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痛嗎?」他笑了:「痛就對了。」

  ——「這就是你和我作對的下場。」

  他靜靜看了孟緒初一會兒,嘆了口氣:「你是林承安教大的,可你一丁點都不像他。」

  「是嗎?」孟緒初總算從劇痛中緩過來了些,挑起眼皮,「感覺不是壞事。」

  他顯然極度虛弱,頭髮被冷汗浸濕,臉色失血的慘白,對上穆海德的視線時,卻還露出輕蔑的笑。

  穆海德非但不惱,反而十分贊同地點了點頭:「也對,對你來說確實不算壞事。」

  「你知道他為什麼要選擇你嗎?」穆海德突然問。

  「孟家三個孩子,你最瘦最小,十一二歲了看著還只有八九歲大點兒,被你狠心的親媽打得半死不活,馬上就要一命嗚呼,他為什麼偏偏就選中了你,你想知道嗎?」

  孟緒初眼皮動了動,無波無瀾的目光看向穆海德扭曲的面孔。

  穆海德嗤笑一聲:「——他說你命硬。」

  「說你運氣最差的那一類人,從出生起就不討人喜歡,活著對你來說是很辛苦的事,偏偏你又會活得很長很久,很難被什麼東西打垮,這樣太可憐了。」

  「所以他希望有他在的時候,你能稍微輕鬆一點,快樂一點,像個真正孩子一樣。」

  「……可我當時沒信。」

  穆海德搖頭輕哂:「我竟然沒信。」

  「但沒關係,現在也不晚。」

  他用刀刃挑起孟緒初的下巴:「看你的表情應該也猜到我找你是要商量。」

  「因為托你的福,我馬上就要死了,」他說:「這本來沒什麼,但只要一想到我是被你這麼個毛頭小子搞死的,我就不高興,很不高興。」

  「所以商量一下,你陪我吧。」

  他滿懷期待地看著孟緒初,額頭上紋路堆棧,總是渾濁暗沉的眼睛也迸發出了些許光芒,在白熾燈時而閃爍的光線下沖孟緒初露出惡劣的笑。

  孟緒初平靜地回視,良久,忽然偏頭笑出了聲。

  室內冰冷,寂靜,只有海風鼓鼓拍打礁石的聲音,孟緒初這一聲笑相當突兀,讓期間輕蔑的意味更加明顯。

  穆海德表情終於變了變,笑紋從眼尾消失:「你應該知道你沒有很多時間這麼跟我說話了吧?」

  「我們時間其實很少的,」他說:「那個老東西到現在還沒回來,多半是被抓了,你的人應該很快就會找過來,所以我現在應該直接了結你,但我還在跟你說話,你應該感謝我對你的施捨。」

  孟緒初沒說話,睫毛向下垂著,也沒給出任何反應,但虛弱的氣息和越發蒼白的臉色削弱了強硬的姿態,落在穆海德眼裡像某種示弱。

  「怎麼,不想死啊?」穆海德笑起來。

  「我本來也給過你機會的,如果你能乖乖的,安分守己的,按我給你安排的路走下去,知道了什麼也裝作不知道,我們本來可以相安無事。」

  「可你偏偏要和我作對,」他像是極其惋惜一般:「我明明也是看重你的,好好活著,給我養老送終不好嗎?總好過現在這樣兩敗俱傷不是嗎?」

  孟緒初輕哂一聲,仿佛聽到了什麼好笑的話終於忍不住似的,抬頭看向穆海德,「可我怎麼覺得,你其實根本沒打算立刻殺了我啊?」

  「明明不想,還說這麼多,」孟緒初扯了扯嘴角:「就這麼喜歡看別人沖你搖尾乞憐的樣子嗎?」

  穆海德眉梢微挑,看孟緒初的眼神變得更加難以捉摸,須臾,他點了點頭,出乎意料地直接承認了。

  「沒錯,我本來是想一把火讓你陪我了結在這裡的,但這不是情況有變嗎?」他攤了攤手:「也不怕告訴你,我雖然快死了,但我可不想親自對我自己動手,還留你一條命,而且——」

  他話鋒一轉,神色驟然狠厲起來:「你憑什麼乾乾淨淨走去出呢?這麼多年,我手上沾了這麼多血,臨了了栽在你手裡,你居然還妄想滴血不沾嗎?」

  他雙眼赤紅,帶著無窮無盡的狠意。

  孟緒初一怔,猛然從這種玉石俱焚的眼神里意識到什麼,脊背驟然一涼,心臟重重下跌。

  果然,下一秒穆海德揮刀割斷孟緒初手上的繩索,將匕首塞進他手裡,拉起他的手腕用力刺向自己的頸動脈。

  「所以你來吧,」他笑著說:「殺了我,和我一起下地獄。」

  第74章

  那一瞬間,穆海德幾乎用了十足十的力道,孟緒初甚至被他拉得一趔趄,失去重心向前撲去。

  孟緒初瞳孔劇縮,千鈞一髮之際,他用力握住刀柄,猛地反手一擰,堪堪避開穆海德的頸動脈。

  匕首底端在雙方扭打的巨大力道下,砸向穆海德的下頜骨。

  嘭!

