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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的人風雨飄搖,留的人孤單淒涼,一旦踏入風月場,再無康莊大道可言。

  四目相對,哭做一團。

  小哲跑進屋,看著滿桌佳肴無人碰,卻在那裡哭天抹淚,撿起塊油煎肉放嘴裡,稚聲稚氣,「娘,幹什麼呀?有酒有肉還哭,沒聽那些讀書人老念叨什麼——今朝有酒,今朝醉!」

  兩人方才止住,事已至此,傷心何用,還不如一個孩子明理。

  待到出嫁當天,一直晴朗的天空卻烏雲驟起,下起連綿不斷的雨。

  清芷由杏春打扮一番,待到黃昏時,晏家來了頂轎子,將她接入府中。

  上次來時,鳳冠霞披,敲鑼打鼓,頂著晴朗秋陽,一路桂花飄蕩,好不熱鬧,沒想到還有再來的時候。

  風光卻大不相同。

  可她的心出奇得平靜,毫無波瀾到連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大概是半年來經歷太多,潮起潮落,已不曉得害怕與緊張為何物。

  晏雲深敢明目張胆領她進家,可見其勢力頗深,靠上他,縱然臨時坐在一條船上,對自家案子也有益。

  安家,顧家,晏家全糾纏在一處,索性順藤摸瓜,弄個水落石出。

  她實在沒什麼可讓人家騙的,也不甚擔憂。

  一年時光而已,若不行,至少還能有個自由身。

  胡思亂想,穿堂過巷,很快來到晏府。

  悄摸生息從角門送至房中。

  屋裡原有兩個丫鬟伺候,迎她進去,又默默退下,清芷不想兀自坐在榻上等,總會不由自主想起上次,索性到處晃悠。

  屋子寬敞,一扇碧紗櫥半開半掩 ,往外瞧,西側間擺著八仙桌,上面落滿紅艷艷櫻桃,粉桃子並一碟玫瑰餅,抬眼望,多寶閣格內皆是奇石古玩,中間懸扇鏡門,頭上插艾草菖蒲,滿屋盪起一股子藥草香。

  她飢腸轆轆,撿起玫瑰餅放嘴裡,聽燭火噼里啪啦響,夜漸漸深了,月光打在綠紗窗上,落下院子裡玫瑰與金騰花的影子,蕩來蕩去。

  抿口茶,穿過東側間,內書房牆上掛滿琳琅滿目的小玩意,花鳥魚蟲,一個個雕刻得栩栩如生,讓她想起父親的書房,總有許多趣味橫生的物件。

  忽聽外面丫鬟喊,「六爺回來了。」

  心裡一驚,轉身往回跑,撿起紅綢,胡亂朝頭上蓋,坐在榻邊驚魂未定。

  尋思自己是不是太誇張,顯得多重視似地,就在方才還摸不准他今夜會不會來,不如就干站著,喊聲六爺多自然。

  現在倒讓人為難,萬一對方沒揭蓋頭的意思,本來不過一場交易,一場戲,只剩倆人的時候,何必還唱。

  尋思到這層,又伸手去拽,也是運氣不好,偏偏被頭上的珠釵勾住,無論如何都弄不開,等到晏雲深邁腿進碧紗櫥,正看見她一半紅綢蓋臉上,一半攛手中,急慌慌地扯。

  「還是我來吧,新娘子自己揭蓋頭,不吉利。」

  聽出來含著笑,心情不錯。

  清芷氣急敗壞,索性讓那紅綢掛著不管,站起來道:「我算什麼新娘子,一個蓋頭都能作對,趕緊找把剪子來,剪掉得了。」

  晏雲深不理,緩步而來,他的身材高大,遮住背後紅燭的光,在她眼前落下一片陰影。

  清芷往後退,被對方一臂拽回來,「別動,扯著頭髮不疼嗎?」

  一邊伸手扭兩下,那蓋頭便乖乖掉落,清芷摸著頭頂,撅起嘴,「你挺在行嘛。」

  「又不是難事,放心,髮髻沒亂,依舊漂亮。」

  說著坐到桌邊,悠閒自得喝茶,倒讓清芷紅了臉。

  她還時不時想起那夜,越不曉得細節,越琢磨得耳紅心燥,雖然對方與自己絕無情意可言,官做到這個地步,沒娶妻納妾,丫鬟總也收過,一夜春情哪能拴住心,何況她也不是非貼上去的人。

