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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微生也坐到允元身邊來,一目十行地掠過這些奏文,又將它們分別理好,道:“陛下自有陛下的計策,若被這幾個食古不化的老臣打斷了,可就得不償失。”

  “是啊,朕自有朕的計策。”允元側頭凝望著黃金制的雁足燈,慢慢地道,“待朕除了汝陽侯,建起學士院,再將禁軍收入囊中……三省的那些人再是厲害,也不能妨礙到朕了。”

  她能與他說這些,無非是認定了他已經不再構成威脅。杜微生低垂眼睫,道:“陛下宏圖遠志,為社稷所計深遠。”

  “也只有你會這樣說。”允元笑道,“想奉承朕?可朕已經聽過太多的反話了。他們一邊說朕不過一介女流,卻妄圖倒轉乾坤,不自量力;可一邊又說朕不是尋常女子,一定有什麼怪異之處,才會如此荒淫殘暴。”

  杜微生沒有說話,只是輕輕地將她擁入懷中。她少見地順從,在他的懷裡閉上眼,感覺到他一下又一下地撫摸她的長髮。

  其實世人是真的很奇怪。她做皇帝,平素總是和顏悅色的,很少打罵下人,不說己所不欲勿施於人,至少是做到了不遷怒,不貳過。她殺過人,背叛她的人和可能背叛她的人,但她也會行獎賞,賜恩典。她自以為已很努力在學習父皇那樣治國了,至少比那個喜怒無常的哥哥要好吧——可是,世人卻說她才是皇室之中最荒淫殘暴的那一個。

  “你知道麼?朕過去不是這樣的。”她忽然說。

  杜微生道:“臣不知。陛下過去是怎樣的?”

  “朕過去……”她頓了頓,“朕過去只是個尋常的、受父母嬌寵過了頭的公主而已。讀過不少的帝王之術,可也只是當做修身養性的遊戲,從未想過有一日會施於己身。是直到六年前……”

  她突然停住了。這樣,許久,許久,她也沒有再開口。

  六年前,也就在先帝去世、廢帝登基的那一年。

  “朕直至今日,也不知自己,到底是在何處做錯了。”

  末了,她淡淡地,用這樣一句話收束了那些沒能出口的往事。

  “臣雖不知道,陛下過去的事情,”杜微生忽然道,“但臣以為,陛下如今就很好。”

  “嗯?”她仰著臉望他。

  “伏羲女媧創世造人之際,並不曾有誰說過,伏羲就一定比女媧高一等。天命無常,從來不過是有德者居之。”杜微生的下頜稜角分明,聲音也如風送浮冰般清冷,“旁人說您是女人,只不過是不想承認您是天子罷了。”

  允元咬住了唇。

  他復又笑了,清清淡淡的,“您生來就要統御萬民,這就是天命,陛下。三年前您是如何勝了汝陽侯,三年後,您也仍然可以做到。”

  她想問:那你呢?你是不是也曾有過一些理想,卻最終說不出口?

  可是他的模樣,卻似不容她發問了。

  *

  天剛蒙蒙亮時,勤政殿外頭打瞌睡的趙光壽就被一道十萬火急的消息給吵醒。他沖入寢殿去一邊叫著陛下,卻隔著簾幕看見皇帝與杜公子兩人相互依偎著坐在床邊假寐,面前攤開了不少的書卷,像是熬了一個通宵似的。

  趙光壽不得不再次低喊:“陛下!陛下!掖庭宮出大事兒了!”

  允元即刻就睜開了眼睛,腦子還沒清醒,說話已有了威嚴:“什麼事,慌慌張張的?”

  趙光壽弓著身子打起了簾兒,小聲道:“是高夫人,高夫人她去了……說是七竅流血,中毒之兆……掖庭令還在外面候著,等陛下發話呢!”

  允元悚然一驚,徹底地醒了過來,立即起身,“把掖庭令留住!所有知道此事的人,一律關著,不許走漏一絲半毫,否則全部就地斬殺!”

  杜微生同時醒來,也不問發生了什麼,只是接過宮婢們手中的物事為允元更衣洗漱。允元已十分焦急,當著一眾下人卻不能發作,只對趙光壽強調:“再增派人手去迎仙殿,快去!”

  趙光壽一溜煙地跑著去了。再過一陣,傅掌秋、楊知禮、沈焉如等女官都陸續趕來,允元只回頭看了一眼杜微生,便道:“去正殿計議。”

  也不過是片刻,這寢殿裡就只剩下杜微生一人,和外頭把守著的四五名侍衛宮女了。

  *

  迎仙殿外,雖然動靜窸窸窣窣,但還是能看出,守衛增加了一倍不止。

  汝陽侯慶德走到殿門口,便被侍衛的長戟擋了回來。他也不惱,只對自己身邊的宦官問:“這是又出了什麼難以啟齒的事兒了不成?”