  穆海德被砸出去了足足一米遠,劇烈的撞擊讓他眼前黑了一瞬,下頜劇痛,下巴似乎脫臼了。

  他狠狠罵了一句,抬手將脫臼的下巴咔嚓一聲推了回去,搖搖晃晃爬起來。

  孟緒初也在慣性下向後倒去,脊背撞在堅硬的牆體上,唰地彈起一片灰燼。

  他臉色登時變了變,彎下腰摁住剛癒合不久的肋骨,全身痙攣般戰慄,動彈不得似的僵在原地。

  但現在正是爭分奪秒的關鍵時刻,沒有一丁點的時間可以讓他緩衝。

  他顫抖著呼吸抬起頭,額角滑下的汗水刺痛眼睛,模糊的視線中,穆海德正在灑著汽油的地面上試圖爬起來,卻又因為地面濕滑和撞擊的眩暈還在而好幾次打滑。

  孟緒初不再耽擱,立刻用匕首割開綁在腳腕上的繩子,忍痛捂著肋骨站起來,隨手抄了個空油桶往穆海德後腦猛地砸去。

  砰的一聲,穆海德又噗通摔回地面,瞬間失去了聲響。

  孟緒初踹了他兩腳,確定沒動靜了才稍稍卸力,他彎腰捂住肋骨,喉嚨里不受控制地溢出一聲悶哼。

  但他也很清楚,剛才那樣的力道不可能砸死人,穆海德很可能只是暫時暈過去一會兒,他仍然沒有很多時間。

  而粗糙簡陋的現場沒有多餘的工具能夠讓他把穆海德綁起來,他此刻的體力也根本做不到。

  他職能撐著膝蓋略微緩了兩秒,就伸手去拔穆海德的腰間摸鑰匙。

  但穆海德是趴著的,倒下的瞬間鑰匙被壓在了身下,孟緒初又不得不蹲下來,用力將穆海德一側身體撐起,伸手進去摸。

  他左肩剛被穆海德捅了一刀,鮮血把整條袖子染得血紅,扭打時傷口撕裂得更厲害,現在甫一用力,血水就從肩頭汩汩地往外冒。

  於是他西只能用那隻慣性脫臼,平時就使不上力的右手勉力撐起穆海德的身體。

  好在剛才孟緒初將穆海德放鑰匙的位置記得很清楚,不一會兒就摸到了,他拽著鑰匙扣用力往下一拉——同時,手腕被人死死拽住了。

  他倏而抬眼,對上穆海德狠辣的眼睛,而他抓著他手腕的力道大得像要把骨頭捏碎。

  孟緒初脊背猛地一僵,立即揮起匕首要再往穆海德顴骨上再來一下,穆海德卻迅速一翻身,同時鉗制住孟緒初揮刀而下的那隻手。

  穆海德年輕時有著傲人的體魄,老了以後也只是腿腳不便,兩隻手的力道仍然大得驚人。

  孟緒初的兩條胳膊卻近乎等同於廢掉,在穆海德突如其來的襲擊下只能使著巧勁反擰,帶著穆海德一起重重倒在地上。

  嘩啦!

  鑰匙和匕首一起被踢去遠方。

  穆海德趁勢翻身騎到孟緒初身上,在孟緒初曲起膝蓋試圖把他踢開時,伸手掐進孟緒初肩上的傷口裡。

  孟緒初當即青筋暴起,痛苦地皺起眉,像被卸掉手腳一般鬆了勁,死死咬著下唇。

  穆海德壓在孟緒初身上,曲腿狠狠抵在他腹部剛做完手術的刀口,用力掐住孟緒初的脖子。

  劇痛滅頂般襲來,剎那間讓孟緒初近乎崩潰,喉間擠壓出一絲痛吟。

  穆海德死死盯著孟緒初,眼睛裡像淬了毒,頭頂的白熾燈滋啦閃爍,將他扭曲的表情照得淋漓盡致,宛如徹底瘋狂的惡魔。

  他體格本就比孟緒初高大,哪怕年老體衰,肌肉不如年輕時壯碩,只一副骨架也足以壓住孟緒初。

  絕望的窒息鋪天蓋地而來,孟緒初的頸椎仿佛要被穆海德擰斷。

  失血和窒息的雙重壓力下,孟緒初體力瀕臨極限,他臉憋得通紅,額角的青筋高高凸起,眼底爆出紅血絲,某一時刻意識開始渙散。

  他逐漸快要掙脫不了,伸出手極力想要摸到匕首,卻總是差了一點。

  那幾公分,仿佛就是生與死的距離,而他拼盡全力,最終沒能跨越那一點點的距離,由生門走向了死門。

  那瞬間靈魂仿佛騰空,疼痛和窒息都消失了,孟緒初真切地感到了一種瀕死感。

  他開始升向天空盤旋,又墮入水中沉浮。

  他鼻尖嗅到一陣很淡的香氣,很淡卻很好聞。

  是春天的梔子花,是夏天的西瓜冰沙,是江騫在露台侍弄完花草後又來抱他,指尖上帶著的草木的氣味。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