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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琴酒走到了海妖面前,居高臨下地注視著他。

  海妖的眼神非但全無懼意,仰慕之情反而要滿到溢出來了。

  她欣喜若狂,鬆開扶著王座的手,幾乎用盡了全部的力氣才沒有跌在地上。

  她跪著,卻也嚮往地望著。

  琴酒似乎讀懂了她的眼神,在海妖的注視下坐到了人魚之王的王座上。

  霎時間,一道道屬於琴酒的深藍色光芒從人魚秘境輻/射/出去,一波又一波,宣示著大海之主的回歸。

  海洋生物傳達出無比的喜悅,共同信奉著他們唯一的王。

  琴酒對此並不驚訝,他已經明白自己落座後會發生什麼。

  「人魚,我真是太高興了。」海妖那張美艷的臉上淌過淚水。

  「玄海也是人魚,為什麼不陪在他身邊?」

  伴隨著琴酒的問話,海妖的表情變得猙獰,狂躁又急切地想要證明自己:「我沒有!他不是!人魚,你相信我,我不會將他當做人魚的,絕不會!」

  那算什麼人魚?那算什麼!

  那和尚分明是人魚的生死仇敵!

  琴酒垂眸,不忍看她的表情。

  恢復過往的記憶後,他明白了很多事情。

  玄海在說謊。

  或許是故意的,也或許是在漫長的時間裡丟失了自己的本心,混淆了過於久遠的記憶。

  人,總是要在漫長的生命中找些什麼意義的,比如仇恨。

  不管是吃人魚肉還是喝人魚血,都不可能讓人獲得永生。

  人魚秘境從不允許人類進入,也不可能將人類擄來進行殘暴的慶典。

  唯一能夠予人永生力量的——是人魚的心臟。

  一個人想要永生,只有徹底吃掉人魚的心臟這一種方法,所以海妖才會在人魚死後犧牲自己也要護住人魚的心臟。

  在漫長的時間內,被海妖保護的心臟會慢慢失去永生的力量,最後隨海妖的屍體一起變成一塊灰撲撲的石頭。

  動物園想要尋找潘多拉寶石,其目的並非永生,僅僅是海妖思念著人魚罷了。

  所有吃掉人魚心臟的都是人魚的死敵,人魚不與人族通婚,所有混血不過是那些食用過人魚心臟的怪物留下的血脈罷了。

  想到那日見到喬木拓馬母親時的欣喜若狂,琴酒突然感到很諷刺。

  這個世界上再沒有人魚了,他所認定的同類、所悉心教導出的喬木拓馬,不過是仇人的子嗣罷了。

  他始終是孤獨的,孤獨地行走在這個世界,有關族人的這部分空缺,已經再沒機會得到填補了。

  琴酒緩緩嘆了口氣,問她:「你怎麼會變成這樣?」

  他聽南流景說了,雙方雖然打了個兩敗俱傷,但海妖其實並沒有傷到這種程度,至少不會死。

  可如今,海妖卻已經奄奄一息了。

  「人魚,還記得嗎?我試圖殺死你。」海妖永遠都不會忘記自己的罪孽。

  「所以你是自殺?」

  「一隻海妖,存了那樣的心思,又怎麼能繼續活在這個世界上呢?我沒有勇氣殺死你,所以一直都留著玄海,希望他能夠在我死心的時候代我出手。我本也沒有想活下來的,一旦你死了,我就會如萬千前輩一樣,用自己的生命與身體包裹住你的心臟,守護你的力量不被他人掠奪。」

  那是屬於海妖的終極浪漫。

  可惜,她失敗了。

  海妖想了很多,她想起過往海妖與人魚親密無間的那些瞬間,想起她對人魚千萬年的思念。

  她好喜歡人魚,好喜歡好喜歡。

  她知道自己不能繼續活下去了,她已經控制不住自己,甚至已經對人魚出過一次手,她遲早會傷害她所熱愛的。

  「人魚,我不求你的原諒,只希望你能安安穩穩地活下去。」

  「你……」

  「能見到你最後一面,我真的很開心。」海妖說著,身形在慢慢消散。

  明明是敵人,但琴酒的心底還是生出了強烈的哀痛,他伸手想要扶住海妖,卻只觸及到了一團海水。

  海妖本就是海水生靈,消散的時候,自然也只是一捧海水罷了。

  海妖溫柔地注視著琴酒,在他的眼前徹底消散了。

  琴酒緩緩閉上了雙眼,強壓下心底的悲痛。

  他明白,海妖本就該死了,她親手破壞掉了自己的本源力量,強撐著一口氣,也不過是為了再見他一面罷了。

  這個世界已經沒有了人魚,如今,就連海妖都沒有了。

  琴酒的手指在顫抖,他殺過很多人,也看著很多人死去過,他本來不該因為一個人的逝去便流露出如此脆弱的一面。

  可海妖不一樣。

  她就像是琴酒生命中最後的故友,如今她消散了,便仿佛人魚與海妖的傳說都成了假的,再無人可以證明。

  明明知道他是人魚,就給他好好留下來,留在他的身邊慢慢贖罪啊!

