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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靜思走進來的時候,林忱有一瞬間的恍惚。

  八年飛霜,把她在平城的一切都模糊掉了,可再見以前的人,竟還能清楚地記起那些稚氣的相鬥。

  靜思留起了頭髮,那一頭烏黑油亮的發盤在腦後,打扮得簡單但不樸素,還是花里胡哨又爭強好勝的性子。

  林忱看她,心裡湧起的只有對過去淡淡的懷想,沒有半分厭惡或者別的什麼。

  文心瞧著靜思,看見她藏在身後攥緊的衣角,有些揶揄道:「別緊張,你不是要親自來同殿下道謝嗎?」

  靜思尷尬地笑笑,還是不敢直視林忱的眼睛,文心只好代替她講起前因後果。

  原來,自文心四年前來此紮根,便仔細尋摸起可以入學的適齡女子,身在香山寺的靜思不知從哪得到了消息,幾次來毛遂自薦。可她年齡太大不說,字也不識得幾個,根本沒有得見文心的機會,更別說入選了。

  不過她是個肯動心思的人,從文心底下人那裡知道了「成玉殿下」的消息,最要緊的是,知道了殿下名諱。

  這下子總算有了個由頭可以攀一攀關係,一來二去,文心知道了有這麼個人。她往上京去信,問林忱是否有這麼個朋友,不過石沉大海,並沒得到回覆,她秉著那一絲可能,將靜思收入門下。

  不想這麼些年來靜思學得很快,辦事也很靈光,終究沒有將此辦成壞事。

  文心說完,林忱陷入了追思。

  她並不記得有這麼封信,而她身邊的人辦事又素來嚴謹,不可能是一時疏忽。

  「所以,其實是你把那信截下來了?」林忱問靜思。

  靜思一嚇,諾諾不敢說話。

  文心也一怔,片刻笑道:「原來是這樣!你倒是個搞陰謀的好手,又很有膽量,就不怕被我發現了,當場就處置了你?」

  靜思看著她,道歉道:「我是對文大人不誠,可若讓我終生青燈古佛,倒不如死在青春年少時,做鬼也沒有那麼難看。」

  在座三人都默了一息。

  林忱叫她坐,靜思才終於神色複雜地抬起頭,看著她說:「殿下,多年不見,您一點也沒變。」

  林忱道:「方才你不敢看我,我還以為是我變可怕了。」

  靜思笑起來,搖了搖頭。

  「先前倒是聽坊間有不少不利於殿下的傳聞,不過這些日子都慢慢絕跡了,想來是殿下仁政施行,非議才會漸漸止息。」

  林忱喝茶,說:「你也不必說這些話哄我,我做了什麼,他們怎會知道。我一不查案,二不查贓,同茶米油鹽的事接觸不著,要念好他們也念不到我頭上。」

  見她如此想得開,李仁同文心都是一陣長吁短嘆,心裡不知是什麼滋味。

  只有靜思怔著不說話,似乎在猶豫什麼。

  林忱看了她一眼,手中的茶杯放下了,示意她有話直說。

  靜思便道:「我沒有哄殿下呀,是真的,近些日子平城那些茶樓酒肆里都在說殿下的好話呢。」

  文心河李仁也意識到不對,他們身處高位,對民間的輿情轉向沒有那麼敏銳,但林忱告訴過他們不必對此多費心,他們也就對那些惡言惡語放任自流。

  怎麼,天底下還真會有天上掉餡餅的好事嗎?

  林忱起身,背過臉去擺弄著白瓷瓶里的梅花,想了好半晌也沒想明白究竟是哪裡出了問題。

  忽然,江清漪那封信蹦到她腦袋裡。

  有立場、有身份、且有求於她的只有這一個人,也只有她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不費吹灰之力地引領輿情。

