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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黎姐還好嗎?要不要叫醫生?」

  這是她生產後的第二天,順產,母子平安。

  「讓護士把寶寶抱進來吧?媽媽剛醒,肯定想見寶寶。」

  護士動作利落,很快把裹在襁褓里的小嬰兒抱到床頭,送進黎黛懷中。

  黎黛小心翼翼抱起嬰兒,見小傢伙全身通紅,小臉皺巴巴的,客觀來說有點點丑,在她眼裡卻珍貴且可愛。

  這個孩子,是她全新的希望。

  她含淚輕吻這個孩子的額頭,她和段南尋事先已經給他起好了名字,禮顏。

  不管是男孩還是女孩,都可以叫這個名字。

  段禮顏是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孩子,是承載著段家每個人期待出生的孩子。

  這個家庭是和諧卻又矛盾的,每個人都有未解的業,因而眼見一個全新生命降臨在面前,眾人皆因這鮮活的小生命感受到希望。

  「大家抱抱顏顏吧?」

  黎黛先把嬰兒遞給了床邊的丈夫。

  段南尋並不熟練,有點笨拙地接過小孩,但姿勢還是標準的,顯然是提前練過。

  等他細看過小孩,心滿意足,便順勢將襁褓遞往段知影的方向。

  段知影卻本能後退一步。

  這一小步,沒被小家庭外的親友們捕捉,卻讓段南尋和一旁的段書逸,都微微錯愕。

  還是段書逸主動上前,笑著說「我迫不及待了,讓我先來」,才化解了尷尬的氣氛。

  而後,病房內的每個人都抱過段禮顏。

  只有段知影一直沉默站在角落,沒有主動靠近過。

  好在房間裡熱鬧,充斥著嬉笑,因新生兒喜氣洋洋,無人給角落的陰沉的男子太過不必要的關懷。

  所以,只有黎黛看見,段知影的胸口深深起伏,在調整呼吸。

  所以,也只有她看見,他背在身後的雙手,戰慄顫抖,指尖不穩得幾乎連袖口都抓不住。

  *

  入夜,房外傳來護士刻意的輕聲交談,適當的分貝不至於讓病人感到孤寂,讓剛睡醒的黎黛意識到,自己現在還躺在病房裡。

  她想起夜,沒叫醒鋪了小床睡在旁邊的丈夫,而是選擇獨自走出房間。

  走進樓道明亮的燈光下,她突然又改變了心意,想先繞步去嬰兒區,看看她的寶寶。

  嬰兒區上半由玻璃牆圍成,內里點著昏黃的暗燈,幾名護士在搖籃間巡察。

  每張小床內都躺著一個安逸睡著的小嬰兒,脆弱、精巧,又美好,皆是天使給人間的賜福。

  黎黛環視一圈,入目的新生兒令她內心柔軟,她恰見一位護士走出來,認出她:

  「黎女士?這麼晚來看寶寶嗎?」

  「嗯。」黎黛點頭,「可以看嗎?」

  「當然可以。禮顏寶寶睡不安穩,剛哭著,我們本來也想抱出來哄,正好段先生來了,就讓他抱到大廳里哄了。」

  「段先生?」黎黛心底一沉。

  段南尋就在她床邊,段知影和段書逸都回去了,還有哪位段先生?

