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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染自然知道他指什麼。

  只是一想到方才他硬要餵自己吃下的東西,雙頰頃刻變得滾燙,紅得像要滴出血來。

  彼時情濃未曾覺出什麼,現下想來竟是羞愧萬分。

  再一看,那狐狸笑得花枝亂顫,顯然一副奸計得逞之狀。

  清染又羞又惱,順手抓過廚台上的木勺,便朝他肩頭砸去。

  文昀笑著接住,到底沒再逗她,重新燃了爐子,將那鍋粥又熱了一遍。

  窗外一片寧靜,連風聲都聽不見。

  清染還坐在廚台上,抱著雙膝,靜靜地聽著鍋碗碰撞的聲音,看著文昀將粥熱好,又盛到瓷碗中吹涼再遞給她。

  待兩人吃了粥,將廚房內的狼藉收拾好,再回到房中已是夜深。

  文昀擁著清染躺在床榻上,直接的屋內燭火格外明亮,隱約間似有暗香。

  不過一息功夫,便困意襲來,沉沉睡了過去。

  同樣沉睡中的清染卻忽然睜開眼來,眸光清澈,竟絲毫不見困意。

  她深深看了一眼躺下身側的男子,將搭在腰間的手挪開,輕手輕腳下床,披上外袍,推門隱入無邊夜色之中。

  *

  出了靜幽閣,天宮便是一番熱鬧的景象。

  宮闕之上掛滿了紅綢,如天際飄落的雲霞。負責掌燈的仙侍挑著彩燈穿梭於紅綢之間,行至檐下,再用汩汩靈力將其掛到鐵鉤上。

  紅綢被她們走動帶起的風鼓動,發出細微的簌簌聲。

  起落間,一座座殿宇都從昏暗中甦醒過來,被煌煌一片光亮籠罩著。

  清染卻隱於暗處。

  至到那些端著玉盤的仙侍從她面前走過,踏上長長的迴廊,最終消失於遠處的拐角,才小心翼翼地從那抹陰影處走出來。

  整座天宮都因即將到來的婚儀和不知何t時會進攻的魔族徹夜不眠。

  每隔幾息,不是有仙侍捧著寶匣錦盒魚貫而過,便是有身披重甲的天兵來回巡邏。

  偏偏清染還不能隨意使用神力。

  從靜幽閣到司命殿,短短几步路竟花了她整整半個時辰。

  以至於在她踏入司命殿的瞬間,便聽到那老傢伙不咸不淡的揶揄:「小仙還以為神女沉迷溫柔鄉,不來了呢。」

  清染:「……」

  見小徒弟臉色瞬間黑,逞了口舌之快的司命見好就收,臉上堆起了討好的笑容,俯身一禮道:「茶水已經備好,還請神女進屋。」

  清染沒同他計較,徑直走進殿中。

  司命便跟在她身後,稟退左右,親自為她斟茶。

  她不說話,他也不問。

  至到將茶盞遞到清染面前,窗外的景色透過裊裊茶香鑽入這清亮的茶湯中,司命有片刻的恍然。

  忽然道:「百年前,文昀仙君就坐在神女現在的位置,小仙記得,也是這樣一個滿天繁星的夜晚。」

  清染也想到了那一晚,皺了皺眉頭,側頭去看窗外的夜色。

  漫天銀輝在她琥珀色的眸子裡投下一抹暖意,可不出片刻,又逐漸冷了下來。

  她道:「所以,司命知道本座今日為何而來?」

  司命扯了扯嘴角,笑得有些苦澀:「知道,卻也不想知道。」

  清染這才轉頭去看他,揚了揚眉,示意他繼續說。

  司命也不扭捏,道:「百年前,我找文昀仙君來此,勸他與神女斷情,好讓您順利歷劫歸來。今日神女來此是為文昀仙君,您想救他性命,可對?」

  沒錯。

  司命雖然狡黠,卻是個明白人。

  清染微微頷首,明明說著生死攸關的大師,可一雙眸子卻比往常任何時候都要平靜:「司命仙君精通卦象,應該早就算出了本座的命數。若要徹底消滅魔神,本座便難逃一死。但文昀不是,他不該死,他得活著!」

  這一番話,司命早就猜到,但當真聽她親口說來,心中又怎可做到毫無波瀾。

  他沉默了許久許久。

  久到窗外的夜風將飄蕩在茶湯上的最後一縷熱氣吹散,才緩緩開口道:「那神女可有想過,同心鐲最終選擇了您與文昀仙君,也是命數所致。」

  「那本座偏要逆天改命呢!」

  清染猛一拍桌,面前茶盞一晃,茶湯瞬間溢了滿桌。

  從前,她歷劫為凡人,便被那所謂的命數牽著走。茫茫塵世中,她當真以為一切皆有定數,誰料,最後嘗盡愛恨嗔痴,七情皆斷,連性命也丟得不明不白。

  她在幽冥百年都想不明白事情為何會到覆水難收的地步。

  至到一朝返回神宮,這才驚覺那決定她生死的命數,竟不過是人為。

  什麼命數,什麼天道!

