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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嘯天的聲音。

  聞述立刻就「哎呀」了兩聲,當場示範了一下如何調情:「哥哥,你餓了嗎?我下面給你吃要不要?」

  「……」

  安靜了許久。

  白鵠捂著臉想死了算了。

  「等等,少兒不宜哥你別說了啊!咱這有個未成年呢!」伊一突然從尷尬中回神大喊。

  「……」更尷尬了。

  不過好險,未成年賈子涵睡眠質量好,打著微微的鼾聲。

  李四年是擦屁股擦多了,擦誰的屁股都一樣,豁了老臉給那兩位不省心的打圓場:「睡了睡了,瞅人未成年睡得多香,咱成年了也不搞午夜專場嗷。」

  「搞什麼?」左散人突然來了一句,刻意得十分惡毒,「搞基嗎?」

  白鵠覺得這惡毒無論是對著誰,最終遭殃的只會是自己。

  因為聞述是真的不要臉。

  白鵠自認長得十分符合心意,得死死守著自己的臉皮,於是轉身伸手捂住了聞述的嘴。

  手掌下是一些軟潤,聞述的體溫還是這麼涼,他用眼神威脅著聞述,鬆了松有些發熱的掌心。

  靠的很近,模糊的月光讓人也變得近視,湊得再近也覺得視線恍惚。

  聞述好像看清了又好像看不清,仿佛借著那點相觸的皮膚,能聽見對方手掌稍往下的手腕發出了動脈起搏聲。

  一聲一聲,像催人舞蹈的鼓點。

  這鼓點美妙,無人欣賞,唯他一人,於是心臟隨之起舞。

  時間的流速是憑藉主觀意志的,聞述不知道過了多久,聽見了其他聲響。

  白鵠彎了彎眼,十分輕緩的語氣,說:「晚安。」

  李四年老媽子的心沒停歇過,豎著耳朵朝那邊聽動靜。

  先是急促短暫的床架晃動聲,之後是無限的安靜,聽著應該不像是在做些什麼壞事。

  他稍微放下了心,又聽到了白鵠道的晚安,徹底鬆懈下來——那廝指定不會再說些奇奇怪怪的話了。

  雖然晚安也指定不是向他道的,但他就著疲憊一天的老媽子心,也沒忍住對自己說了一聲:「晚安。」

  一個頭一開,從伊一開始,也莫名其妙地衝著全世界「晚安」了一聲。

  從眾心理是很強大的。

  雖然十分怪異,但竟然一個接著一個道了聲「晚安」,包括不知道出於什麼心態的左散人,和「左哥都道了我也道」的嘯天。

  除去被打暈的癱瘓老人和熟睡的賈子涵,這個不算大還有些窄的房間陸續響了八聲晚安。

  被慢慢鬆開嘴的聞述安靜了許久,這個屋子也安靜了許久,白鵠快要睡著的時候,聽見聞述湊著耳朵、怕又被投訴擾民般、小聲地說:「晚安。」

  這兩聲沒什麼特別的,卻一下讓險些睡下的白鵠敲了個半清醒。

  詭異的睡意像蒙汗藥一樣,他迷迷糊糊又想起來那些麻繩。

  所以啊……

  所以……

  所以那些被忽略的差錯證實著:每間房的每一晚的死法都不一樣,而這間房的這一晚,目標是發現了差錯的他。

  不過他的確膽大包天,目標是他也沒關係,只要死不了就都是小事,只要還沒死就不算事。

  目標是他還好一些,總好過是一些難以解救或無法解救的其他人。

  白鵠又想起來初來乍到時被和綺問的那個拯救世界的問題。

  不太記得回答了什麼,好像是一些十分高大上的「愛自己」的言論。

  先愛自己,再拯救世界。

  白鵠還是那個自戀鬼臭屁精,他依舊認同這個從自己口中說出來的高大上言論。

  他並沒有因為什麼而做什麼思想上的成長或轉變。

  生命神聖不可侵犯,每一條生命的消逝他都記得。

  所以好過是他。

  因為他只能夠掌控自己,離得太遠或太近,都無法掌控另一個人走向另一個更好的結局。

  但他能掌控自己走向更好的結局。

  他依舊這麼自戀,只相信自己,並堅信自己才是最優解。

  反正……

  死不了就活……

  ……陰森的月色偷窺著他們,那是被分成九個間隔的井底,每個監獄都整齊睡著不到十人,它偷窺著、監視著一切生與死。

  白鵠猝然醒了,睜著眼看天。

  藏在陰雲之後的月亮透著蒼白的光。

  他坐了起來,沒有驚動任何人,轉頭看向了尖角處的麻繩。

  十字架閃出的銀光比月光亮眼,穿過棉絮,光芒如毒針般刺開。

