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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事實是岑以白的生活似乎一直都很精彩,沒了他也照樣能轉下去,閒暇時愛養花,出門有朋友,遇到同伴會全力以赴幫忙,甚至還有著一份喜歡的工作。

  反倒是他自己愈發不對勁,岑以白才幾個小時沒歸家,他就著急上了。而今聽聞岑以白分享他的生活、朋友,他該覺得欣慰的,可心底湧上的細細密密的、仿佛被螞蟻啃食過的感觸怎麼也跟這兩個字沾不上邊。

  他既不在同伴的隊列里,也不在朋友的範圍內。

  他有一瞬間很想問「那我呢?我不算你的朋友嗎」,話到嘴邊又覺得過於酸不拉幾,只能硬生生咽回去,搭著岑以白的肩膀將他轉了個面:「好好看路,倒退著走也不怕摔了。」

  岑以白滿不在乎地仰回頭看他:「你幫我盯著呢,怕什麼,你當我的眼睛不就好了。」

  他的眼睛鎖在顏易的下巴上,上半身又被顏易操縱著,導致腳下步子像脫離了身體一樣邁得亂七八糟,左右腳都快絆在一起了,即使這樣,他還是堅持後仰著腦袋,像是要從顏易臉上盯出花來。

  顏易在他太陽穴上輕彈一下:「站好了,我可不想跟你一起摔倒。」

  「上回你說,不是所有貓都有化形的能力,但從你身邊的……朋友來看,這樣的群體似乎並不占少數。」

  岑以白點點頭,談到這種事頓時沒了嬉笑的態度,終於站直了身體,低聲說:「你所看到的,所有能化成人形的動物,都是經歷過巨大苦痛的。」

  所謂的化形,聽起來玄乎,但究其根本,也只是生命垂危的時刻,求生欲達到頂端時身體催生出來的一種自我保護機制罷了。

  動物之軀何其微渺,在諸多意外、不幸面前猶如無處藏身的螻蟻,執念過深者或許能僥倖幻化成人形,用一副更強大的軀體負隅頑抗,苟且存活下來。

  但岑以白想,如果可以選擇的話,大概沒有多少動物會主動接受這種痛苦的契機。

  對於他們來說,這項能力從來不代表著幸運,即便得到了上蒼垂憐,他們也未必能適應一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若不是有訓練所的前輩提供幫助,他們依舊會似浮萍一般飄搖,在見過一線生機之後迷惘地等待下一場死亡。

  顏易久久地沉默著,縱使先前能從幾人的反應中窺出一二,但真正聽見如此鮮血淋漓的緣由時又是不一樣的感受。

  他聽著岑以白平鋪直敘的陳述,思緒止不住飄散,腦子裡頻繁閃出一個念頭。

  「那你呢?」他輕聲問。

  岑以白猝不及防,愣了一下,伸手指指自己:「我?」

  顏易不語,只是看著他。

  你身上又經歷了什麼呢?也跟他們一樣有著痛苦的過往嗎?

  這是他想問又不敢問的。

  許是目光過於灼熱,岑以白躲開了他的視線,眼珠子從左到右跑了一圈,餘光瞥見前方的飲品店,驀地閃爍了幾下,伸手往前方一指:「我想喝那家的葡萄氣泡水,可以嗎?」

  顏易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有些語塞。

  岑以白雙手合十,魚尾似的左右搖擺:「可以嗎?」

  這是他求人時的慣用伎倆,顏易仿佛能看見他此刻身後甩來甩去的貓尾巴,拒絕的話便被堵住了。

  但岑以白也沒有要等他答應的意思,趁著他愣神的那幾秒,迅速說:「沒拒絕就是同意了。」

  而後一轉身就直直朝那家飲品店飛去,攔都攔不住。

  「……」

  不是請求,只是通知。

  那副賣乖的樣子分明是在混淆視聽,以便於抓住機會行動。

  但這動不動就百米衝刺的習慣到底是怎麼來的?

  顏易無奈地搖頭輕笑,看著那道歡脫的背影遲遲沒動,直到岑以白三下五除二點完了單,回過身來沒心沒肺地招手,他才跟了上去。

  這是一個十分生硬的轉折,但岑以白的緘默表明了一切。

  對方不願向他吐露那段過往,他再問就不識趣了。

  顏易走過去時岑以白已經從店員手中接過飲料,心急地戳開喝上了,見他走過來還嘚瑟地揚了揚眉毛。

  這會兒太陽臨近西山,顏易原本該說冷飲不要喝太急,對腸胃不好,亦或是提醒他快要吃晚飯了,要留點肚子,但他看著眼前人意氣洋洋的小表情,只是說:「回家吧。」

  「還有一杯沒拿呢。」岑以白嚼著小料,接過店員遞過來的另一杯冷飲,在顏易面前晃了晃,「我昨天發了工資,請你的。」

  「還有我的份?」顏易意外,捏著嗓子怪聲怪氣地調侃,「謝謝主子賞賜。」

  他瞅瞅沁著水汽的杯身,很想掏出手機大拍幾張照發到群里給袁傾清看,讓這個總是在他挫敗時炫耀人貓感情的人好好見識一下——他的貓會給他送花、買飲料,袁傾清有嗎?