  宦官不回答。

  慶德笑道:“陛下想必不讓你們說,但孤也能猜個八九不離十。何況孤相信,最多到今日傍晚,所有人也將知道是怎麼回事了,孤且安心等待即可。”

  他的小妹妹,以為在她自己身邊鑄一道銅牆鐵壁就可以百毒不侵,卻沒想過,她不過是個女人,誰願意做她的銅牆鐵壁?

  *

  “為何會這樣?!”允元焦慮地在大殿中踱步,“朕不是讓你們好生看管她的飲食起居嗎?怎麼——怎麼會這樣?!”

  幾個心腹大臣面面相覷,最後,是站在後頭的掖庭令小心翼翼開了口:“稟陛下,前些日子,汝陽侯給……給高夫人進獻了一些地方小食,臣等都一一驗看過了,沒有毒性,但是……但是高夫人畢竟每日都須服藥……”

  “行了,朕明白了。”允元大袖一揮,“趙光壽!”

  趙光壽一個激靈,“奴在!”

  “派神策軍,包圍迎仙殿和城中郡邸,捉拿汝陽侯及其妻小,下詔獄!林芳景,立刻草擬檄文,汝陽侯慶德,悖天逆理,毒殺親母——”她頓了一下,“不,要從頭寫起:他自入京之前,已不安於室,埋兵城外,已為朕神兵所誅,如今孤注一擲,竟毒殺親母,悖天逆理,駭人聽聞,人神宜共殛之!”

  林芳景飛快地記錄著,快到連握筆的手都在發抖。外邊還是冷肅無雨的天氣,長安城猶在黎明的靜寂之中,可誰知道,再過幾個時辰,一切會成什麼模樣?!

  “埋兵城外”,無疑是殿中絕大多數人都從未聽過的大事,卻被允元如此迅速而輕快地說出了口,一時惹得幾人交換了眼色。

  趙光壽擦了擦額頭上的汗,高聲接旨,心想幸好昨日陛下去了趟樂遊原,汝陽侯埋伏在城外樹林的那些兵馬,昨日已吩咐京兆尹去處理了,或許半夜已有了一場惡戰,卻還沒有捷報傳來。

  *

  眾人俱各領命而去,大殿上的空氣沉悶著,殿外的灰雲之間竟不時劈落幾道閃電。

  勤政殿與迎仙殿,相距也不過幾座庭園,若是趙光壽動作得快,午前應能將慶德押過來了。

  允元坐在空蕩蕩的大殿正中央,雙手交握抵在眉心,一言不發地等待。

  忽而有一件長衣落在她身,她轉頭,卻是杜微生來了,他道:“臣看陛下的政事已處理完了,來給陛下添一件衣裳。”

  允元攥緊了衣角,死死地盯著眼前這個雲淡風輕的男人。

  時間愈來愈無情地流逝去。

  趙光壽絕不應該花這麼久。

  就在這時,有太醫在外求見。原來今日,是每月兩次給勤政殿送藥的日子。

  允元冷漠著臉一言不發,是杜微生走了過去,將藥盒接過,又耐心地聽太醫解釋了半天藥理,再禮貌地送他出了殿門。

  杜微生回來時,允元冷不防地道了句:“那是朕的母親,他憑什麼殺?”

  杜微生一怔,卻見允元目視前方,好像根本不是在對他說話。

  這一刻,在允元的野心與苦難面前,他似是成了徹頭徹尾的局外人。

  “陛下!陛下,不好了!”是趙光壽身邊的一名小宦官連滾帶爬地奔了進來,“兵部,兵部黃尚書統領了汝陽侯的親兵,從北門闖了進來!眼下,眼下正在迎仙殿旁與神策軍交戰!”

  允元驀地站起,杜微生剛剛給她披上的長衣也滑落下來,“趙光壽呢?”她厲聲。

  “趙公公,他分了數百人在迎仙殿,帶著剩下的神策軍都去郡邸了!”

  沉默的一剎那間,又一道白日閃電從殿門外劈落。

  允元的肩膀奇異地放鬆了下來,她甚至笑了,“好,趙光壽做得不錯。那就是還有兩千人,在宮外了。”

  二十二 天命所歸

  他反手握緊她的手,“陛下一直是陛下,眾臣萬民,天下蒼生,都在陛下的掌中。”

  敦德二年九月廿九正午,兵部尚書黃汝訓張出檄文,言當今聖上,弒父母,逼兄長,篡大統,禽獸之行,不可以為天子。領城內親兵上千,闖入太極宮北門,到迎仙殿迎接被囚禁的汝陽侯。< ="<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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