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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還活著嗎?」

  「把這一片都監管起來,現場所有人對好口供。」

  「萬一事態無法控制,把事情往應激性犯罪上引導。」

  「念晟他還沒成年,什麼犯不罪的,我不允許他進去!」

  程念晟墮進深沉的夢境裡,森冷的驟然亮起的燈,花白的交纏不休的肢體,黑紅的兜頭澆下的血,吳靖準的青面獠牙,程鴻莘的上下翻動的嘴唇,組成他一個接一個的夢,拖拽著他往地獄底下去。

  「晟晟,晟晟。」

  有人在耳邊反反覆覆念這個名字,程念晟不勝其擾,眼皮艱難撐開一條細縫,陳鳳嬌捧著他的臉,掌心貼著緋紅的滾燙的皮膚。

  「晟晟。」

  陳鳳嬌聲音里夾著哭腔,指尖捋著他汗濕的結垢的額發,程念晟額頭一片高熱,也不覺得痛,他眼神恍然,無法聚焦。

  他只是聞見陳鳳嬌的氣味,於是模模糊糊看過去,開口說:「媽媽,吳靖準是不是死了。」

  「那我也該跟著一起死,殺人償命。」

  陳鳳嬌堵著他嘴唇,不讓他說。

  她傷心地說:「什麼死不死的,你好不容易才醒來,不要瞎想,媽媽要你好好活著。」

  「不要睡了,媽媽害怕。」

  她眼淚打在他手背上,程念晟顫了顫,但又使不出力氣,去替她擦一擦眼淚。

  「對不起啊,」他高燒不退,眼前只看見一片搖晃的虛影,「對不起啊媽媽。」

  陳鳳嬌被消沉的兒子弄得心裡難受極了,受不住地哇了一聲,順手抄起床櫃前的陶瓷杯就往後面砸。

  「你看你幹的好事情!」

  程鴻莘站在她身後,一聲不吭地接了,杯子結結實實砸在他身上,又彈落在地上,杯沿磕了半個角,沒碎。

  程鴻莘臉上帶著幾道細長的抓痕,傷口結了血痂,他壓根來不及處理,從頭到腳,他全身著裝皺皺巴巴,紅極一時的商圈新貴模樣足夠狼狽。

  他靜靜等陳鳳嬌發泄完,才敢走上前,摸著床上躺著的程念晟的額頭。

  「乖乖,是爸爸對不起你,你不會有事的,事情我都壓下去了,你就安安心心地養病,睡一覺天就亮了。」

  「睡什麼睡,都睡了那麼久了,兒子一天不醒我就擔心一天。」

  陳鳳嬌翻了個白眼,把他的手抓起來,一把打開,又轉頭看看程念晟。

  「晟晟,媽媽不知道你在學校受了這麼多苦,有人敢這麼欺負你,之前怎麼不說啊?」她眼裡噙滿眼淚,「以後再也不會出現這種事了,你不要嚇媽媽啊。」

  看見兒子受難,她瞥一眼偷偷縮回去的程鴻莘,立時氣不打一出來。

  陳鳳嬌眼淚一收,眼神犀利,狠狠掐了程鴻莘一把:「都怪你,都是你把髒東西惹到家裡來,把晟晟害成這個樣子。」

  程鴻莘忍不住痛叫:「事出有因,我也沒想到會發展成這樣,現在已經在彌補了,吳家的勢力不容小覷,他家又是獨子,你以為我善後很容易嗎,我公關起來也很費勁的。」

  「哈?你鬧出來的禍事,難道你不該善後嗎?」陳鳳嬌氣笑了,手指著程鴻莘的鼻子,「你個老不死的,把外面的女人帶家裡來,給兒子發現了醜事,兒子還要因此受人侮辱,你羞不羞恥啊,沒臉沒皮的你……」

  程鴻莘被罵得掛不住臉,又不敢和她駁嘴,只能躲著走,期間小聲辯解幾句:「她突然上門要說法,我是怕不好收拾,才想著趕緊悄悄地把事解決了,我真沒想到兒子突然帶人回來,我也是被人陰了一手。」

  「你們不能光明正大地在外面說?怎麼著,說著說著,說到床上去了是嗎?你管不住褲襠下二兩肉怪誰?」陳鳳嬌一雙眉毛修得細長鋒利,她一揚眉,「你還想把髒水潑到我和兒子身上來是嗎?」