  岑以白不知道他盯著一個杯身在研究什麼,催促道:「你快喝一口,嘗嘗好不好喝,你的是水蜜桃的,我專門挑的。」

  「水蜜桃是這家店的招牌嗎?」顏易在他滿懷期待的注視下嘗了第一口,「有什麼特殊含義嗎?」

  「不是,因為我還想喝水蜜桃的。」

  「……」

  「我們交換一下,這樣就可以喝到兩種口味的。」

  「……」

  「不——」話還沒說完,一個腦袋湊到了他的吸管旁,迅速喝了一口。

  顏易目瞪口呆,腦中嗡的一下炸開了。

  岑以白對此一無所覺,抿著唇還在回味:「還是葡萄味的更好喝,你嘗嘗。」

  顏易呆滯地眨了下眼睛,眸光艱難地從他水潤的唇移到跟前的葡萄氣泡水上。

  岑以白一直在往他手中推,杯壁上的水珠蹭到他手指上,涼涼的。

  可他整個人的溫度卻並沒有因為這一抹涼爽而降下來,耳根像被點燃了一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發紅髮燙。

  這隻沒心眼的笨貓到底知不知道他在做什麼?!

  -

  當晚吃飯時,岑以白驚訝地發現餐桌上的菜式比往常要豐富許多,且每一樣都是照著他的口味來的,魚罐頭、可樂雞翅、燜排骨,還有他最喜歡的蒜香烤魚,顏易一次性全做齊全了。

  怪不得在廚房搗鼓了那麼久,原來是在做大餐。

  雖說顏易平時在伙食上也沒虧待過他,但他們只有兩個人,就算胃口再大也吃不了多少菜,一般來說顏易都是準備兩道岑以白喜歡的菜,再給自己留一道,像今天這樣奢侈的情況是少數。

  岑以白眼睛都看亮了,張開筷子就夾起一大口魚肉:「你中彩蛋了嗎?」

  「什麼彩蛋?」

  「就是電視上說的,買一種東西,刮開有大獎,一下子變得很有錢!」

  「……那叫彩票。」顏易糾正他,又瞧了瞧他那副狼吞虎咽的模樣,忍不住問,「我們平時吃得很差嗎?」

  岑以白每樣菜都夾了一口,兩頰塞得鼓鼓的,只能一個勁搖頭,嚼了很久才咽下口中的食物說:「以前很好,現在更好,跟你住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比我自己好。」

  顏易眼眸動了動,心底又有一串火苗被點響,滋啦滋啦地開始竄動,十分不安分。

  他木然地嚼著白米飯,心裡嘀咕這小子是不是上哪報了語言進修班,張口就是一些容易讓人想多的話。

  某隻眼裡只有食物的貓還不知道他的話有多讓人心猿意馬,貪心地比平時多吃了半碗米飯,直到肚皮都鼓起來了才捨得停筷子。

  最後的結果是毫不意外地吃撐了,顏易叫洗澡時他就一動不動地癱在沙發上,兩眼一閉裝沒聽見。

  「岑以白,洗澡了。」

  「秋天快來了,可以不洗嗎?」

  有些小貓果然是不能縱容的,退一步他能蹬鼻子上臉。

  那股子說不清道不明的憐惜感在此時蕩然無存,顏易涼颼颼地威脅:「不洗澡你今晚睡地板。」

  岑以白哀嚎一聲,身子滑溜溜地往沙發底下滑,兩條腿耷拉在地面上,跟沒骨頭似的:「可是好撐,我還想再歇會兒。」

  「……半個小時。」顏易在他身側坐下,「讓你少吃點又不聽,哪兒不舒服?」

  岑以白抓著他的手腕往腹部上放:「這兒,漲漲的,你幫我揉一下好不好?」

  隔著一層薄薄的夏衣,顏易的手掌貼在隨著呼吸輕輕起伏的肚皮上,隱隱約約還能感知得到身體主人的溫度。

  他五指微彎,指腹沿著逆時針的方向貼在上方按揉。

  手指底下的腰腹窄窄的,沒什麼肉,即便是吃撐了也不見得鼓起多少,按壓下去時有種揉小貓肚皮的觸感,卻又有哪裡不太一樣。

  他想著岑以白先前被揉肚子時激烈的反應,力道不由放得很輕,不時抬眼瞧瞧那人的神態,以確認有沒有把他弄疼。

  客廳里還充斥著電視的響聲,岑以白卻沒在看,只是盯著肚子發呆。

  「好點了嗎?」

  岑以白被他叫回神,臉上閃過一抹奇怪的神色,旋即把他的手推了回去:「好了……我去洗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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