  可忍不住擔憂,畢竟成了親,真真假假,男女之間最難纏。

  因而對隻言片語尤為留意,端著氣性又坐回榻上,垂眸無語。

  晏雲深不曉得她在那裡百轉千回,把帶來的食盒放在炕幾,招手道:「過來。」

  看清芷一徑低頭,掃了眼八仙桌上的糕點與半杯茶,「哦,我說吶,原來早填飽肚子,也不顧著我。」

  一絲甜香飄到鼻尖,清芷聞得出來,是自小喜歡吃的赤豆粽,肚裡饞蟲鬧騰,但抹不開臉過去,咬牙回:「六爺餓了,六爺就快吃,何必叫我,我又不是餓死鬼投胎的。」

  晏雲深也不讓,自己夾一塊放嘴裡,他素來不喜甜,今日是別人眼巴巴來送賀禮,金銀珠寶無意收,唯獨瞧粽子瑩白可愛,上面寫著蘇州產,記起安祭酒祖籍在此處,所以才帶回家。

  吃了半個,又將一對鏤金景泰藍杯倒滿酒,端著道:「別靠著睡了,有風,先來喝合卺酒。」

  清芷莫名其妙,「六爺,你見過誰家納妾喝合卺酒,這裡又沒人,少做樣子吧!再說我又不是沒喝過,頂難喝。」

  滿臉鬧脾氣,他曉得她心裡委屈。

  「我沒喝過啊。」晏雲深不緊不慢道,手上一直端著杯子,「只當求個吉利,願咱們以後順風順水。」

  清芷推不掉,不情不願抿兩口,一股辛辣在舌尖散開,「怎麼不是雄黃!」

  「合卺酒哪會用雄黃。」晏雲深一飲而盡,烏濃眸子泛起光,「我怕你喝酒現形,再把我嚇死。」

  清芷好氣又想笑,尋思對面一定醉了,就算自己是條蛇,也逃不脫這方寸之間。

  她口舌燥熱,又開始擔心酒里有問題,不是沒聽過侯門望族納妾,添媚藥助興的。

  如今喝口水都顧慮,怎比得以前在家中父母寵愛,兄妹和睦,坐在一處聽曲吃酒,其樂融融。

  晏雲深探頭瞧她,大概猜得出來,從袖口掏出個螺鈿首飾盒,「本來不想給你,不過——還是看看吧。」

  清芷疑惑,信手打開,心騰然揪起,裡面放著一枚玉鳳簪,與自己頭上的一模一樣,不正是三姐姐的東西,哆哆嗦嗦放燭火下瞧,但見金簪上有道裂紋,應是折斷後被人修補過,眼眶一熱,卻再沒有淚水。

  她近日哭得太多,已經流盡了。

  緊緊攥著簪子,勒出一道道血痕。

  晏雲深不得不伸手抓她腕子,順勢向前,他的手掌寬大溫厚,與她交疊在一處,指尖強勢地推開她的手指,將簪子渡回掌心。

  不等清芷反應過來,回頭喚丫鬟取山羊血拌的黎洞丸,放到火上融好了,拿來敷她的手。

  他耐心地揉著膏藥,撫摸過她手指彈琵琶落下的繭,侯門小姐素來嬌貴,壓根不會生出這種東西。

  不覺蹙眉。

  「六爺,別——」清芷方緩過神,使勁往回拽,「我自己來。」

  「你比我小很多,不必凡事都忍著,想哭就哭,想怒就怒,我還能容不下嗎。」他好像在生氣,毫無理由地氣,看不得她伏低做小,「只要外面留心就好。」

  「六爺,我懂的,知道自己是誰,該做什麼。」

  她挺著胸/脯子,滿臉肅然,全然一副三堂會審的模樣。

  晏雲深忽地又笑了,眸光柔和,忍不住引逗,「那你說說,你是誰。」

  「我是六爺買來的人,要替六爺做事。」頓了頓,咬唇道:「也是為自己。」

  「不對。」

  清芷壓低聲音,「那——為三姑奶奶。」

  「不對。」晏雲深又搖頭。

  她凝神思考,全然忘記自己的手還在他那裡,半晌喪氣回:「我不知道了。」

  「新娘子啊。」晏雲深塗好膏藥,用帕子擦淨殘餘,「剛嫁進來的新夫人。」

  兩根紅燭燃得緊,烘樓照壁全落在他身上,清芷才發現對方身穿緋色三品官服,補子上的孔雀粼粼生輝。

  這樣正式,她弄不明白啊,六爺的戲可真足!

  恍惚間唇上發軟,一塊赤豆糕含在嘴裡。

  晏雲深放下筷子,笑問:「甜嗎——」

  第12章 桃葉春渡 「一起。」

  描金合歡床里的紅帳子層層疊疊,兩邊錦帶銀鉤,墜吊香球。

  榻邊點著盞燈,燭火透過紗帳子,滿眼金紅光,映著裡面的人翻來覆去,柔軟身體好似一條水波粼粼的魚。

  手敷上黎洞丸,熱乎乎地散著,清芷睜雙大眼睛,用另只手學晏雲深的樣子揉了揉,力度不對,一不小心,哎呀叫出聲。

  趕緊捂嘴,起身往外瞧,害怕驚醒睡在碧紗櫥外的人,尋思晏雲深如何按得就舒服,自己偏不行。

  本來是她要睡出去的,或者屋裡打地鋪,但對方不讓,又笑了起來,烏濃眸子被燭火照著,倒映出溫暖流光,瞧的人心也像被點燃。

  清芷不敢看過去,一不留神,他已從喜榻上拿起被褥,一邊往外走,「安心睡。」

  她根本來不及攔,他已經不見影。

  燭火炸個響,不知哪只小蟲子飛蛾撲火,清芷嘆口氣,只怕自己明日見了人,比那隻蟲子還悽慘。

  後半夜起風,吹得滿院子樹木花藤呼啦啦不停,閉上眼,耳邊飄起三姐姐的聲音,「蕭蕭竹,漠漠苔,裊裊春,渺渺月,入夢來①。」< ="<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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