  空蕩蕩的宮殿,空蕩蕩的秘境。

  琴酒在秘境待了好幾個月,悲傷始終縈繞著他,讓他很難從這種哀傷中重新脫身。

  可他到底還要重新振作。

  海底已經沒有了他的族人,也沒有了海妖。

  可海面之上還有人在等他。

  終於,琴酒再一次離開了秘境,在離開之前,他徹底封鎖了秘境的入口,不允許任何人打擾秘境中的亡魂。

  他一路直上,躍出海面,正跳到了諸伏高明與玄海之間。

  雙方似乎正在對峙,彼此緊繃著,南流景站在諸伏高明身邊,瞪著對面的玄海舔著爪子。

  「阿陣!」

  「人魚!」

  三人立刻注意到琴酒。

  「玄海!」琴酒盯著玄海的眼神充滿了仇恨。

  玄海冷冷說道:「你已經去過秘境,見過她了吧?她還好嗎?」

  「她已經消散了。」

  「你殺了她?真是一條殘忍的人魚。」

  琴酒冷漠地說道:「不,她是自行消散的,因為她認為辜負了人魚。但我覺得,她只是一時行差踏錯,罪不至死,玄海,該死的人是你!」

  琴酒渾身都充滿了戾氣,幾乎要將玄海除之後快。

  玄海卻有些錯愕,問:「我?我被人魚謀害……」

  「少胡說八道了!」琴酒打斷了玄海的話,斬釘截鐵道:「我已經接受了人魚傳承的記憶,想要得到永生,只有吞吃掉人魚的心臟才行,你覺得人魚會為了戲弄你殺死自己人餵給你心臟吃嗎?」

  玄海愣住。

  他像是完全沒反應過來,也像是難以置信。

  「你口口聲聲說著人魚謀害你,現在你告訴我,人魚將誰的心臟餵給了你?又是在哪裡舉辦的慶典?」琴酒咄咄逼人,聲聲質問著玄海。

  說啊!

  偽善的禿驢!

  謊言就是謊言,遲早有浮出水面的一天,玄海別想再騙他!

  玄海卻用雙手抱住了自己的頭,腳下踉蹌著,口中喃喃:「不……不是的,是人魚害了我,是人魚在戲耍我。」

  人魚餵他吃下了人魚肉,就是這樣的,所以他才會一直追殺著人魚,他才會一直痛恨著人魚!

  如果記憶是假的,那他的仇恨又算什麼?

  第85章 他死了

  「阿陣, 你說的是真的?」諸伏高明很意外。

  南流景則恍然大悟:「怪不得永生是人魚一族的秘辛,代價這麼大,人魚一族不願意透露也很正常,不然所有人都去獵殺人魚了。」

  琴酒寒聲說道:「儘管人魚一族這樣遮掩, 也還是防不住有心之人去獵殺人魚。」

  玄海, 就是其中之一!

  琴酒一步步逼近玄海, 質問他:「是誰陪你一起獵殺了人魚?」

  玄海沒有說話,只是抱著腦袋痛苦。

  「告訴我, 玄海,是誰告訴你吃掉人魚心臟可以獲得永生的?」

  玄海緊緊捂住自己的胸口, 屬於人魚的那顆心臟在劇烈跳動,仿佛也因為琴酒的話開始發瘋。

  是……

  珀爾。

  那是一條有著金色頭髮的雌性人魚。

  不同於其他喜歡久居深海的人魚, 珀爾更喜歡去往陸地上冒險, 她穿著銀色的薄紗, 紗上綴滿了漂亮的珍珠, 用兩片貝殼作為耳飾。

  她是那樣不同, 雖然從來沒有說出過她的種族, 但一眼就能看出她不是人類。

  「誒,你為什麼是光頭啊?」

  因為他是和尚。

  「什麼是和尚?頭髮光禿禿的好難看,給你這個!」

  珀爾拿來最漂亮的水草蓋在了玄海的頭上, 然後對他扮了個鬼臉,興沖沖地跑開了。

  珀爾總喜歡跟在玄海身後,宛如一條小尾巴,甩都甩不掉。

  「回你的大海去。」這是玄海第一次戳穿珀爾的身份。

  珀爾開心地笑了,然後一下撲到了玄海的背上,拍著他丟掉海草又開始光禿禿的腦袋大喊:「駕!駕駕!」

  她很沒有禮貌,想起什麼便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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