  那麼,是誰、應允了她什麼,就不言而喻了。

  第78章 冷玉

  蕭冉支著下巴, 無可奈何地看林忱把插瓶的梅花剪成一截一截的碎枝兒。

  她與林忱對坐,把下巴埋進雪貂皮的毛里,只剩一雙眼睛露在外面, 巴巴地瞅。

  林忱不為所動,那張瓷白的臉上混著青玉的冷韻, 看著病弱可憐、心情又很不好。

  蕭冉越看越傷心,乾脆把自己裹成個毛團, 滾到了林忱腿邊。

  她試探著枕上林忱的膝蓋, 虛弱地咳了兩聲, 林忱卻乾脆不看她,自顧自專心地剪花枝,那動作稱不上暴力,但偏有種「惡狠狠」的勁頭, 像小孩兒鬥氣一樣。

  蕭冉去戳她的下巴, 說:「別生氣了唄, 我的好殿下。」

  林忱面上很平靜, 說:「我沒有生氣。」

  「對對對,殿下是心疼我了。」蕭冉順著她哄道, 「那殿下可憐可憐我,看我一眼好不好?」

  林忱的手一抖,本來想裝若無其事, 但心裡終究軟下來, 低眸看她。

  這副眉眼掃過來,仿佛一柄桃花扇從天上掃下來漫天星辰,盡數落在她身上。

  蕭冉心裡也很驚奇, 自己也疑惑為何這麼多年, 她看林忱這雙眼卻還是如此動心。

  她撫上林忱的側臉, 後者偏頭,依偎著她,比從前更柔和,也更好哄了。

  蕭冉知道,這是心疼她病了的緣故。

  「殿下知不知道,你是我心中珍寶,我只願所有人都愛你敬你,不願你受半分詆毀…可那終究是不可能的。所以,至少在我們走後,我不希望在街頭坊間,聽到的都是不屬於殿下的虛妄惡名。」

  蕭冉把頭埋低,緊緊地抱住她不放。

  林忱順著她的長髮,說:「即便沒有她,以後也有機會慢慢把名聲變好。」

  「可是,終究不能放任這些惡意的編排不管。」蕭冉道。

  林忱嘆了口氣,說:「也好吧,你答應她什麼了?」

  蕭冉笑了笑,道:「殿下猜一猜。」

  林忱想了一會,把頭倚在柜子上,笑著說:「累了,不想猜,你告訴我吧。」

  蕭冉轉到她側面,用梳子給她梳頭髮。

  「她叫我把江言清留給她處置,我想著這樣的要求不算過分,答應她也無妨。」

  林忱閉著眼,依偎著她說:「她就這麼篤定,自己能全身而退?」

  蕭冉微微頓了頓手,道:「殿下曾經叫我好好觀察一下江清漪,從前我不以為意,不過前段時間,我了解她倒比從前十多年都深。她這人有意思得緊,放她一馬也許好處比壞處要多。」

  林忱看著她,說:「你要放過她嗎?」

  蕭冉默然半晌,點了點頭。

  「漣姑姑從前同我說,官場之上沒有永遠的朋友,也沒有永遠的敵人。就像她同我父親,雖說相看兩厭,可到底還得一起共事,棋盤上的棋子各司其職,才能完成完美的一局。」

  林忱抓住她的手,放掉梳子,低頭斂眸說:「可你不是棋子。」

  「我是你永遠的朋友,如果你願意,害你的人、你不喜歡的人,都是你永遠的敵人。」

  蕭冉怔住,片刻回神,臉上竟有些發熱。

  她趕緊甩開林忱的手,有些心慌意亂,好半天才平復下來,開玩笑道:「那當然,因為殿下是執子之人嘛。」

  林忱沒說話。

  蕭冉偷偷去看她,見她面目低垂,無喜無悲的樣子。

  「不過,殿下這樣偏愛,我還是得回報一下。」她笑著吻了下林忱的額頭,接著又去吻她最愛的眼睛。

  林忱說:「我看不見了,以後都不能下棋了。」

  蕭冉說:「沒關係。」

  「假如我以後真的看不見了怎麼辦?」

  蕭冉的心痛了一下,說:「那麼以後我做殿下的眼睛,片刻也不離。」

  **

  上京陰雨,霏霏的雪無休無止,下得大街小巷一片濕滑。

  江月滿走向戶部議事廳,那裡早已人滿為患,大多數是炎炎夏日裡叫囂的最厲害的一批蟬蟲。

  他們有的攛掇肅王登基,有的應和著魏家的論調忙著搶三大夫的位置,還有的趁蕭冉被困府中說過不少風涼話,總之秋後算帳,一個都跑不了。

  戶部尚書原同文淵閣不對付,本就是林忱在事變里要清剿的對象,這下子乾脆不掙扎,任由這些人在自己的堂子裡哭天喊地。

  他攤在位置上一言不發,並不參與那些如何保命的計劃,不妨冷眼向外一看,見江清漪左手撐著傘向院裡走來。

  她那隻手套上的銀絲不知是什麼材質做的,在這樣的陰天也閃著微光…戶部尚書一邊想,一邊起身去迎接她,大笑道:「江大人,你也是來這,和這些人一起為以後的自己哭喪嗎?」

  江月滿看了他一眼,沒理會這發瘋的人,徑直走去裡面。

  她一進場,立刻招來所有人的目光。

  憎惡者有之,欣悅期待者有之,麻木看戲的也不少。

  「江清漪,都這個時候了,你還來幹什麼?」魏家人冷眼嘲笑。

  「要不是你出的主意,我也不至於落到此地!」有附庸肅王一黨的蹲在地上抱頭痛哭。

  江清漪看他,實在不懂。

  選擇是他自己做出的,附庸者本不少他一人,說到底,他是個可有可無的角色,別人風光的時候他喊破了喉嚨也不見得引人注目,別人敗落的時候他歇斯底里地推卸責任也徒勞無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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