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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問題。」寧准配合著護士的檢查,隨口應著。

  警衛看了看寧准,似乎還想再說什麼,可不等開口,便忽然動作定格,僵在了原地。

  幾乎是同一時刻,周遭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

  腳步聲、呼吸聲、儀器電流聲、颱風呼嘯聲——全都一同不見,耳內一下空白,猶如一時失聰,陷落真空。

  凝固的時空里,只有一個人仍在不緊不慢地動作著。

  是換藥的護士。

  寧准緩緩抬起雙眼。

  護士站在床邊,居高臨下地望著他,臉上顯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還記得我嗎,寧博士?」

  寂靜無聲的空間裡,面前的人似乎不懷好意。

  但寧准卻很平靜。

  他眸底的光閃了閃,像是想起什麼一樣,微微挑眉,笑道:「記得。安敏,我遇見過的、最強的監視者之一。」

  護士瞧著他的神情變化,有些意外地道:「你對我的出現好像不太震驚?在你現在的記憶里,我應該已經跟魔盒一塊離開了才對。」

  「等等,難道你已經發現這不是真實世界了?」

  護士擰眉猜測:「這麼完美的局,我作為旁觀者都沒發現什麼蹊蹺,你是怎麼看出來的?」

  她好像已經認定了寧準的情況。

  寧准也沒有辜負她的判斷,直接道:「不是我看出來的,而是有人比你先來過。」

  護士錯愕:「你是說在我之前,就有監視者來過,還成功點醒了你?這怎麼可能!」

  這位得意於自己的強大能力,拼死拼活潛入進來的監視者一時有點懵。

  「我走過那麼多副本,許下那麼多重酬,還交了那麼多朋友,有幾個拼了命也要來幫忙的厲害人物,不也是很正常?」雲淡風輕的笑容從安敏的臉上轉移到了寧準的臉上。

  「這……什麼時候的事?」事情發展出乎意料,安敏也有點裝不起來了,只余滿心疑惑。

  「七年前,我從岡仁波齊回來後不久的一天。」寧准簡單道。

  「七年前?!」安敏震驚,「七年前你就被點醒,知道一切都是假的了?」

  合著最終之戰剛開始沒多久,他就恢復記憶,看破虛假了?

  這不可能吧!

  「我在副本縫隙尋找機會的時候一直在觀察你,你的表現就像是什麼都不知道……七年如一日,你的演技居然這麼好?」安敏忍不住納悶。

  寧准笑了下:「誰說我是在演?七年前我是真的被點醒了,但之後也是真的什麼都不知道。直到剛才,見到你,我才算再次想起來。」

  「什麼意思?」安敏道。

  寧准道:「七年前,我被點醒,知道這裡的情況後,就自己切割了自己的記憶。所以你看的沒錯,在你剛才出現前,我確實是什麼都不知道,還以為這裡的一切都是真實的,偶爾懷疑,試圖找過破綻,但都失敗了。」

  他說著,不知想到了什麼,手指抬起,撫上了頸間的瓷瓶。

  「切割記憶?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安敏有些無法理解,「既然已經醒了,直接破局就是,在這裡和這些虛假的人類糾纏這麼久,不純粹是浪費時間嗎?」