  她趕忙順護士所指方向,朝大廳走去,只是剛到廳口,遠遠看到落地窗邊年輕男人的背影,她就停住了腳步。

  心安下來。

  那是段知影。

  哪怕只是背影,身為母親的她也能認出來,那是她第一個兒子,她最熟悉也最陌生的兒子。

  段知影。

  第55章 往事

  段知影特地把外套脫了, 沾著僕僕風塵的大衣迭掛在椅背上。

  身形頎長的男人裡頭只著單薄襯衣和西褲,寬鬆的黑白色兜著那具削瘦的身體,若非因懷裡揣著什麼而小心得肩臂繃緊, 年輕的男人看起來幾乎毫無生機。

  好在,駐足在他幾步之遙的身後的黎黛, 看到了他懷裡的襁褓,看到了那個降臨於世不到兩天的小嬰兒。

  因為這個嬰兒, 消沉多年的段知影, 難得展現出一絲情緒。

  那是對生命的呵護與敬畏。

  段知影抱著嬰兒,幾乎不敢有多餘的動作,身體僵硬得一絲角度都沒變化, 怕傷了這個依賴自己的小傢伙, 怕摔了這個信任自己小生命。

  但這人顯然甘之如飴。

  哪怕肌肉僵硬會酸痛難受, 他也未曾轉身求助過其他醫護人員, 而是獨自站在那裡,和小嬰兒靜謐地交流。

  黎黛看得眼熱,視線微微模糊。

  她抽吸一口氣, 將淚意憋回身體裡。

  「他練了很久。」

  一個護士用氣聲輕輕說著, 站到了黎黛身邊。

  黎黛轉頭,見那護士面帶笑意,示意她看自己臂彎的嬰兒教具。

  看到那模擬的假嬰兒, 又回想起護士剛說的「他練了很久」,黎黛重新看向段知影的方向。

  她雖沒親眼目睹,卻已經可以想像出所謂的「練習」畫面,可以想像到那個年輕男人第一次真實觸碰到那個小小嬰兒時的情形。

  「對不起。」

  黎黛心一驚。

  她聽到男人的身體裡穿出一個很低很低的聲音,是她久違的溫柔,令她陌生到初聽時, 險些沒認出來。

  她恍然,原來自己已經這麼久沒有聽到兒子如此溫情的聲音了。

  也大抵是與尚不通語言的嬰兒獨處,才會讓封閉多年的心悄然打開一條縫,讓段知影難得願意對這世界,傾吐片刻心聲:

  「白天太突然,哥哥狀態也不好,怕傷到你。哥哥沒有討厭你。」

  黎黛眼酸,再也抑制不住情緒,抬手掩住了嘴。

  她聽見段知影脆弱得幾乎要破碎的低音,顫抖地祈願:

  「你是我們的希望,你還沒有經歷過任何傷痛。

  「禮顏,哪怕疏遠我,也要好好長大。

  「不要被我拖累,你要快樂長大。」

  *

  妙妙坐在副駕上,看向行車中的段知影。

  車內並未點燈,只有窗外的流光划過男人線條起伏的側臉。

  光被濃密的眉睫遮蔽,絲毫透不進那雙眸子裡,陰影投落在他的面頰上,隨車流動,像一閃而過的黑色的眼淚。

  段知影沒說話,但妙妙卻能感受到,他的情緒很不好。

  它的視野很低,並不能看到窗外的風景,並不能判斷段知影要開車去哪。

  好在,車載的實時地圖顯示了沿途路況,從幾條路名和幾個眼熟的店鋪名來判斷,妙妙初步得出答案:

  是前往出租屋的方向。

  妙妙知道,段知影不能輕易回憶溫妙然。

  但出租屋裡又有太多和溫妙然有關的記憶。

  所以,只有當段知影的心情,糟糕到無以復加的程度,到了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更失落的程度,他才敢去那裡看看。

  上一次妙妙知道的這種情況,是段書逸的演唱會後。

  大量與溫妙然強相關的中傷、謠言、風波、曲折出現,讓段知影不得不直面,直到親手終結一切後,他才遍體鱗傷地躲進那個小屋療傷。

  而今天,段知影再次選擇了去那裡。

  是因為,又發生了讓他十分難過的事嗎?

  妙妙沒料到,原來和段禮顏相處的不順,會讓段知影如此挫敗。

  可轉念,妙妙又理解了段知影的心情。

  因為段知影最適應的表達愛的方式,是縱容——

  答應陪段書逸一起出差奔赴演唱會,答應黎黛將送小貓改為探班,答應段南尋一起難得地喝一次酒。

  可碰上不會主動提出需求的段禮顏,段知影就會無措。

  面對一張與自己相似的童稚的臉,面對與自己幾乎相仿的寡言隱忍的個性,段知影不懂得,如何主動給予愛。

  就好像一個人獨處,卻無法享受孤獨,因為內心不得平靜,因為他從始至終未曾自洽。

  畢竟段知影許久未曾善待自己。

  要一個虐待了自己整整七年的人,有朝一日突然擅長愛惜自己,其實是一種苛責。

  這便是段知影此時面對的困境。

  和段禮顏的相處,是一面鏡子,讓他看見了鏡中不堪的自己:

  自溫妙然死後,他就面目全非,不曾愛過自己。

  他不是不愛段禮顏。

  他只是不會。

  *

  得知自己剛出生時,曾被那個看似冷冰冰的哥哥那般小心地抱著哄過,段禮顏本繃緊的小臉果然舒展,蓄著靦腆的笑。

  小孩很好哄,哪怕沒有那段經歷的記憶,只要得知自己喜歡的哥哥也很疼愛自己,就已經心滿意足了。

  因為心情好,段禮顏也很好哄睡,黎黛和段書逸幾乎沒費什麼功夫,就讓小孩乖乖上床入眠。

  奔波了一天的段書逸本該疲憊,可卻因黎黛方才意味深長的話而心緒起伏,毫無困意。

  如果黎黛所知道的往事,僅僅只是「抱嬰兒」這種程度,不至於讓她這麼多年回憶起來,還帶著哭腔。

  段書逸有種隱約的直覺:黎黛還有事情沒說。

  而這件事,或許與他自己有關。

  果不其然,剛走出段禮顏的臥室,段書逸就看到了廳中的黎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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