  「你怎麼不去死啊程鴻莘,兒子學校的年會你都不參加,要在家裡搞女人,早知道有今天,之前怎麼不趕緊得病死啊!」

  陳鳳嬌是個氣場強悍的女人,罵起人來能把對方的自尊踩在地上狠狠碾碎了,也只有對著兒子,才會難得地脆弱落淚。程鴻莘外頭的生意做得再風生水起,在內對著她也是生怯的。

  他嘟囔說:「你罵我也解決不了問題,我真不知道年會的事,你不也缺席了嗎,怎麼就賴我一個……」

  「你和女人在家裡亂搞你還有理,還敢往我頭上扣帽子?程鴻莘,你有種!」

  陳鳳嬌一把火燒得正旺,被他這麼一挑,啪的一巴掌拍在桌上,這場紛爭遠沒有終結。

  「嘔……」

  眼見兩人又要吵開,床上的程念晟毫無徵兆張嘴嘔吐,嘴裡的穢物濺了陳鳳嬌一身。

  陳鳳嬌愣了,低頭一瞧程念晟一雙眼睛翻白,原本因高燒通紅的臉蛋轉為鐵青,甚至連呼吸都費力。

  程念晟這幾天醒來的時候極少,胃裡沒有進食,全靠營養液吊著。他嘔吐的反應卻很大,吐到最後喉嚨口只翻湧出一股股的酸水,軀殼裡的一副心肝脾胃也像要隨之一併吐出。

  陳鳳嬌心都碎了,顧不上嫌棄,急忙抱起他吼道:「醫生呢,醫生,我兒子怎麼弄成這個樣子了?!」

  一隻手覆在她手背上,程念晟輕輕拍了拍她。

  他提著一口氣,勉強擠出一絲心力,安撫她說:「媽媽,別哭了。」

  「我做錯了事,是要受罰恕罪的。」

  他暈沉沉的,一些念頭在腦海里徘徊,閃爍。

  他也許想說,媽媽,我好疼啊,怎麼做你們的兒子這麼疼,我不想做了。

  話到嘴邊,又成了,「我不配做你們的兒子。」

  「對不起。」

  他再次道歉,漸漸張不開眼睛,仰頭癱倒在陳鳳嬌懷裡,視線最後是程鴻晟滿臉焦急地朝他撲來而,陳鳳嬌抱著他,呆呆說不出話來,眼淚糊了滿臉。她哭得像個孩子。

  程念晟把自己關在漆黑的房間裡,已經不知道第幾次睜眼醒來。他摸了摸嘴唇,唇瓣乾燥起皮,僅剩不多的求生欲逼他去找到一些水。

  他機械地起床,拿過床頭的杯子,去到衛生間裡打開水管,接了一杯水喝。

  他做完這些,又重新躺回床上,這個房間的門板做了一個智能開關,有專人從外面送可口的飯餐和湯水進來,一日三餐不會短缺,程念晟餓狠了的時候,偶爾會起身扒上兩口。

  餐盤裡有紙條,大部分時候是陳鳳嬌留下的螢光筆跡。

  晟晟今天有沒有什麼話想要和媽媽說呢。

  晟晟今天心情好點了嗎。

  晟晟今天多吃口飯好不好,就一口,媽媽心疼死了。

  程念晟躺在床上,歪頭看了看門外,他沒有進食的欲望,也不想去看今天傳遞進來的那張紙條。

  他縮在被子裡,屋裡的暖氣開得很足,他受不住冷似的抖了抖,然後往被單裡面拱,漸漸縮成一個小塊。

  頭頂攝像頭上的綠光閃了閃,有許多人無時無刻地監視屋裡的一舉一動,防止他有輕生或者危險的行為。

  程鴻莘獨子,宏晟集團的唯一太子爺,萬萬不能有半點閃失。

  程念晟對於這種狀態,其實沒太大反應,這段日子裡他反覆高燒,噩夢,嘔吐,程鴻莘手腕多強啊,把全國上下最好的醫生都請來了,醫生說,從數據上來看,這個孩子應該是健康的才對。

  程鴻莘疑惑,那為什麼變成了這個樣子呢。

  心病。

  程念晟是病了。心上的這道創口越裂越大,長成了深深的溝壑,不能填補,無法縫合,無底之洞掏空了程念晟全部的生機和活力。

  程鴻莘束手無策,有人對他說,讓念晟選擇他願意活著的方式活著吧。

  他PTSD的症狀已經很嚴重了。

  程念晟就這麼在監控中渾渾噩噩地過了一段日子,他記不清過去的天數,也不肯接觸任何電子設備。

  他適應黑暗,也喜歡黑暗,黑漆漆的地方最好藏身了。

  他再次睜眼醒來的時候,床頭似乎坐了一個人,來人穿著專門的衣服,衣服背後貼著綠色的反光條。

  程念晟很久沒見過發光的東西了,這人背後反射出的光線很柔和,並不強烈,程念晟沒有太大的不適感。

  那個人叫他:「晟晟,你醒來了嗎?」

  程念晟張了張嘴:「小舅。」

  陳舟越笑了聲:「光聽聲音就能認出我嗎。」

  程念晟含糊的嗯的一聲,因為許久沒和人對話,他喉嚨窒澀,長時間沉默後,他粗啞著嗓音問道。

  「你來了,是因為我病了嗎?」

  陳舟越轉過身來,胸前的反光條模模糊糊地映出他一張白皙昳麗的臉。

  陳舟越問:「那你想治病嗎?」

  程念晟坐在床上,蜷著腳趾往後縮了縮,他在看不見的地方搖了搖頭。

  陳舟越沒有逼迫他,從兜里拿出水果:「甜橙,吃嗎晟晟?」

  程念晟不語。

  「水呢,喝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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