  寧准瞧了眼安敏凝固的時空。

  這個叫安敏的小丫頭在副本里的年齡只有八歲,永遠長不大,但她的能力卻非常強大。

  遊戲裡那群監視者組建靈覺會時,還去她的副本邀請過她,讓她當個二把手。她不樂意,靈覺會也沒敢強求,生怕在惹了他之後,再招惹一個強大敵人。

  後來陰差陽錯,他和這性情有些乖僻的小丫頭在一個副本遇見了,倒勉強混成了熟人。

  他安排最終之戰的後手時,便也找上了她。

  只是他也沒想到,她會選擇擠來他的副本,而沒有去相對來說封鎖較松的謝長生那邊。

  畢竟這可是個從來只能她占別人便宜,不能別人占她便宜的小滑頭。

  「你覺得我這場最終之戰的關鍵是什麼?」

  隔離內外的凝固態雖已開始出現裂縫,但一時半會兒還不會崩潰,寧准便也不著急,慢悠悠地撩起眼皮,不答反問。

  「當然是找回真實記憶,」安敏理所當然道,「記憶回來了,你辦什麼事會辦不到?」

  寧准無奈:「要真是這麼簡單,還會是最終之戰嗎?在這裡,失去記憶和找回記憶,只可能是一層障眼法或引人誤入歧途的陷阱,不可能是什麼關鍵或鑰匙。」

  「人心生謎題,我當前的心魔是什麼,我又怎麼可能不知道?」

  「你知道?」安敏詫異。

  「當然,」寧准笑笑,「我不是長生,自己會把自己繞進去,也不是我家黎老師,坦然到沒什麼真可以稱得上心魔的東西。我一直都知道我恐懼的那些都是什麼。」

  「正是因為知道,所以我在七年前被點醒的時候,就立刻明白,記憶只是陷阱。」

  「這場最終之戰,我要想破局,就必須先入局。」

  「一旦早早醒來,跳到局外,我根本就不會再把這裡的人類當成人類,也不會再認為自己的愛人親朋都已死去。都是假的,我為什麼要在意?不在意了,那是破局了嗎?」

  「必然不是。」

  「因為我只是不在意假的,而不是不在意真的。我是看破了虛假,可我的心魔卻並沒有破除。」

  「我仍然恐懼於愛人與親朋的離去,仍然痛苦於人心幽微反覆,也仍然對一切結束後我、我們以及大部分魔盒玩家和普通人的未來抱有最大的懷疑和失望。」

  「人心生謎題,我心中的迷障未除,謎題又怎麼算是解決?」

  「治標不治本而已。」

  安敏悻悻:「聽起來不複雜,但也怪繞的……那不說記憶不記憶的,既然心魔你都摸清了,現在記憶再次恢復,肯定也已經明白該怎麼破除了吧?」

  「對,我已經明白了。」寧准道。

  安敏睜大眼:「那你還不趕緊……」

  「明白該怎麼做是一回事,做到又是另一回事,」寧準的眼睫蓋下兩片細密的陰影,「我知道只要我放下憂慮,放下懷疑,不再在意那麼多的人類,不再在意那麼多的人心,那就可以破除迷障,連什么正不正確的答案都不用選,直接就可以拿到鑰匙通關。」

  「可是,不在意這些的我,還會站在這場最終之戰里嗎?」

  「什麼都放下了,又怎麼還會為誰而戰?」

  寧准抬起眼,瞳色幽黑深涼:「所以,我知道要怎麼做,但卻做不到。」

  「不過,也沒誰規定,做不到就一定無法通關。我和長生不同,我從不喜歡為難自己。」

  安敏聽得迷茫:「那你打算怎麼辦?要我幫什麼忙嗎?」

  「怎麼辦?第一次被點醒時,是線索太少,我想不透,也沒準備,所以才不得不入局七年,因為很多時候只有走得夠深,才能懂得夠多。這裡是假的,但對記憶偏差的我來說卻足夠真實,能讓我看清很多東西。」

  「所以現在不同了。我已經知道,我想要的從來都不是什么正確答案,而只是一條活路。活路,只為求活,不一定就在規則之內。」

  寧准含笑說著,卻沒有明確回答。

  「至於幫忙,一個月後,『機械核心』被抓上審判庭的時候,你能來的話就來吧。」他道,「就怕你這一出場鬧得動靜太大,馬上就會被直接驅逐,想來也來不了了。」

  安敏聞言反應過來:「你這傷是故意挨的?你早就想把『機械核心』捅出來了?」

  「不是把『機械核心』捅出來,而是把壓抑埋藏了多年的矛盾捅出來,酒釀得越久越夠勁,矛盾也同樣如此,」寧准道,「沒有記憶時,我只想把它們藏起來,眼不見心不煩,後來覺得太自欺欺人,左右人心也沒什麼意思,就又想引爆,看點熱鬧,統一解決。」

  「現在嘛,既然知道是怎麼回事了,當然是要更進一步,藉機了結這場最終之戰。」

  「那看來我也是很關鍵的,沒白來。」安敏摸下巴。

  寧准笑起來:「沒白來,來得正是時候。」

  「哎對,要是沒有我來,沒有誰二次點醒你,你該怎麼辦?」安敏想起這一茬。

  寧准眨眨眼:「我給自己的精神意識下過一粒種子,適當的時候,自然會萌發。」

  安敏喔了一聲,豎起大拇指,讚嘆寧博士的一套又一套。

  「好了,麻煩你跑這一趟,早點回去吧,」寧准聽到了周遭密密麻麻響起的碎裂聲,「找個有學上的副本,多去念念書,要換的藥都拿錯了……」

  話音未落,凝固的時空崩散,警衛恢復行動,四周消失的所有聲音頃刻回歸。

  差不多同時,病房天花板上的燈管毫無預兆地砸落下來,砰的一聲,正中護士的腦袋。

  其中不知哪根電線漏了,纏在護士脖頸,將人電了個通透。

  「寧博士!」

  這意外將警衛駭了一跳,立刻激發了隨身攜帶的實驗品,衝過來攔在寧准面前,掄起木椅子,把護士從電線間打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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