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這一句也沒能起到任何效果,反倒是人群中不知哪個女官啐罵道:「人家王爺娶親,你個老死沒臉皮的湊上去幹什麼?」

  人群一陣轟動。

  可惜人實在太多,那人罵完了就隱,這麼多人竟沒能抓住她。

  齊宴這些日子練就了一副槍穿不透的厚臉皮,竟還能站著不動。

  他深吸口氣,把憤怒和恐慌都壓下去,上去一把掀開轎簾。

  人聲絕跡,一半是因為齊宴的動作,另一半是看見了喜轎里的情形。

  林淵懵然,上前道:「怎麼…」

  話還沒說完,便聽得齊宴慘叫一聲,整個人後仰著摔出來。

  這一摔壓到了轎杆,三十二人抬的大轎雖不至於這就翻了,但還是稍稍晃動了下,讓裡邊輕飄飄的東西滾了出來。

  一具陰慘慘的女子身體頭首分離地摔在眾人面前。

  風一吹,那頭面滾出老遠,紅艷艷的嘴唇和腮部映襯著煞白的臉頰,一雙漆黑的眼珠有靈性似的盯著某處看。

  人群尖銳地爆鳴起來。

  紙人所到之處人們鳥獸般四散,相互抱作一團,腿軟得跑都沒法跑。

  這不詳之物乃是配陰婚糊的紙人,如今現身在花轎里,不就預示著王爺要死了嗎?

  林淵因這歹毒的惡咒整個人暈在了轎邊。

  齊宴不年輕了,方才那一摔要了他半條命,此刻也掙扎著起不來。

  剩下一個金玉其外的江言清六神無主,帶人上前好一陣連掐帶弄,總算叫齊宴醒過神來能說話了。

  「封…封住人群,別讓人跑了。」

  齊宴不甚清醒,怎麼也想不明白,花轎一隻沒離開過他們的眼,蕭冉究竟是如何把紙人弄進去,又把自己弄出來的。

  「派人搜…」

  他說完這兩句便不省人事,江言清找江月滿遲遲找不到,只得胡亂派了些人去搜捕。

  這一番熱鬧消歇,人群都被請到了王府喝茶。

  花轎還停在路邊,鞭炮散落下來的紅紙也無人收拾。

  幾個老管家爭辯起來。

  「還是把花轎抬走,這亂鬨鬨的不成體統。」

  「這可是三十二人抬的轎,這麼大放哪去啊?」

  「你就是懶,又蠢又懶,這轎子出了這事,你還敢把它往院子裡弄?趁早找個山燒了。」

  一個帶著西洋鏡的老人嘆了一聲,主動接下來這個爛攤子。

  他指派了二十幾個小廝,叫人把花轎連夜抬到城外的山上燒了。

  眾人這才放心。

  **

  小廝們連夜上山,因打著肅王府的招牌,城中眾人又都知道了白天的笑話,城門口的衛兵毫不盤查便放了人出城。

  他們邁入陰風怒號的晚山,心裡還都有些戰戰兢兢。

  「哎你們說,這紙人究竟是怎麼回事?」

  「花轎沒落地,新娘也是大家看著進去的…怎麼就…」

  「別疑神疑鬼的!」領頭那個色厲內荏地喊了聲。

  大家都不說話了,只覺得肩上的轎輦沉甸甸的重。

  過了一會,又有人抱怨:「三十二個人抬的轎子,少派了十個,我這膀子都要掉下來了。」

  沒人理他,山路難行,走到半山腰眾人決定偷懶不幹了,直接把轎子卸下來,準備拿火摺子點火。

  風陰森森的,周圍樹影伸長了枝杈,又長又瘦的枯枝隨風搖擺,襯著大紅的花轎,即便紙人已經當眾摔出來了,點火的人還是膽戰。

  點了好幾回,火都被風吹滅了。

  小廝疑惑道:「是不是這個木頭不好燃啊?」

  旁人沒有這份求實的心,只覺得是鬼怪作祟。

  有人提議明天白天再來一趟,眾人便都忙不迭地點頭,慌慌地下了山。

  又過一炷香,那些狂擺的枝杈後悄無聲息地走出三十多個人影,為首的那個取下面具,單獨上前去,在花轎的底層尋到一處小小的暗格,往下一按,花轎的後壁「咔嚓」一下子打開了。

  林忱趕緊扶住人肩膀,止住人前傾的頹勢,說:「怎麼了?是不是裡邊太悶了?」

  蕭冉靠在她肩上搖了搖頭,笑道:「叫我藏起來就藏起來,還弄個紙嫁娘嚇唬人,殿下,你公報私仇啊。」

  林忱小聲哼了一聲,正欲帶人上馬,卻覺得蕭冉的額頭很燙。

  一片靜黑之中,她有些看不清,只問:「發熱了?這幾天染了風寒不成?」

  蕭冉沒動靜。

  禁軍中人上前,說:「殿下,今日晌午有人探到江清漪從北邊出城了。不過就算沒有她,齊宴他們恐怕最多三四日就會察覺,到江邊至少需要走七八天的路,層層關隘,殿下同常侍還是快些啟程吧。」

