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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喵~」

  妙妙得瑟揚起腦袋,心滿意足接受了段知影的誇獎。

  段知影揣著小貓往樓下走,進了二樓左側套間,才胸膛微微隆起,像是提起一口氣懸著,沒呼出來。

  像在艱難消化某種想法,在腦中細細琢磨許久,才終於鼓起勇氣說出口:

  「本不該這樣預設,但得知有那種可能性,怎麼可能控制得住不幻想?」

  「喵嗚?」妙妙擔憂地支楞起腦袋,以為段知影又產生了什麼不好的念頭。

  豈料段知影嘴角還是蓄著隱隱笑意,輕輕說:

  「是好事。」

  「喵!」妙妙想聽。

  「我只是在想,如果真是你,倒是不用擔心和婆家的關係了。」

  「喵?」

  妙妙試圖理解,片刻後:

  喵喵喵?

  第50章 心因

  妙妙認為, 段禮顏是它見過最好懂的小朋友。

  因為段禮顏擁有過人的聰穎和靈性,因而也有著超凡的敏感和鋒銳。

  就像要見得寶庫內的驚世秘寶,必須先經歷布局於整片城堡的機關陷阱的考驗。

  只要能通過考驗……

  就可見段禮顏內心的物華天寶、隋珠和璧。

  只可惜, 大多數勇者要麼居心不淨、要麼淺嘗輒止、要麼折戟沉沙,都止步在了寶庫門外。

  萬幸, 有一隻赤手空拳的小貓,憑氣運和聰慧闖關到了最後。

  所以, 它第一個目睹獨坐於神座上的, 頭戴皇冠、手持秘籍與稀寶的小王子。

  於是,它也第一個從小王子眼中,讀出了多年等待得償所願的疲憊與滿足。

  小王子擁抱小貓。

  小王子將私有的寶藏和秘密, 全部分享給了小貓。

  一如妙妙的判斷, 段禮顏是它見過最好懂的小朋友。

  只要段禮顏想讓你明白他的心思, 他就一定能做到。

  前提是, 只要他想。

  這天,妙妙又被段禮顏抱在懷裡,面前是小孩常用的那台編程計算機。

  它只見小孩細嫩的小短指或翻飛於鍵盤上, 或咔噠咔噠靈巧拖動點擊著滑鼠, 直到在scratch的頁面上,創建出全新項目——

  是新的日記,是段禮顏記憶深刻, 卻從沒想過要落於屏幕,對外分享的故事:

  灰色的大房子裡,有幾個小人。

  鏡頭拉近,可見一個高大的成年黑色人,一個瘦高的少年黑色人,和一個瘦小的童年黑色人。

  他們三人的軀體輪廓外, 都瀰漫著黑色的霧氣,能將本純淨的空間,污染得死氣沉沉。

  直到,一個穿裙子的、步伐輕快的白色人小跑進屋,懷中抱著一個特別特別小的,白色的人。

  白色的迷你人眨著純真的大眼睛,好奇地觀察著周圍的環境,他能看見抱著自己的白色人身邊散發著淡淡的光芒,能將房間裡隱約漫過來的黑霧淨化。

  迷你人好奇地尋黑霧的來源看去,卻見那黑霧,來自三個黑色的人,黑得濃郁,猶如黑洞,不但會污染環境,甚至還會削減白裙人本耀眼的光芒。

  迷你人被放在一張小床上,四個人包圍著他,為他戴上了一頂小王冠。

  可是他已經看懂了自己所處的世界,他本欣喜而期待的大眼睛,再度環視身邊人時,多了幾分猶疑的遲緩。

  後來,迷你人頭頂王冠,獨坐床面。

  那三個黑色人在床邊疾步往來,卻不曾垂眸注視於迷你人。

  有時,迷你人會看到個別黑色人暫時止步,卻是蹲在地上,抱住黑霧瀰漫的身體發出痛苦的咆哮,直到龐然大物一般的黑霧被收回身體裡,這些黑色人再匆匆走遠。

  每當這時候,迷你人就會發現,自己本乾淨的床邊,有霉點一般的侵蝕在慢慢擴散。

  那位發光的白裙人有時會來看迷你人,但出現得特別特別少,就像遊戲裡的稀有機制,只有特殊情況才能觸發。

  每次她來的時候,身上都會有一些特別的變化,有時是頭佩輕盈的羽毛,有時會身著玲瓏的旗袍,有時是身背一對華麗的翅膀,有時會穿一件及地的大裙子,裙尾拖得很長很長。

  她每次來都很精緻漂亮,每次來都能用身上的光芒,淨化迷你人床邊的侵蝕痕跡。

  只是,她來得太少了,她真的太忙太忙。

  小迷你人坐在床面,隨時間流逝一點一點長大,但還是小小的,不比任何一個黑色的人大。

  有時黑色人會來同他說話,作為唯一的白色人,他還不會發光,有點畏懼黑色人身上的霧氣,便怯生生地後縮。

  見狀,黑色人也只能離開,不勉強他回答。

  當小迷你人第一次照到鏡子時,他意外地發現,自己已經不再是純淨的白色,而是混沌的灰色。

  是屋子裡唯一的灰色,沒有任何同伴的、孤獨的灰色。

  他看向遙遠的白裙人,他攥著拳發力,試圖讓自己變成白色,然而不行,他再度攥拳發力,試圖讓自己發光,還是不行。

  他看向近處的黑色人們,他靜靜看了許久許久。

  小迷你人做了一個決定,他重新看向鏡子中的自己——

  他將小王冠戴好,調整得端正。

  他從心口掏出一個黑色的叉,貼在了自己的嘴上。

  叉的黑色像顏料,流動著淌開,將小迷你人染色。

  最後,小迷你人變成了一個小小的、黑色的、也瀰漫著霧氣的人。

  ……

  這個故事,妙妙看懂了。

  段禮顏的失語是心因性的,這病因的由來,無奈又必然:

  孩子一出生,就面對三名尚未處理好自身的「業」的父親與兄長,就面對一位雖能量足夠,但為了避免侵染與個人實現,總得頻繁遠離家庭的母親。

  孩子是聰慧的,但並非全能,沒有生來自帶高能量與高情商,不能主動治癒他的家人,無力主動修復家庭關係。

  他們在彼此磨合的過程中,有過避讓,有過誤解,偏偏又都是不善言辭的個性,錯誤便隨著時間滾起了雪球,積累得越來越沉重,越來越難化解。

  局外的小貓能看清事變的每一個節點,看清每個人在裡面犯的小錯誤。

  可小貓也清楚明白,置身於局內,每個人卻又都做到了自己的極致,不曾犯過錯。

  獨立的小瑕疵不會造就惡果,但一個又一個瑕疵,卻會。

  一個死局,就是這麼養出來的。

  局內人已經融化其中,難割難解。

  這時,就需要天降局外的變量,亦或死局的起點。

  作為那個變量,身兼不自知的起點,小貓全然讀懂了死局的具象化——

  眼前這個被家人「桎梏」的孩子。

  *

  段禮顏的語言敏感期,表現得很早。

  不到一周歲時,小孩就已經有了語言的概念,聽到大人說「媽媽」或「爸爸」時,會盯著說話的人看,久而久之,再聽到「媽媽」這個詞,他會看向黎黛,聽到「爸爸」,他會看向段南尋。

  段禮顏開口模仿出「媽媽」的發音時,剛滿一周歲,能穩定主動輸出「媽媽爸爸」這樣的稱呼時,也才一歲半。

  許多人都夸這孩子有天賦,長大後一定很會說話。

  這天賦也成了雙刃劍,讓段禮顏在年幼時期,建立起對語言偏頗的印象:

  能被聽見的、得到響應的語言,才是有效的。

  否則,語言就失去了存在的意義。

  大概兩歲不到的時候,段禮顏發過一次高燒。

  這個年紀的嬰孩正是脆弱的時候,被病毒侵擾處理不當,甚至容易殃及性命。

  這也正是當時年僅兩歲的段禮顏唯一的感受:

  要死了。

  才出生沒多久,就已經要死了。

  他的身體火燒火燎,太陽穴中間有針穿來穿去,疼得他蜷縮起小小的身體,想哭都擠不出眼淚,因為身體內的水分在被高溫蒸發。

  他記得床邊總有個女人,不是大家常在他面前喚的「媽媽」,但會定時定點給他餵預存的母乳、換尿布,偶爾也會用彩色玩具在他眼前晃。

  但大多數時候,他都看不見她,只有他哭得很大聲時,那個女人才會從不知哪個地方跑來,照顧他。

  他從喉嚨里擠出呀呀的叫聲,但聲音太虛弱,只能在這間房間裡流竄。

  ……甚至強不過房間外電子設備外放視頻的嬉笑聲。

  求生的本能,他繼續發出聲音,嬉笑聲的來源處一定有人,只要他的聲音能被聽見,就會有人來救他。

  「媽媽……嗚嗚……媽媽……」

  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又弱又啞。

  他的聲音沒被聽見,失去了意義。

  他的聲音,救不了他的命。

  他聽見遙遠的嬉笑聲越來越響,越來越刺耳。

  嗡——

  像是高溫將大腦內的某根弦崩斷。

  這是他最後聽見的聲音。

  他暈了過去。

  再有意識時,周圍是一片混亂噪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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