  現在的她統統都不怕!

  她會履行神女的職責,誓死對抗魔族,護三界太平,哪怕因此隕落。

  而她所求,不過是讓心愛之人活下去。

  僅此而已。

  見她心意已決,司命便也不再相勸,可那雙向來靜若深潭的眸子卻掀起了驚濤駭浪。

  他壓了壓心底的情緒,只問:「為何是我?神女為何要將此重任交給我呢?」

  為何?

  這個問題,清染也沒有好好想過。

  大約是因為信任。

  在第一次有這個想法的時候,從腦海深處蹦出來的,便是司命這張臉。

  就像很久很久以前,在那阿爹離開自己的時候,在被小漁村孩子欺負嘲笑的時候,在極寒之地被文昀趕走卻怎麼也找不到路的時候。

  她都會想起這張臉來。

  三角眼,羊角須。

  清染拿起面前的茶盞,將餘下半盞茶一飲而盡:「因為,你是我師父啊。」

  司命握著茶壺的手陡地一頓,眸底的洶湧澎湃化為一股熱流,險些溢出眼眶。

  他從未想過有一天會從神女清染口中再聽到「師父」二字。

  即便不如從前親昵,也沒了當初帶著撒嬌的軟糯,甚至很是生硬。

  可卻一如既往的信任。

  說不歡喜是假的。

  可這樣的歡喜卻沒持續多久。

  一想到小徒弟的死局幾乎已成定數,那激動盈眶的熱淚瞬間冷了下來,漆黑一片的瞳孔內只剩下無法言說的悲愴。

  他穩了穩心神,故作鎮定地為她添茶,眼眸垂低垂著不敢看她:「小仙不敢高攀。敢問神女,您可有法子了?」

  清染頷首道:「玄冰玉佩。」

  玄冰玉佩。

  這玩意兒不是在小徒弟的身體裡麼?

  司命正想著,忽然被眼前的金光刺得睜不開眼,待看清眼前這一幕,頓時驚得瞪大了眼,張大了嘴,卻好似被刺卡在喉嚨口,讓他半晌都說不出來。

  清染將體內的玄冰玉佩玉佩取出,鄭重地遞給司命。

  「從今日起,這枚玉佩便交給司命仙君保管了,在我取回文昀體內的神元之際,拜託您一定一定、要將此物渡到他體內。」

  第118章

  禮成 趴在我背上,我帶你去

  天邊泛起魚肚白, 一抹溫柔的光暈悄然自窗外探入。

  晨光穿過覆在雕花木格上的窗紙,被揉碎成細碎的光斑,將屋內每一處角落都攏上一層微微泛白的亮光。

  文昀一夜好眠, 從睡夢中醒來時,清染正靠在他懷中睡得香甜。

  床榻兩側的帷幔垂落,天光從層層紗幔中篩過,變得溫潤柔和,輕柔細膩地鋪灑在她熟睡的側顏上。

  清染看起來睡得並不太安穩。

  長睫輕顫。

  一雙柳眉緊蹙著,都擰出一個深深的結來。

  文昀忍不住抬手撫上她的前額, 將她皺緊的眉頭輕輕揉開。

  歷劫歸來後,她好似總有操不完的心。

  從前的她, 心裡從來不憋著話, 性子直來直往、睚眥必報。

  可現在呢?

  漫漫歲月早就將她的性子磨得沒了稜角, 不喜不悲,天大的事情到了她這兒便瞬間石沉大海, 不見任何波瀾。

  可那些石頭卻不會憑空消失, 只會堵在她心裡,一點點堆積,拖著她直墜深淵。

  他不問, 她便不說。

  有時,他就算問了,她也打著馬虎眼,說的話更是真假參半。

  文昀靜靜看了她許久, 至到隱隱有喧囂之聲透過竹林傳到院子裡,才抬手拂過她的發,低聲喚道:「阿染,醒醒。」

  清染是在乏得厲害。

  從司命殿回到靜幽閣已過了寅時, 也不知睡了多久,反正滿身疲憊是半分都沒能緩解。

  她連眼睛都不曾睜開,只無意識地往文昀懷裡又蹭了蹭,呢喃道:「再睡一會兒……」

  文昀淺笑著在她額間落下一吻,不緊不慢地將她鬢角碎發整理到耳後:「今日是慕寧與洛川的婚儀,你不去觀禮?」

  「嗯……知道了……一會去……」

  嗯?

  大婚!!!

  清染混沌的大腦驟然清醒過來,忙不迭地從文昀懷裡掙開,用力眨了眨睡意惺忪的雙眼,勉強讓自己清醒了一些。< ="<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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