  第74章 火海

  樹影婆娑, 林忱騎著烏笙載著蕭冉,一行人風馳電掣地跑了半宿方才出山。

  天色將明,星子稀疏, 大家停在河邊休息喝水。

  林忱下了馬,起手去扶人, 手心裡摸到一片灼炙滾燙。

  她眼皮莫名地一跳,可抬眼看去, 蕭冉卻似乎更精神了些, 一面沖她笑一面跳下馬來。

  「再有兩個時辰, 我們進城去找個郎中來。」林忱聲音很低,仿佛怕高聲一點就要像驚走林間鳥雀那樣,把人的魂也驚走。

  蕭冉把頭靜靜地靠在她肩上。

  「殿下…」她笑著呢喃,「數日不見, 變囉嗦了呀。不必這麼擔心, 從前府里的阿婆說, 高熱時要喝滾水, 你去幫我取一些來。」

  林忱去了,她便虛浮著腳步走到河邊的一塊大石上坐下。

  她彎腰拄著臂, 覺得自己應當還好,可還好還好,手背上便啪嗒啪嗒地被滴上紅, 一摸, 就像被扯入了漩渦,意識不由自主地往天上飛。

  秋澗凜冽澄明,天上的華光也逐漸綻放。

  天幕的邊緣由月白薄發成了赤紅, 越靠近中心的地方越淡, 仿佛被稀釋氤氳開了。

  林忱用敞口的陶器盛熱水, 正待起身,河水的顏色也給霞光浸染了,淡淡地發紅。

  她沒多管,回身走向不遠處,繞過那塊大石頭,看見蕭冉倒在河岸邊。

  最終那陶碗燙了她的手,一整個跌到地上。

  她發怔、而後又發狂,也不知自己是怎麼跑過去,身後的兵士跟著一擁而上。

  她摟住蕭冉,迭聲呼喚,卻怎麼也止不住她口鼻處流出的血。

  有知道土法子的兵一拍腦門,一伙人慌亂地將巾帕浸到寒涼異常的河水裡,再蒙到蕭冉的臉上。

  林忱只是不動,仿佛身上的力氣都給人抽空了。

  耳邊嘈嘈切切的,眼前也看不清楚。

  「該怎麼辦…快點走吧…」

  「不成啊,這一挪動…」

  林忱的背脊仿佛給這些聲音壓彎了。

  一直以來,都是旁人在問她怎麼辦,可現在,她真的很想有個人告訴她,她該怎麼辦?

  她擺了擺手叫人都散開,把頭碰在蕭冉柔軟的腹上,血流的聲音很微弱,但終究還在流淌。

  林忱默然片刻,說:「走。」

  眾人一驚,連忙合力助人架上馬,林忱在身後環抱著這具身體,大慟之後心臟麻木地抽動。

  烏笙走得又慢又穩,她們順著河走向城鎮,路遇開得正好的楓花。

  因要秘密進城,慢慢的人都散去了,只有她們倆。

  林忱抹了把臉,開始小聲地同她說話:「你瞧,你最喜歡的楓葉,早上起霧了,但日光很亮,這一片的林子一點也不悲戚,連鳥鳴都很爽朗。」

  「天氣很好,前些天總有陰雨,只有今天沒有。」

  她控著韁,代替蕭冉看著楓紅映霧,替她想著未到的日子。

  「你說你想找個滿山紅葉的地方隱居,不過我看還是不要在山上,要在水邊,要在鎮裡,這樣也不冷僻。雖說過夠了熱鬧的日子,可還是要安全些,要好好挑個地方。」

  林忱把這輩子的話都說盡了,她口乾舌燥,鎮子卻還是那麼遠。

  她無望地看著大片的楓葉,潺潺的水流,自己手上也愈發無力。

  這雙手攪弄了許多風雲,這雙眼睛看了過多的殺伐罪業。也許是終焉的時刻到了,上天要收走她的力量,叫她體會竹籃打水一場空,替體會鏡花水月二十年。

  她鬆開了韁,叫烏笙自己走。

  半晌,又把腦袋貼在蕭冉的肩膀上,無可避免地啜泣。

  她的淚金貴,八年來沒掉過一滴,此時卻浸透了蕭冉的秋衫。

  隨著淚,林忱伸出手,眼前黑蒙蒙一片。

  現在可是白天,她心中驚異,使勁眨了眨眼,隨即竟感到一絲平靜。

  烏笙焦躁地叫了一聲,加快了些。

  在徹底陷入黑暗前,她聽到蕭冉說:「說不要在山上,還是因為殿下喜歡熱鬧吧…」

  那語氣浸潤了虛弱,卻讓林忱的心重重落地,滿身疲憊都壓上來了。

  **

  江月滿三日後回到上京,此日正下暴雨,她落地府門前,門前的小廝都驚呆了。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