐辭佑就在這叫好聲中站起了身。

  身後巨大的神像屹立,他就站在那投落的陰影下,眉間硃砂似血,漆黑的眼一眨不眨地看著面前蒼老的男子。

  “父親說的不錯,我的命是你的,我的一切都是你的,你給我吃穿用度,教我讀書識字。”唐辭佑苦笑了一聲,長睫遮掩之下,眼中終於露出一絲水光。

  “只是父親啊,我不明白,你既想讓我助紂為虐,當初又何故於讓我讀那聖賢書,讓我明事理,辯是非,知善惡!讓我親眼看著你草菅人命,讓我做違心之舉,讓我夾在對錯之間,夾在良心與親情之間!”

  唐辭佑低低笑起來,“父親,這麼多年,我其實羨慕極了葉景策,我羨慕他能坦坦蕩蕩的活著,能光明正大的走在街上,能行自己的道!”

  “你羨慕他?他有什麼可羨慕的?你看他,父母妹妹還不是都死了!無所謂什麼道不道,活著才是最重要的。”

  唐御史緊緊抓著唐辭佑的肩膀,目眥俱裂,“佑兒,聽爹的話,去磕頭,去請罪,你想想你弟弟,想想你二娘,他們對你多好啊,你就算是對爹再不滿,也不能害了他們的性命,是不是?”

  “父親放心,我不會害了他們的,也不會害了你。”唐辭佑悽然一笑,唐御史的身子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他看著往日裡沉默寡言的兒子倏然跪倒在自己腳邊,手上捧著一柄銀亮的匕首。

  “請父親賜孩兒一死,為朝廷立功!”

  男子的話語擲地有聲,唐御史的身子霎時僵住,那布滿皺紋的手不住顫抖著,渾濁的眼中蘊出淚光。

  “唐辭佑,你瘋了嗎?”唐御史聲音發顫,見唐辭佑笑得悲憤,“是啊父親,我早就瘋了,時至今日我絕不會再回頭,外面都是官兵,殺了我,你們就能活下去,你放心,你們後半生的安穩不會被打擾,你要的平安,榮華,一樣都不會少。”

  “唐辭佑,你是在逼我啊!你是在逼我啊!!!”唐御史嘶吼著,扶著唐辭佑的手臂慢慢躬身,“好孩子,你跟爹回去,回去之後爹再也不逼你了,你……你不是喜歡葉家那小丫頭嗎?你回去,爹答應你娶她了好不好?爹再也不為難你了。”

  “父親,小禾她已經死了。”唐辭佑的聲音很輕,語調平和得詭異,“您快殺了我吧,對準了心臟一刀下去,讓孩兒死得利落些。”

  “不行,不行,孩子你別說傻話,哪有爹殺兒子的啊,你的血肉都是爹給的,爹沒讓你死,你瞎做什麼主啊,咱們有什麼事回家再說,回家再說啊。”唐御史連連搖頭,拼勁全身力氣將唐辭佑向門外拽。

  門外的腳步聲紛亂沉重,想來已經被層層圍堵,暴雨聲中,那戲班子的鼓聲時急時緩,似是到了最激烈處,竟響起了一眾喝彩之聲。

  邁過門檻,雨絲被拔出的匕首斬斷。

  唐御史不等回頭,只覺手中一涼,有溫熱的掌握著他的手向後一帶,將那冰涼的銳器狠狠向後刺入,滾熱的液體瞬間奔湧出來,濺在腳邊,激起一灘灘血花。

  什麼?他做了什麼?

  唐御史的身子繃直,僵硬地回過頭,卻見唐辭佑把著他的手將那匕首沒入胸膛,衣襟之上,大片血跡暈開,他就站在他的面前,艱難地扯了扯嘴角,眼中落下一滴淚。

  “父親,這條命,孩兒終於能還給你了!”他張口,笑得很痛苦,“這一切,我都還給你!”

  聲落,那雙漂亮的眼睛終於再也笑不出來,他陡然倒落在地,在無數官兵的目光中,他被自己的父親親手殺死,銀亮的匕首深深刺入心口,鮮血一股一股地湧出,落在一灘灘雨水中,暈成片片鮮紅。

  雨水落在眼中,順著眼角向下流。

  他大口大口的呼吸著,耳邊滿是刺耳的嗡鳴聲,嘈雜的叫嚷聲中,他聽著那出戲唱到了盡頭,戲中那作為父親的男子痛苦著他剔骨而亡的孩子。

  是誰在哭?在哭什麼?

  唐辭佑茫然地想著,見他那父親跪在雨中望向他沉默地望著他,臉上不知是淚,還是雨水。

  一眾官兵的圍觀之下,那年邁的官員漲紅著臉,渾身都在顫抖,青筋爬上褶皺乾癟的臉,他挺著腰,說得義憤填膺。< ="<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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