  那個長手長腳的布偶被灌溉了農藥,拔苗助長地長成了人類大小。

  依舊是長手長腳,垂落在地,半腰懸空著,心口被十字架釣著,像上鉤的魚兒。

  布料刺啦被劃開,棉絮如血肉噗呲地往外炸,噴涌著,散落著,燦白的光映在雪白的軟綿上,空中、地上、熟睡者的臉旁,都被夢幻的棉白籠罩。

  剎那間,這處灰暗的牢獄中好似童話故事。

  這畫面說不上恐怖,沒有鮮血淋漓,沒有死亡受傷,只是一個布偶掉絮。

  但就是詭異。

  一種細胞血液都要尖叫的詭異。

  而事實上也是,白鵠的耳朵內被塞進許多無意義的音節詞,哀嚎著、尖叫著,像將他的神經和情緒當作了琴弦,胡亂又快速地擾亂成一曲悽厲的噪音。

  很難分清是他的情緒還是別的什麼東西在操控他的情緒,甚至操控著精神。

  好像眼前的牆壁靠的越來越近了,月亮在宇宙中偏離軌道朝自己砸來,血液和細胞似乎被抽到了真空環境,被灌入了恐慌、憤怒、難過的負面情緒。

  眼球仿佛碰了壁,月球懸在頭頂上發出大笑,血液沸騰,細胞抽乾,灌輸太多情緒的心臟超負荷。

  接近崩潰邊緣時,猛地,從腦海深處升起一個無比強烈的自殺念頭。

  耳朵里那些聲音也漸漸從小聲到怒吼,都在說——去死吧。

  這麼難受,那就自我了解吧。

  白鵠盯著十字架尖銳的長柄,像箭頭一樣,應該能輕鬆刺破血肉。

  他一邊清醒地感知著身體和精神的變化,一邊難以消除所受到的影響。

  白鵠站了起來,還沒走動,衣擺被拉了一下,停了腳步。

  是聞述攥的。

  不知道是什麼奇怪的習慣,睡覺喜歡攥人衣角,把他衣服攥皺了一天。

  這並不是十分艱難的阻攔。

  白鵠朝那個被懸掛在十字架上的布偶走去,每走一步,那潔白的牆壁、大笑的月球都仿佛透明。

  他眼前浮現出了許多的其他。

  好像熟悉,又覺得陌生。

  低頭吶喊的巨大神像、永無落日的街道、自行車和白襯衫……那些燥熱的記憶。

  冰冷的站點、機械的播報、慘白的燈和黑暗內的痛苦求生……那些日復一日的生活。

  忘記和尋找就是一切熟知的有朝一日成為你一切探索的。

  探索之後,才會發現那些好奇的、陌生的,都是構成你的種種。

  毫不光明的夜晚只會得來恐懼,但天亮未必就將恐懼消除。

  天亮了,所有人發現,白鵠沒有醒來。

  第68章 Y.The City of

  這裡沒有黑夜, 永遠充斥陽光。

  鋪設石板的大道被太陽烤得炙熱,四通八達的小路擠滿了低矮的小屋。

  石膏白的牆壁反射著刺眼的陽光,街邊擺攤的小販支起工齡比老闆還久的棚子, 兩側都是陰影,但空氣依舊燥熱。

  兩邊頂棚把陽光阻擋了大半, 唯獨街道中間存留一條無比明亮的光路,沒什麼人樂意待在上面。

  這條街雖然有些亂, 但並不髒,這些小販們也沒有無良地將果皮瓜殼亂扔,再熱的天也沒有蒼蠅和蚊蟲的騷擾。

  這些雖然是小販們支起的攤位,但也是他們早晚都在的住所,一切生命活動都在這小小的頂棚下進行。

  鄰里對面雖然都是競爭對手, 但也是鄰居。

  有買賣的就忙著招呼客人,沒買賣的就支著沙灘椅扇著扇子擦著汗,互相聊著家長里短。

  什麼「最近果農送來的商品質量不太好啊, 城西種植區又作什麼么蛾子了」,什麼「城主好久沒出現了,是在忙什麼呢」,什麼「光敏病患者好像越來越多了, 可別傳染給我們」。

  棚前那個修自行車鏈子的年輕人頓了一下, 回頭說:「院長說, 光敏病不傳染。」

  「嘿, 你們福-利院別是出了光敏病, 這麼了解。」隔壁棚的大叔嚷了一句。

  他沒搭話, 垂頭剪了一節鏈子,用剪刀挑起髒兮兮的鏈子。

  掉了兩次,才終於掛上。

  「哎呦呦, 小聞述越長大越不愛說話了,小時候多乖啊。」身後那個買水果的大爺特煩,頭髮少但話多,喜歡嘮叨愛嘮嗑,也因為年紀太大了而喜歡擠兌年輕人。

  聞述扒拉了一會兒輪子,轉動正常,才站起來將倒放的自行車擺正,推給那個頭髮掉光的光頭大爺:「修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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